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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骤然心动 ...
大概心动总是从某个很特殊的时间点开始。
祁远于姜苑正是这样的,他把少女从火场中抱出来,灰扑扑的脸庞上写满了坚毅,她恍恍惚惚抬眼撞进他的眸子里,从此与人矢志不渝;沈知笎于祁立璟也是这样,他那日在黑黢黢的屋中望见小娘子艳丽的容貌,因而一瞬间便沦陷进去。
所以她后来仔细想了想,大抵也是有这样一个时刻的。
在倦懒地待在自己屋中,突然听得嬷嬷说太子殿下造访,沈知笎一边不可置信一边心中莫名出现了不该有的期盼开了门去看。
祁立璟正站在院中等她。
六月初树上开了些不知名的小花,娇弱得被风一吹就簌簌落下来飘到人身上,他就这么笑着,唇色尚且有些苍白,眸中却依旧星星点点盛满爱意,好似一眨眼就要倾泄出来。
“元元。”
她听到少年温柔到极致的声音。
自她成为沈家的女儿,自她被大家叫做元元而不是苑苑,自她变得冷漠疏离而不是活泼调皮,自从二十年前亲眼目睹家国巨变,沈知笎已经有许久不曾哭过了——她猜测自己的眼珠子大抵早早就流干耗尽了。
然而她此刻突然发现自己没由来流下眼泪,一滴一滴,最后越来越多,惹得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他一席浅蓝色的衣袍急急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又手忙脚乱为她擦拭泪水,却好像无济于事。
于是更加焦急。
“元元,”他很少有这样慌了神的时候,仅有的几次,也多与面前的少女有关,便有些不知该如何处置,他想原来也并不是这样铁石心肠的一个人,原来也会掉眼泪要人哄,令人心疼得要命:“元元,怎么了?为什么哭了?”
沈知笎在仓皇中抓住他的手,无意识摸到了浅浅的伤痕——已经过去许久仍有些痕迹。
“疼吗?”她的心突然像是被什么揪住一样扯得生疼,这话她问过无数次,可每一次每一次都带着算计和嘲讽。
然而祁立璟那么聪明,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来?那他又是抱着怎样的一种想法来说服自己这是关切以宽慰自己?
“疼吗?”沈知笎又小声问了一遍,颤抖着手去摸他的胸膛,却连覆上去的勇气都没有,只是虚虚放着,泪眼朦胧地看向他:“疼吗?”
祁立璟温柔地替她擦去泪水,回答得郑重其事:“不疼。”
“元元,”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没有你疼。我固然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又为什么对我、对左将军心怀恨意,可是我知道你是我的元元,是我的未婚妻,他日史书工笔,你便是我唯一的太子妃。”
他顿了顿,片刻后又笑了:“元元,我只在乎你。”
祁立璟愿意交付出一颗赤忱心,给他此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心动。
沈知笎试探着把自己埋进他怀中,少年的怀抱温暖而深情,她渐渐伸出手去环在他的腰间,突如其来感到一丝疲倦。她已经有许久不曾阖眼,时常从梦中惊醒——那里是一大片的鲜血,几声喃喃的元元,还有没入胸膛的一柄短刀。
祁立璟自然有些意外,少女毛茸茸的碎发刺得他颈窝微微地痒,可又不忍心推开她,只是硬生生地装作若无其事,然后小心翼翼做贼一样用手轻轻拍打她的肩膀,还在绞尽脑汁想些好玩的话语来让小娘子笑一笑,全然没有往日里的悠然自得。
他边说边回想长乐以往与他讲的臣子间的趣事来,可又因他想不全显得有些没头没尾的,他也不挑,翻来覆去说给怀中的心上人听,时不时还加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进去润色,然后连同自己也一并逗笑,才终于觉得有些寂静。
沈知笎睡着了。
小小一张巴掌大的脸,脸上泪痕未干,眼睫上还挂着一颗迟迟没落下来的泪珠子,让生人见了都要起一份怜惜的心思,更何况是祁立璟,心都快软化了,只是轻轻拨开她额间碎发,盯着她如画的眉眼出神。
我要拿你怎么办呢?
明知你可能还在做戏,还在骗我,还要利用我,我却偏偏要义不反顾再扑上来。
大抵真是要来还债。
嬷嬷在一旁看着看着走上前来,小声说了句外头风大,用眼神示意他把自家姑娘抱进屋中去休息——她这些天来有多累又有多么魂不守舍,瞒得过沈父沈迹州,甚至瞒得过一向细心的沈母,却瞒不过与她同吃同住的嬷嬷。
她一反常态允了祁立璟待在姑娘屋中照看她,自己却带了不知所措的云双离开。
祁立璟也不推脱,乖乖守在她床边静静看着,小娘子睡相极好,一动不动,有几次都让他不由自主凑上去听到浅浅的呼吸声才安下心来。
好乖好乖。
沈知笎畏寒,睡梦中也不自觉地拉住小被子往自己身上拢一拢,祁立璟在一旁看着她轻轻皱起眉头来,没由来感到一丝心疼,小心翼翼握着她放在外面的手往被子下压了压,她这才又心满意足地睡过去。
真的好乖。他在心中喟叹了一声。
太子殿下来沈府这事事先没知会旁人,嬷嬷也有意拦着姑娘院中的婢女不让往出传——她自然也不希望这两人好不容易见着可以交心了却是要硬生生被人打断,故而等前院沈父他们知道这事儿,已经快将近午后了。
“太后倒是为元元定了个好日子,”沈父语气中隐隐有些抱怨:“便是从而今算起,到十一月中不过才五六月的时间,如何能好生准备下不被旁人看了闹笑话?”
“行了行了少说两句,”沈母边为女儿收拾东西边劝他:“此事已经过了明路成了定局,你再说也于事无补,若是让元元听了去也不好。总归也有皇宫中女官的帮衬,也不至于太过难堪了。”
“我又不是个傻的,这种话自私下与你们说说也就罢了。元元只能在家中待这么久的时间,我同她说些体己话还来不及,又怎会与她抱怨着有的没的?”沈父无奈地辩解道。
“是啊母亲,”沈迹州在一旁帮腔,“父亲自有分寸的。”
沈母抬头瞪了他一眼,又犹犹豫豫起来,沈迹州同她母子连心,自顾自笑了笑:“母亲若有事要与我交代,直说便是。何必如此扭捏!”
“只你一人我自然可以和盘托出。”她白了自个儿子一眼,转眼又有些焦虑:“可蓁蓁如今也在家中。我自然不反对你们两情相悦,只是……元元是嫁入皇家,我免不得要多与她备些嫁妆,免得日后被人看轻了去。”
“更何况,左家娘子的日子同元元也只相隔半月,难免要被长安城中人拿出来比较。她是相府女儿,又是家中独女,各式各样的陪嫁必然是少不得的,我们沈家虽家境不显,却也没道理让元元在这上面吃亏了去。”
她说得句句在理,饶是沈迹州则挑不出什么毛病,只是点点头:“母亲的意思是?”
“家中铺子宅子,先前是想些一分为二,你兄妹两个一人一份,不至亏待了谁,也可互相帮衬着;至于皇家送来的聘礼,我们也是全然不留,都给元元带回去才是。可这一合计,仍是不够……”
沈母显得异常纠结,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的。
这倒是逗笑了沈迹州:“母亲迟疑许久,只是为了这事?”
“元元是我亲妹妹,我素来疼爱她,莫非母亲还以为我要为了些家业同她翻脸不成?”他摆摆手安慰道:“何况元元是要嫁入皇家的,我自然有分寸,便是母亲你不说,我也要让母亲多为元元留些傍身之物,何至于让您如此担忧?”
“你与元元感情好,这我自然明白。”沈母有意将声音压得低些:“只是你总归要成家立业,我是怕蓁蓁怪我偏心元元,连带你也落不着好。”
沈迹州笑笑:“母亲宽心,蓁蓁绝不是这样的人。”
“那就好。”沈母显然是放下了心头一块大石,小声嘟囔起来:“我还生怕影响了你们二人感情呢。”
自又是一些翻来覆去亲亲密密的闲话,大多是沈母在絮絮叨叨,沈父同沈迹州不时应和两声,一道帮着她算账又为沈知笎收拾些东西出来以便给她拿了过去。
这说着说着沈迹州就莫名有些生气:“我看着元元一点点长到这么大,怎么他皇家说赐婚就赐婚,这才十六岁呢就要离家嫁人了,分明她还只是个小娘子呢!”
沈母听了这话背过身子去直抹眼泪:“谁能舍得呢!才十六岁,以前我还总想着要多留她几年,这往后有了夫家便是别人家的了,一年到头也不知能回来几次,偏偏这不过五六月就要去东宫了,更是规矩多。”
沈迹州没想到母亲如此大的反应,火气一下子全熄了又去劝她,倒是沈父一直不说话,只是旁叹了口气,轻轻地开口:“元元自己也愿意,我们也拦她不得。且好生准备着吧。”
又不知不觉间将话题转到沈迹州身上:“迹州而今在官场上还需再历练着,也不急着成家。总归赵丫头还在孝期,不过这消息但是也可先放出去,免得有人上门了却让她难堪。”
沈母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关系亲近些的都已经晓得了,我们也没瞒着,过不得多久,恐怕也就没人再上门要来与迹州说亲了。”
这事说来也怪他。容貌俊朗,前途无量,父亲虽是位卑职小,可妹妹却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这少不得有一些欲攀龙附凤的打着结儿女亲家的幌子上来要与太子攀关系的。
赵蓁前去青州那段时间来人尤其多,扰得沈母一天天防不胜防,几乎要闭门谢客。
正思忖间,便有心腹婢女在门口小声说道:“大人,夫人,太子殿下来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片刻后才回过神来叫了管家来询问详情,他到底也不知道具体事宜,只是苦着一张脸:“早早就来了,听闻是一到便去了姑娘院中,又十分小心低调,并不让人意识到,也是方才宫中的嬷嬷来说这才知原是太子造访。”
“那太子同姑娘现在如何了?”沈迹州忙问道。
“听嬷嬷说,姑娘已经歇下了;至于太子,倒是还不知是个什么说法。”管家答道,又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嬷嬷似乎是来问大人同夫人是个什么章程,这也将将到了用饭的时候,可是要人?”
他这问出去了却也没人回答,沈父沈母心事重重,沈迹州虽十分想把人赶出去,但碍于他到底是东宫之主而不好动手,勉强因着妹妹对他有个面子情省得人伤心。
可饶是如此,这拒绝之意也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叫人一看就知道。
“哎,”沈父长长叹了口气,“太子近来也请了朝假,对外只说是感了风寒,也不知是否因为从青州回来有些落下了病根,这才要好生休养。算来也不过才一旬,便急忙忙往府中来要看看元元……”
他自然没那个胆大包天的想法料中是他女儿往太子胸膛不要命似的捅了一刀这才让人卧病在床闭门不出了许久,也只是连蒙带猜为祁立璟“感了风寒”的不着调理由寻个更合理的解释,却也有些唏嘘不已。
沈迹州也有些回过神来:“也是。听闻连长乐公主去见他都拒之门外,这刚一见好便来找元元,我倒也不好再说他些什么。”
最后还是沈父拍板做了主,总归是太子殿下,造访府上无论如何已是天大的脸面,哪有连地主之谊都不全尽便让他离开的道理?自然派了人去相邀。
也不过片刻祁立璟就打发了人来回话,小丫头伶俐得很,鹦鹉学舌:“殿下说他就不过来了,他说姑娘还歇着,自等姑娘醒了与她一道用饭,就不劳烦大人同夫人了。”
沈父这才见了笑,摸了摸稀疏的胡须:“也好也好。回头去与姑娘说,让她注意些,莫要在太子面前失了分寸。”
惹得沈母与沈迹州一人反驳他一句:“元元可乖多了。”
*我再强调一遍,小祁是恋爱脑!但是其实也只有这样忠诚的恋爱脑才可以融化元元近乎冰冷的心,他全心全意把一腔赤忱和爱意交付给她,被伤害也不离不弃,所以元元才会动心,因为她大概知道他真的永远都不会背叛她离开她,她愿意为了他冒着再一次受伤的风险接受他,接受自己仇人的儿子,这其实对她来说也很不容易,所以请理解她吧
*从这开始应该不会再虐小祁了(?)
*明天就开婚后副本啦~拍手拍手
*码完这一章头昏脑胀,复盘的时候发现自己把“泪珠子”达成了“眼珠子”,甜蜜场景顿时便恐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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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骤然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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