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蚌中美人》霍香

33、第三十三章

　　游子期闻言轻笑，他站在姻缘树下，有微风吹起他的发丝，头顶的叶片发出簌簌声响。
　　他抬头看向红线缠绕的繁盛枝叶，伸出手去——

　　蓦地，一根红线垂了下来，落在了他的掌心。

　　一直紧盯着他的碧英心中一紧，尽管游子期未发一言，但直觉告诉她那就是属于她的红线。

　　游子期看着落在掌心的那根红线，其上覆着一层朦胧的金光，那金光随着红线的方向蔓延开去，逐渐消失在层层绿叶中。

　　“神女……确有一段姻缘……”

　　半晌，游子期不疾不缓的说道。接着他便收回手掌，那根红线似被一股力量牵引着又回到了树上，掩藏于万千红线中，再无法分辨。

　　碧英站在原地，细细看着游子期的举动，却实在无法读懂他的用意，只能顺着他的话说道：

　　“那上神可否告知碧英，那红线所示的命定之人是谁？”

　　游子期转过身来，望见碧英那澄澈眼眸，忽的露出一抹笑来，桃花眼中绽出醉人神光，低声道：“有何不可？”

　　“神女苦苦寻觅之人，便是神女命定之人——”

　　寻觅之人！

　　碧英心中一震，但面上神情未显，她盯着游子期那张有些刺眼的笑脸看了一会儿，垂下眼睫道：

　　“碧英，不知上神何意？”

　　游子期负手踱至碧英身前，伸出手来，压低了嗓音道：

　　“神女昏睡百年，犹如大梦一场，这情由缘起，似假还真，还需得神女自己分辨——”

　　碧英一怔，看着游子期摊开的掌心，上面躺着一截红线。

　　“子期言尽于此，还望神女早日觅得良缘，莫要蹉跎了这天作之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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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英不知她是怎样回到的鹿鸣宫，待看到殿中坐着的雪鸿才堪堪回过神来。

　　“碧英！你去哪儿了？”雪鸿一见她便大呼小叫的冲了出来，还拉住她的手腕，关心的上下打量着。

　　“无事，宴上多喝了几杯，看晚霞看得入了迷。”碧英温声安抚道，没有道出她与游子期的对话。

　　可雪鸿仍是不放心的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仿佛她在撒谎一般。
　　就在碧英被雪鸿看得几分心虚，差点要问她是不是知道姻缘殿之事时，雪鸿突然偏头狠狠唾道：

　　“月无涯这个大混蛋！”

　　碧英一愣，疑惑道：“与那月无涯又有甚关系？”

　　“那个忘情负义的混蛋！明明知道与你在议亲，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

　　“等等！”碧英实在是被雪鸿弄糊涂了，当即打断她的话道：“我，我何时与他在议亲了？”

　　雪鸿身子一僵，顿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她睁圆了眼睛想装傻充愣蒙混过去，却被碧英一把揪住后颈，喝道：“说清楚！”

　　“我就是不小心偷听到的……姑姑想让你和月无涯……结缘……”

　　碧英一听便眉头紧皱，回想起今日宴席上重禹帝君和褚岫女君的神情，似乎在那两位龙王来之后便尤为难看。
　　她原只当是恼那龙王扰了宴会，现在想来，恐怕也是气月无涯拂了他们的面子……

　　至于褚岫女君想让她与月无涯结缘的良苦用心，碧英只略微一想便知道，怕也是为自己这怪异的病症寻一份依靠。
　　只是没想到月无涯根本不领情吧……

　　碧英苦笑一声，心中却无怨怼，结缘之事需得你情我愿，不可强求，否则这世间只是徒增一对怨偶罢了。

　　她伸指抚上手腕上的一圈红绳，脑中忽的又冒出游子期的话来。

　　“相逢即是有缘，此红线便赠予神女，若遇良人，则姻缘绳现——”

　　雪鸿还犹自为她打抱不平，而碧英思及游子期所言，此刻心中格外平静，淡淡道：

　　“雪鸿，我与战神既无婚约，更无私情，谈何忘情负义。
　　战神如今心有所属，又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应祝愿他与那心上人长长久久才是。”

　　雪鸿被她这一番话说得一愣一愣的，觉得哪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转头一看，却见碧英真就若无其事，甚至称得上是兴致勃勃的开始挑选起谢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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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无涯看着摆满一整个海岸的蚌壳，心中不由得有几分急躁。
　　人界四大海域他以一一寻过，凡是龙王管辖下的蚌族都没有眇眇的踪迹。

　　而这般焦躁不悦的心情之下，这行事态度方面自然也就鲁莽了些。
　　四大龙王与仙界交集并不多，他与其也无甚交情。虽有识时务的东海龙王代为引见，可面对性情反复无常的南海龙王等人，他懒得多花费许多口舌，手段便蛮横了点。
　　后来那南海龙王哭喊着要上仙界去告状，他也只掀了掀眼皮，未作太多反应。
　　这点小事，重禹帝君自不会罚他，只是难免会扰了褚岫女君的生辰宴，还是需尽早回去赔罪才是。

　　这般想着，他掀起蚌壳的动作不由得大了些，直将那蚌族族长一下翻到了泥沙里。

　　那族长缩着脑袋颤抖着，连头也不敢抬，颤声道：“战神……战神有何吩咐？”
　　他是第一次见月无涯，却早已听说了战神的威名，一箭斩杀妖王驺吾的事迹，足以令世间精怪心生畏惧。
　　蚌精一族擅幻术，但战力并不强，又多生美人，因此常遭祸端。他们这支驻居甚远，脱离了龙王的管辖，不知因何惹怒了这尊杀神——

　　月无涯扫了岸上的蚌壳一眼，皱眉道：“族中女子可都在这？”

　　听他问起女子，族长还有何不知，忙不迭的点着头道：“都在这儿，都在这儿，战神看上哪个尽管带走便是！”

　　月无涯听之眸色不由沉了几分，他瞥向海岸上的其他蚌精，因着修为低微又或是太过恐慌，他们连人形都无法维持，都畏缩在各色的蚌壳之内。
　　他一一从蚌壳前走过，见过一张张慌张的脸，却无一张是他熟悉的模样。

　　族长观月无涯脸色越发难看，一把揪起身旁蚌壳中的一人，扑到了月无涯脚下。

　　“战神，这，这是丹娘，是族中最为貌美的女子……战神若不嫌弃，尽管带走！”

　　那被唤作丹娘的女子哭得梨花带雨、弱不胜衣，确实是绝色之姿。
　　当月无涯的眼神扫过来时，丹娘身子一抖，趴伏得更低，带着哭腔道：“求求战神……不要杀我们……”

　　月无涯只看了丹娘一眼，便移开了目光，他未寻到人，本不愿过多纠缠，可这蚌精族长一番作态实在恶心。
　　为了保全自己，便任由族人受人欺辱。月无涯不敢细想，若是眇眇也碰上这般欺软怕硬、贪生怕死的族人，她又会是何处境——

　　这样想着，月无涯的脸色不由得冷了下来。他看向唯唯诺诺的族长，冷哼一声，扬起了手掌——
　　一道银光凌空闪过，携着呼啸风声，将那族长一下子拍了出去，在泥沙上滚了好几圈才堪堪停下。

　　“你便是这样对你的族人？”月无涯冷声道。

　　族长的哀嚎声远远传来，而直面月无涯怒火的丹娘身子抖如筛糠，她垂着头不知月无涯为何发火，只嗫喏着说道：“战神息怒……战神息怒……”

　　月无涯垂眸看了她一眼，摊开手掌，一个银色光团自他掌心缓缓升起，落到了丹娘面前。

　　像是一颗闪闪发光的珍珠。

　　“此处离东海不远，你们带我信物可去寻龙王庇护，也算我今日赔罪。”说完这句话月无涯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丹娘怔愣了许久，才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去握住那银色的光团，待她再抬起头来时，早已不见月无涯身影。

　　月无涯离开海岸不久，便遇上了来寻他的离霄。
　　离霄往他身后看了好几眼，没有见到其他人，脸上神情莫名的有些失望。
　　迎着月无涯不善的目光，离霄立马收回了视线，正色道：“上神，重禹帝君特命我来寻您。”

　　“可是鬼域战事有变？”月无涯皱眉道。

　　“不是。”离霄朗声道：“是为了上神的终身大事。”

　　月无涯眼风凌厉的瞥了他一眼，直看得离霄身后羽毛一抖，忙解释道：“重禹帝君知道上神正在找人，因此特命我来寻上神回去问话。”

　　说着，离霄又小心的补充了一句：“而且重禹帝君和褚岫女君，似乎看起来不太高兴。”

　　月无涯对此倒不放在心上，只轻抬眼皮道：“知道了。”
　　离霄跟在他身边，有心想探查两句，可又怕月无涯发火，便费心找话来说：“上神，今日褚岫女君生辰宴，碧英神女也去了。”

　　月无涯闻言一愣，转过头看向离霄道：“她醒了？”

　　“上神您怎么连这事都不知道！”离霄大呼小叫道：“您出关那日，神女便醒了，那送上门的奇珍异宝数不胜数，啧啧，当真是富贵至极！”

　　月无涯只静静听着，一言不发。

　　离霄又不甘寂寞的说道：“那上神您也一定不知，今日这生辰宴举办的有何不同吧——”

　　“这明面上是为褚岫女君贺寿，而真实用意，是要为碧英神女选一位如意郎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