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蚌中美人》霍香

31、第三十一章

　　那男人神力深厚，眼神直勾勾盯着雪鸿，眼瞳有几分幽深。

　　碧英忙将雪鸿护在身后，手中神光闪烁，冷下脸道：“你是何人？”

　　男人并不理会她的质问，只轻皱着眉头，定定看着雪鸿，朝她们伸出手来。
　　他身量极为高大，那手掌似蒲扇一般，看起来着实骇人。
　　一直警惕的看着他的碧英当即绷紧了身体，刚想唤出自己的灵宝，身后的雪鸿却突然喊道。

　　“我不是不许你跟着我了吗！”

　　她声音嘹亮，鬓角的羽毛炸开，背后双翼微微打开，越过碧英怒视着那男人。
　　而面对雪鸿的怒火，那男人只是低下头认真看着她，收回了掌心。

　　“我担心你。”他声音低沉道。

　　看着这一切的碧英这才反应过来，那恐怖的男人，原来就是祁奉。她原以为祁奉待在奉来山，没想到他竟一直跟在雪鸿身边。
　　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情碧英不好插手，退后了几步，将地方留给他们。

　　雪鸿眼瞳圆睁，在夜里像两盏小灯笼，祁奉抬眼看了她一会儿，垂下眼睫道：“你试过的，姻缘线斩不断，所以——”

　　“我不管！我不要回奉来山，也不想再与你待在一起了！”雪鸿一点也不想听到他的话，只瞪着他吼道。

　　祁奉看着她愤怒的模样，沉默的不再开口。

　　又是这副模样！每次与他吵架都是这般沉默寡言、油盐不进的样子！
　　雪鸿感觉她好像面对的真的是一块石头般，她气得在原地踱步，鲜艳的羽毛掉了一地。

　　“当初是姑姑为我们结的姻缘，我知道，你心中定是不愿的。”雪鸿突然冷静下来，直直的看着祁奉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道。
　　她收敛了怒火，神情前所未有的郑重，祁奉不曾见过她这副模样，心中一惊，忙开口道：“不是——”
　　可雪鸿哪听得进他的话，此刻她的头脑无比清醒，紧接着道：“姻缘线的事我会想办法，从洞中拿的东西也会一并还给你。”

　　“你以后，莫要再跟着我了。”

　　话一说完，雪鸿身后的翅膀忽的展开来，那璀璨的赤金羽翎，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呼啸着飞上天际。
　　而祁奉只呆呆的抬头看着那只凤鸟的身影，融入夜色，逐渐消失不见。

　　碧英远远的看着他们，将事情也猜了个大概，此刻见祁奉孤零零的站在那儿，忽然觉得他看起来倒有几分可怜。

　　“奉来山主，你与雪鸿之间，是否有什么误会？”碧英走到祁奉面前，关切问道。

　　可祁奉却恍若未闻的蹲下身去，捡着地上雪鸿掉下的羽毛。
　　那一根根赤金羽翎，被他小心的收拢在掌心，像是一团绚烂的焰火，又像是一束燃烧的花朵。

　　“没有不愿。”他直起身来慢吞吞说道。

　　然后便扔下站在原地困惑不解的碧英转身离开。

　　此时的碧英早已将逃跑的事抛之九霄云外，雪鸿不知赌气跑去哪里，她那样冲动莽撞，碧英实在不放心她到处乱跑。
　　当即便回了鹿鸣宫，将宫内的仙侍全叫醒来出去寻雪鸿踪迹，还要防着不被褚岫女君知晓。
　　如此折腾了大半夜，直到晨光熹微，雪鸿身后背着一大堆东西踏进了鹿鸣宫。

　　一见到碧英，雪鸿便拉着一张脸伸出手来道：“乾坤袋还我。”
　　找了她一夜的碧英心力交瘁，自己担忧她一晚，合着她竟跑回族里收拾东西，铁了心要与祁奉划清界限。

　　当下碧英也不管什么姐妹情深了，直接施用神力将她牢牢绑了起来。
　　雪鸿神力不及碧英，又心思恍惚，一下没留神便被困住了，见挣脱不开便一动不动的蜷在角落，不愿看碧英一眼。

　　雪鸿被缚后，她背后的包袱散开来，各式各样的东西洒落一地，有稀奇罕见的宝贝，也有之前雪鸿带给她的人界小玩意，零零碎碎的，像个小小的藏宝库。

　　碧英看了看地上的东西，又看了看缩在角落的雪鸿，轻叹口气道：“这些都是祁奉给你的？”

　　雪鸿埋着头不吭声，碧英只得又接着说道：“那名贵宝器便算了，这些人界的东西可都是精心挑选过的。”

　　觑了一眼雪鸿沉默的背影，碧英拉长了语调道：“听闻山主不能长时间离开属地，否则便会神魂不稳，修为减弱——”

　　雪鸿的身体轻微一动，碧英随手捡起地上的一只竹编蚱蜢，状似无意的说道：“更遑论跨越两界，也不知去趟人界得受多大的苦——”

　　这下雪鸿已慢慢直起了身子，碧英淡淡的加了最后一把火：
　　“他日夜守在你周围，怕是未曾回过奉来山。昨日我观他神情有异，恐早已是强弩之末，若是神力耗尽化为原形，怕再也——”

　　“我去找他。”雪鸿忽的站了起来，眉头担忧的皱起。

　　“不闹脾气了？”碧英轻点指尖解开她身上束缚，扯开嘴角笑道。

　　“我不过是怕他真变回原形，被人当石头给扔了。”

　　雪鸿黑着脸幻化为凤鸟自窗户飞了出去，碧英笑着拨弄着桌上琉璃花瓶中的月桂枝条，洁白的花苞落在她的指尖。
　　想起那个在夜色中笨拙的捡着羽毛的身影，碧英喃喃道：“祁奉啊，这下你可算欠我个人情……”

　　因担心着雪鸿和祁奉的事，碧英也没有再打算逃跑，褚岫女君和重禹帝君向来心疼她，即使想要为她挑选夫婿，也必定会顾及她的意愿。
　　本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心态，碧英日日安心在鹿鸣宫修炼，终于等来了褚岫女君的生辰宴。

　　褚岫女君几千年未曾办过生辰宴，这又是碧英醒来后参加的第一场仙界宴会。
　　重禹帝君特意将金昭殿设为宴会场所，其规制之高前所未有。
　　设宴当天，微风和煦，霞光万丈，仙乐齐奏，百兽祥鸣，与会众仙的坐骑与车辇遥遥排到了几十里之外，云端异彩纷呈，阵势恢宏浩荡。

　　仙鹿化形的小童端着鲜果糕点在席间奔忙着，雾气缭绕的殿中有仙子在翩翩起舞，入座的众仙谈笑风生。

　　“听闻那碧英神女已经醒来，想来今日便可一睹真容。”
　　“若无这场宴会，仙界怕是快忘了还有碧英神女这号人物，帝君这是为她铺路呢。”
　　“不仅如此，褚岫女君放出了风声，说要替神女择一门良缘。你看看这四周，啧啧，怕是全仙界的适龄男子都来了——”
　　“那可不，这谁要是被神女看上了，真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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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间议论纷纷，好不热闹，而那些精心准备过的青年男子们，或姿容潇洒的摇着手中的折扇，或不着痕迹的露出身上的灵宝。
　　但大家都注意着大殿入口的方向，等待着这场宴会真正的主角——

　　突然，空气中弥散开一阵香气。与殿内的熏香不同，那是清新的、恍若雨后初生的芳草清香，闻之令人精神一振、神思清明。

　　殿外传来仙鹤祥鸣，吉鸟报信，当是有贵人前来。

　　众人纷纷探出头去，看向殿外的方向，大柱上缠绕的藤蔓蔓延至大殿主道，盛开出洁白的花朵，枝条交织在一起铺出了一条鲜花盛开的坦途——

　　这时，碧英到了。

　　花朵簇拥在她的脚下，她宽大的月白衣摆上是阳光镀上的金丝，墨色的眼眸是星辰点缀的暗夜，唇角的笑意如雪化春水，珊瑚坠子在她耳边轻轻摇曳。
　　她分明未发一言，可那眸中似乎已道尽千言万语，光洒落在她周围，将一切都点亮。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追逐着碧英的身影，直到鹿童提着她的衣摆引她落座。

　　至此众人才回过神来，他们有人在四百年前也曾见过碧英，只是那时她才堪堪少女模样。
　　病痛的折磨并未使她消减，只是为她更添了一分令人心怜的孱弱之感，如今恰似一朵含羞待放的花朵，蕴着惊心动魄的美丽。

　　席间安静了一会儿，便有人按捺不住想要与碧英攀谈，而正在这时，褚岫女君与重禹帝君也进了大殿。

　　众仙见状纷纷起身行礼，重禹帝君轻笑道：“今日大家不必拘束，尽情享用即可。”
　　待到大殿正中落座后，褚岫女君特意看了碧英一眼，见她正与座位一旁的仙君闲谈，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
　　重禹帝君向来宽厚，众人也很快放松下来，殿中的气氛也渐渐热烈起来。

　　就在这时，重禹帝君瞥到不远处的一个空位，皱眉道：“无涯呢？他怎么没来？”

　　身旁的仙侍立马迎上来道：“无涯上神有要事处理，无法赶来女君寿宴，特备上寿礼一份，以表歉意。”

　　重禹帝君轻哼一声：“鬼域战事已歇，他能有什么事！近日来连个影子都瞧不见，谁知道他小子搞什么鬼去了！”

　　话虽这样说，但重禹帝君到底心疼月无涯，只是有些心虚的看向了身旁的褚岫女君。
　　果然，褚岫女君在看到月无涯的空位时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碧英也若有所感的朝那方空位看去，那仙侍说的话她听见了，心中不知怎的，既有几分失望，又觉得理所当然。
　　想来那月无涯，并不将这样的宴会放在心上，自然也不将她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