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蚌中美人》霍香

32、第三十二章

　　身旁的神君还在与她热情的谈话，那把故作风雅的折扇摇得快要把她发髻吹散，碧英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与他拉开了些距离。
　　这一个还不够，不知又从哪儿冒出来个人，端着白玉酒盏想要敬她。看着那人的尖耳与犄角，碧英瞧了半天也未瞧出他的原形到底是什么。

　　一场无声的较量展开了。

　　怀揣着目的的各仙们蠢蠢欲动，为了与碧英搭上话可谓是各显神通。各种溢美之词凭空捏来，听得她耳根子发麻，饶是八面玲珑也招架不住。
　　碧英撑着一张笑脸，实在受不了想施法遁走时，大殿之外传来了一阵响彻云霄的哭嚎之声——

　　“帝君啊！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这嗓子声如洪钟，将殿内的仙乐奏鸣之声全然压了下去，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碧英这才抓住机会自人群中钻了出来，不由得松了口气。

　　她躲在殿柱之后，好奇的抬头望去，只见两人互相搀扶着颤颤巍巍走到大殿中央，身后跟着一众以防不测的仙兵。
　　看着那两位头戴的明珠冠冕以及额间气派的犄角，还能不受阻拦的登上仙界主殿。
　　碧英心想，这两人应是人界的四大龙王之二。

　　那哭声震天、鼻青脸肿的正是南海之域的龙王，而旁边搀扶着他低着头，羞耻得不愿见人的正是东海龙王。
　　刚行至殿□□龙王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直把东海龙王拉了个趔趄，也不得不跟着跪了下来。

　　“帝君啊！小神被欺负得好惨啊！”南海龙王泣不成声道。
　　只是他这声音实在洪亮，除却脸皮上的青肿外，倒也未见什么严重的伤势。
　　有这样的热闹可看，众仙也都放下手中的杯盏，兴致勃勃的看向了这两位龙王。

　　重禹帝君轻皱眉头，今日是褚岫女君的生辰宴，此等大喜之日，竟有人来捣乱，心中登时不悦了几分。

　　“龙王何事啊？”重禹帝君沉了脸色道。

　　东海龙王察觉到重禹帝君嗓音中的不悦，身子一抖刚要答话，却被南海龙王一巴掌扒拉开。
　　南海龙王目光炯炯的看向重禹帝君，掷地有声道：

　　“帝君，小神今日要状告那战神月无涯！”

　　席间顿时一片哗然，谁不知月无涯受重禹帝君器重，更是待若亲子。竟有人不知死活的在帝君面前告月无涯的状，还是在今天这样的日子！

　　果然重禹帝君听到南海龙王的话后脸色迅速阴沉下来，连一旁的褚岫女君也抬眸直直看向了跪在殿中的两人。
　　碧英听之也神色一凛，更加认真的听了起来。

　　“帝君，那月无涯仗势欺人，极为霸道无礼，欺我虾兵蟹将，强抢我海族蚌精，还，还……扒人家的壳！”

　　可怜那南海龙王久居人界，不知其中关节，还不会看人眼色，犹自滔滔不绝道。

　　“小神这脸便是被他打的，就算是仙界战神也不该……”

　　“够了！”重禹帝君突然喝道。

　　他的话语含着深重威压在殿内回荡，眸如含光闪电，直迫得跪在殿中的两位龙王身躯一震，瑟瑟发起来抖。

　　“帝君莫要动怒。”褚岫女君伸手轻拍重禹帝君手背，随后看向他二人淡声道：“你们可知，污蔑仙界战神是何罪过？”

　　褚岫女君声音虽轻，却冷漠不含一丝感情，其气势比起动怒的重禹帝君来也不遑多让。
　　可话已至此，南海龙王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小神不曾说谎，战神近日一直在人界四大海域，帝君与女君一查便知。若是不信，东海龙王亦可为小神作证。”

　　突然被提到的东海龙王龙须蜷缩成一团，低着头不敢看上方重禹帝君的脸色，慢吞吞道：“回禀帝君，南海龙王所言不假。只是，上神并非无理取闹，更非仗势欺人，而是——”

　　他拖长了语调，说道：“——为了寻一人。”

　　这句话着实是吊起了众仙的胃口，在帝君问话之前，便有好事的忍不住开口问道：“不知战神所寻何人啊？”

　　“莫非是什么战场余孽？或又是仙界追讨的犯人？”

　　重禹帝君听着殿中议论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但心中却暗自赞同，他熟悉月无涯本性，此种最有可能。

　　可东海龙王却面色古怪，轻轻摇了摇头道：“都不是，上神找的是他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

　　殿中霎时喧闹起来，众仙轻笑，纷纷议论起来。

　　“那月无涯神力无边，向来只有他救别人的份，哪来了个救命恩人？”
　　恰有人说出了碧英心中所想，她轻皱眉头，只觉此事古怪，即便是报恩，又何必如此着急，连褚岫女君的寿宴都不顾，还闹出此等阵仗——

　　“敢问龙王——”忽的一道朗润之声似潺潺清泉，压过殿内喧哗，说道：“战神报恩之人，是男子还是女子？”

　　殿内安静了一瞬，东海龙王抬眼朝发问之人看去，只见他独自一人坐在角落，墨发如瀑，眸含桃花，指尖缠着一股红线，正偏头看过来。

　　姻缘神？碧英看向游子期，面露疑惑，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其余众仙也看清了问话之人，脸色不约而同变得激动八卦起来。自古以来，风月之事最令人津津乐道，即便是神仙也不能免俗。

　　东海龙王迟疑了一瞬，答道：“是一名蚌族女子。”

　　“哦——”游子期挑了挑眉，笑道：“素闻蚌族女子貌美，战神真是好福气。”

　　丢下这番不明不白的话后，他便好似将其全抛于脑后，自顾自的喝起酒来了。
　　殿内气氛逐渐热烈起来，可重禹帝君与褚岫女君的脸色却在东海龙王与游子期的一句句对话中越发难看起来。
　　而碧英只怔愣了一会儿，便趁着混乱借口酒醉溜走了。

　　这场生辰宴就这样荒唐落幕，重禹帝君黑着脸将两位龙王随意打发，再看向褚岫女君时不由得有几分心虚。

　　“无涯他定是有苦衷，我这就派人下去把他捉回来，亲自审他。”

　　褚岫女君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想来他应有了意中人，那与碧英的事情便作罢吧。”

　　“无涯不是在战场，便是闭关疗伤，哪能突然冒出个意中人？”重禹帝君忙道：“查，将那蚌族女子一并与我查清？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从中作怪！”

　　……

　　生辰宴初始霞光映照，可待碧英溜出金昭殿，天色已然黯淡下来，黄昏的余光照耀在云团之上，透出温柔的暖光。
　　她站立在云彩之上，一时不知该去何处。

　　正在她徘徊之际，身旁忽然吹来一阵暖风，她的头顶拂来一叶柳枝。

　　“这是哪家的姑娘，迷路到了我家宫殿？”
　　那熟悉的清朗声调响起，碧英抬头看去，只见那株高大的柳树枝干上，蓦地露出一张笑脸来。

　　是游子期。

　　“子期上神。”碧英看着他道。

　　“原是碧英神女，失礼了。”游子期自树上跳了下来，表情并不惊讶，语气中亦无多少歉意。

　　“上神怎么在此处？”碧英问道。

　　游子期闻言一笑，眸中亮光熠熠：“神女这话倒是奇怪，我不在我的姻缘殿，又该在何处呢？”

　　碧英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果然见到正前方那间通体赤红的宫殿，殿门之上以鎏金大字题着“姻缘殿”三个大字。
　　她怎么来到了这里？碧英原只是随着流云行走，却不知被晚霞带到了姻缘殿前。

　　“碧英无意打搅，这便离开。”碧英微低下颌以表歉意，转身便欲离去。

　　“无妨，相逢即是有缘，神女不若进殿一叙。”游子期双手负于身后，浅笑道。

　　碧英刚想拒绝，却又听得游子期说道：“神女，难道不想看看自己的姻缘线吗？”

　　碧英闻言一顿，缓缓转过了身，她定定看着游子期，眸中神光变幻。
　　说不好奇是假，可她与游子期并无旧识，他殿中所言隐约便觉奇怪，现下之举更是让人心生困惑——

　　万千思绪仅在瞬息之间，碧英眨了眨眼，又露出那完美无缺的微笑道：“那便劳烦上神了。”

　　跟在游子期身后进入姻缘殿，碧英好奇的看着四周。
　　游子期是以凡人之躯登仙道而成仙，虽为上神，可神力寻常。虽执掌世间姻缘，但仙界众人大多性情淡薄，静心绝欲，是以众仙并未太过在意他。
　　连他现在的宫殿，也仅有鹿鸣宫一半大小，而正中的那棵姻缘树怕又占了一大半。

　　这姻缘树终年常绿，叶间藏有信笺，其上书有各人姻缘，非姻缘神不可读得。而叶片交错，红线累累，像是一张看不见源头的大网，将这片天空团团笼罩——

　　“上神，我的姻缘可有红线牵引？”碧英开门见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