54、第 5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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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哭泣不在计划之中，虽然EP-101本来也没有计划，她只是在难以呼吸的中途被‘也许艾莲娜再也不会来了’的恐惧攥住，于是哪怕窒息也要吐出无声的道歉。
太过害怕或者忧虑总能使人做出意料之外的举动，而这并不是研究者所期待的，偶然之下的所有数据都不被信赖。
女人知道这一点，所以她来了第二次。
还有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女孩知道大概会到她对女人再无用处才停止，而那似乎很遥远。但也值得她再努力一些、延长苟延残喘的虚假温暖。
要听话。记忆的碎片这样说，声音有些模糊，依旧可辨。
所以努力听话。
艾莲娜来的不频繁，但有规律，也有预兆。
每次当白大褂们进屋来给她带上贴片和头盔，她就知道不过多久女人就会来，于是乖乖坐好，努力抚平自己的衣服褶皱，眼睛望向大门。
那人来的时候总是会带点什么，也许是半个橘子，或者一本书——多半是英语或者俄语的童话。有些东西女孩听不懂，所以她就一点点翻译解释给她听。讲到一半时间就过去了，所以她就看着那个高挑的长发女人对她轻轻笑，然后离开，从不道别。
“今天就到这里。”
“好的。”
所以她也从不道别，不说再见。
在艾莲娜第四十三次来的时候，女人把女孩带出了那个洁白的房间。
小孩还是穿着宽大的衣服，纽扣系在一起却依然露出大半锁骨，下半身的裤子松松垮垮，和衣袖一起坠拉着。每天一顿饭的分量还是太少了，尽管营养足够，但让她无法很好的长大。而所有的衣服都是对小孩来说的均码，只对其它人而言合身。
她没穿袜子，踩着一双薄薄的布鞋走在大理石地板上，安安静静的，手脚上的镣铐已经被取下了段时间，所以没有红肿。
金发的女人把她带到了一个窗边，干净的玻璃外是大片洁白的空地，羽毛从天空落下铺在上面，和土地融为一体。
“那是雪花。”那个女人说，声音从头顶传来：“今年的第一场雪。喜欢吗？”
“喜欢。”
她抬头想要寻找雪花的来源，视野边角看见艾莲娜专注地看向机器屏幕，上面有着无法理解的数字和字母，它的另一端连接着她身上的贴片和头盔。
“喜欢。”
她重复了一遍。女人露出一个浅浅的笑，然后说话，语气不容置疑：“你不喜欢，101。”
她在过去的一年中对这种语气熟悉了，听话地转头。
而宫野艾莲娜看着她的眼睛：“你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你不喜欢。”
“我不喜欢。”
所以她回答。
“很好。”
女人在评估她，冰冷的，居高临下。
像是看着一个工具。
女孩的心像是被冻住了，咚的一下随着口水吞到肚子里。
这其实有点伤人。EP-101在转回玻璃的时候想。考虑到她其实真的、几乎，要把艾莲娜当做母亲……
但这要么是斯德哥尔摩，要么只是蜘蛛丝。
窗外的雪花似乎给她降了个温，让女孩的身体起了一阵阵鸡皮疙瘩，哪怕室内的温度依然如常。
反正你早就知道那种温柔不会长久了。她对自己说。
反正我也早知道那种温和都是虚假的了。她对自己说。
但这依旧……疼痛。并非是理智不清楚，并非是自己不清楚，只是过去一年的放任太糊涂，以及情感不受大脑的控制。
你很快就知道母亲是谁了。她看着灰蒙蒙的雪花，告诉自己。
记忆的声音越发清晰，那些碎片好像从水下浮起，可以看见。她能看见身影，黑发，笑的温柔，脸上有些眼袋。
她的母亲，生者，养者，育者。
那个真正在乎她的，而不是艾莲娜。
不是将她当做白鼠的艾莲娜。
可这依旧伤人。
EP-101凝视飘落的雪花。
“她很听话。”她听见一个有些陌生的声音，包容的温和里有些尖刻，不年轻反而有些沙哑，她控制着自己没有回头，“艾莲娜，你似乎很有进展，不是吗。”
“她的指标综合来看是最好的，虽然各别偏弱，但精神和性格足以弥补这种缺点。”
然后是艾莲娜，评价着，好像她是一块猪肉。
[这部分有点肥了，是的，皮太厚了，便宜点吧。]
有点好笑。她想。
“你来是为了什么，佐藤健。”艾莲娜的声音几乎是安慰的冷淡。
“别这么有攻击性，亲爱的。”那个老些的男人不满到，依旧包容，101敏锐地发现之前的那些尖刻都是针对她：“我来通知你101很快就要被移交至，如你所想的，LW，我有渠道说已经定下来了。”
“我不能说我很意外。”女人若有所思：“毕竟最近一个月的数据都倾向于这方面——我依旧希望一个解释，你知道的，她还很小，而且我的实验需要结尾的很匆忙。”
佐藤健叹气，至少她觉得他是在叹气，或者那是笑：“是的她还小，所以101可能会当一段时间ST，然后再转到LW。不过她是最有潜力的，而且蒂尔康奈不在乎她，这更好了。”
“以及你可以再有一个月时间，BOSS不介意你继续完成现在的实验数据……我记得是关于E-FC的？”
“不需要明知故问。”
艾莲娜的声音变小了，更加不快：“以及——ST？确定？”
“对93的制造已经完成了，据客户说很不错，所以ST的人试图朝我这里伸手…好了，亲爱的，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没必要武力威胁。我也一样。”
听起来不像个好东西，也不像个好地方。
外面的雪停了，只剩一片白茫茫。女孩听见身后有人在叫她，于是转过身。
“艾莲娜。”
“今天结束了，回去吧。”她说，自己离开。
她身边那个男人对她笑了一下，微白的金发晃了晃，皱纹在眼角浮现，也走了。
白大褂在她身后推，101顺从地迈步，没有脚步声。
她没能看见佐藤健脸上愈发浓重的笑容。
哪怕听到了对她去留的讨论，EP-101的生活好像也没什么改变。女人依旧来，带着书和针剂。也许频率改变了，但她也没有可以参考的东西，所以看不出。
最后一次见到宫野艾莲娜，是在三个月之后。
时间第一次成为了可以被掌握的东西，尽管是由佐藤健告知的，那个男人没有什么表情，在和艾莲娜交谈的间隙流露量表。
于是女孩知道，哦，已经三个月了。
已经三个月了。
在门口，他们停下话语，男人扫了她一眼就离开，而女人依旧是那副样子，冷冷清清的，不笑。
101抬起遍布贴片的头，冲她露出一个笑。
宫野艾莲娜没有回复，她坐在那里，打开手中的《格林童话》，继续阅读。
女孩依旧回应。
等到了时间结束的时候，她刚好读完了一个故事，纸张闭合在一起发出砰的闷响。
“今天就到这里。”女人说。
“好的。”
接着她看了她一眼，好像有些遗憾，但女孩分不清楚。她的记性随着过去逐渐清晰而变差了些，于是只记得反光的眼镜和半个绿色虹膜。
她走了。
没有道别。
后来，在不知道多少天以后，女孩有些遗憾当时她没有注意到那是最后一面。她应该说声再见的。毕竟那之后她就只隔着雨幕看过她的落幕。
落幕总该有个结尾的，否则便算是不伦不类了。
或者悲剧。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第 5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