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蚌中美人》霍香

18、第十八章

　　眇眇心中有千般不愿，但比起前些时日来说，心情还是好上了许多，甚至到了后来变得兴致高昂。
　　全是因着月无涯也不忍眇眇修炼过于苦闷，想出了一个安抚她的法子。

　　盘腿打坐两个时辰的眇眇终于扑进了月无涯被厚实绒毛覆盖的柔软腹部，依偎在一片暖绒中，眇眇舒服的长叹口气。

　　对，这就是月无涯绞尽脑汁想出的法子。

　　听话修炼可以摸一摸鹿角；跟着学完云雾上的画面可以摸一摸自己柔软的皮毛，如果表现好，尾巴……也可以小小捏一下；像现在这般完成所有的修炼，便可以躺在他有着最舒适绒毛的腹部好好歇息……

　　“出卖身体”忍辱负重的月无涯，看着躺在自己怀里一脸惬意的眇眇，心中情绪复杂，既欣喜又有几分羞赧。

　　眇眇躺在月无涯怀里，舒服得闭上了眼，压根不想再起来。
　　她也曾倚靠在其他灵兽身上，但却无一像月无涯这般，令她感到依赖和放松。也无一像他这样有着如此柔软舒适的皮毛，还散发着独特的清幽气息——
　　仿佛自己被月光包围一样。

　　受眇眇睡意影响，月无涯的脑袋也变得昏沉起来，目光迷蒙间，看着近在咫尺的青草，似乎变得更为美味了……

　　在最初变成白鹿的时候月无涯就意识到了一件令他感到羞耻的事——这些草木灌丛，对他有着极大的吸引力。
　　在监督眇眇修炼的时候，月无涯为保持自身高冷的形象，以自己强大的控制力压抑下了对青草的渴望。
　　可在将睡未睡之际，恰是意志力最为薄弱之时，月无涯的脑袋离地面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忍不住——嚼了一把草。

　　青草的芳香从唇齿中传来，那股焦躁的渴望一下子得到了满足，月无涯舒服的微微眯起了眼，本能的开始咀嚼起来……

　　等等，他这是在做什么！

　　理智突然回笼，一下子驱散了浓厚的睡意，月无涯“噌”的站了起来，将安然躺在他怀里的眇眇一下抖落到了地上。
　　眇眇“咚”的一下砸到在地，摸着头吃痛的站了起来，眼神还迷糊着，不明所以的看着正扭着脖子“呸呸”狂吐的月无涯。

　　月无涯将嘴里的草叶吐了个干净，可仍能感到口中那股诱惑的青草香气。
　　他皱着眉，闭上眼，眼不见心不烦。定是鹿的脑仁太小了，才连累了自己，干出这么丢脸的事来……

　　不知缘由的眇眇急忙跑过来，轻柔抚摸着月无涯背部光滑的皮毛，眼含担忧的看着他。
　　月无涯也不愿让眇眇知道自己这般丢脸的事径，看见她担忧的神情有些脸红，但心中也多了几分暖意。

　　月无涯微微低下头，以湿润的鼻尖蹭了蹭眇眇柔软的脸颊。他动作轻柔，眼神莹润有光，瞬间便安抚了紧张的眇眇。
　　眇眇抬手抚摸月无涯垂下的头，手指轻柔摩挲着他脸上的短簇绒毛。
　　她将脸贴上月无涯的脸颊，学着他的样子轻轻蹭了蹭，温热的气息扑在月无涯脸上。

　　月无涯这才发现绒毛覆盖的皮肤也能这样敏感，眇眇的手指抚过时，他的心情不知怎的忽然平静了下来。
　　当那熟悉、温暖的气息将他紧紧包裹时，他的眼睫不由得颤了颤。
　　月无涯心想，若这时他不是这碍事的鹿身，或许便不是如现在这般仅仅像两只小兽一样轻蹭脸颊，他可以伸出双臂拥抱她，轻声抚慰她，抑或是亲吻——

　　月无涯勉力挣脱出自己的思绪，看向满脸依赖的抱着自己的眇眇，眸中满是温柔的神光。
　　他前膝弯曲跪在地上，高大的身子突然矮了下来，宽阔的背脊在眇眇面前舒展开来，如一匹月光的匹缎，发出莹莹光辉。

　　眇眇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月无涯伸出头将她的身体轻轻往自己背上推，对上她疑惑的眼神微微点了点头。

　　他想让眇眇骑上去。

　　月无涯本将化作鹿形视作耻辱，可如今却愿为了眼前人，甘愿伏下身来，以自己的身躯将她托举。

　　她修炼这样辛苦，应该哄哄她。月无涯对自己说到，却全然忘了自己当初孤身一人，走过了多么艰难苦寒的修行之途。

　　眇眇读懂了月无涯的意思，眼眸一下子亮了起来。
　　她经常与灵兽们一起玩乐，但骑鹿一事却从未做过，修炼带来的疲惫一下子消失了，眇眇兴奋的攀上了月无涯坚实的后背。

　　感受到身上的人坐稳后，月无涯缓缓直起了身。
　　为稳住身形，眇眇两手一把抓住了他两边的鹿角。眇眇天生神力，月无涯的角差点被她掰断，心里那点曼妙旖旎的心思瞬间没了。
　　月无涯慢慢转过头来，目含责问的看着眇眇，虽未发一言，但所有话语尽在不言中。
　　在月无涯严肃的眼神里，眇眇心虚的眨了眨眼，收回了抓着鹿角的手，乖乖藏在身后。

　　月无涯迈着步子先在草地上慢慢走了几圈，此时夜色已深，明月高悬，银白的月光照耀在白鹿与上方的少女身上，为他们镀上一层朦胧的辉光，望之恍如仙界之人。

　　皎洁月光自天际洒下，像是一条曼妙的丝带，在空中蜿蜒铺就一层层银白的光芒阶梯，一望无际，直达天际。
　　人界有话：世人求长生，登阶叩仙门。
　　而登上这璀璨的月光阶梯，仿若便能摘下那一轮天边的月亮——

　　眇眇看着这副盛景，惊艳的微微张大了嘴。
　　月无涯迈步朝那月光阶梯走去，他的步子稳健有力，眇眇坐在他背上如履平地。
　　每一步踏在阶梯上都伴随着每一声清脆的蹄音，银色的光晕沿着足迹荡开，像一层层荡漾的浪花。
　　月光挥洒在他们身边，将他们欢欣的包裹在内，周围的一切都是明亮的、皎洁的。

　　他们就这样，朝天边那轮圆月执著的走去——

　　如果一直走下去，是不是就能离开这个幻境？

　　这样的想法突然出现在月无涯脑海中，并且愈加深刻、挥之不去，或许是月华的眷恋给了他足够的勇气，月无涯突然开始狂奔起来——

　　月无涯突然的极速奔跑令得眇眇始料未及，她的身子猛地向后倒去，眼看便要栽下这万里高空——
　　突然自他们脚下的月光阶梯发出一阵强烈的亮光，似一条匹练般将眇眇牢牢固定在了无涯背上。

　　这时反应过来的眇眇赶紧伏低身子，紧紧抱住月无涯的脖颈，将脸藏在他的身后，以挡住那足以割裂肌肤的狂风。
　　月无涯跑得太快了，周围的景象只余一道残影，耳边是呼啸风声，而那轮遥不可及的圆月，在他的极力奔跑之下，似乎也显得触手可及。

　　突然，月无涯停了下来。

　　他背上的眇眇缓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看向前方。
　　那轮金黄的圆月就在她们眼前，仿佛一伸手便能摸到它，可月无涯怔愣在原地，眸中是掩饰不住的失望。

　　他的确寻到了那轮圆月，只可惜，它是假的。
　　这并非是属于三界之内的明月，而是由这幻境中生长出来的，虚假的月亮。

　　而在这明月之上，便是这个幻境的尽头。
　　月无涯能感受到这里的边界，却不能轻易破开它，谁知打破这方边界，这里的一切会不会一并坍塌掉，眇眇又是否会安然无恙。
　　他不能，拿眇眇的性命去堵。

　　月无涯身上的失落太浓烈了，眇眇从他背上下来，不知道他在苦恼什么，亦不知要怎样安慰他，只能遵循自己的内心，伸手抱住了他。

　　月光微凉，可怀抱却是暖的。

　　抱着月无涯的眇眇感觉到怀中的白鹿身体发出一道绚烂的白光，身体也开始产生变化。
　　紧接着一双有力的手臂便搂住了眇眇，她的头顶传来一声喟叹。

　　“眇眇。”

　　法术失效了，月无涯回来了。

　　他如之前所想一般紧紧将眇眇抱在怀中，无数情绪充斥在他心中，最终他将这万般情愫皆化作一吻，轻轻落在了眇眇头顶。
　　眇眇若有所感的抬起头，对上月无涯温柔的眼神。
　　看着她清澈的墨色眼眸，月无涯伸手抚上她柔软脸颊，轻声道：“时辰已晚，我们回去吧。”

　　回去的路悠闲又漫长，眇眇起初还兴奋的牵着月无涯的手蹦蹦跳跳，对这月光阶梯颇感兴趣。可到了后面便开始犯懒，不愿再走了。
　　月无涯无奈，只得抄起她的腿弯将她抱了起来，眇眇靠在月无涯怀中，眼底露出一点得逞的笑意。

　　“可别睡着了，不然我们都得掉下去。”月无涯好意提醒道。

　　眇眇听此立马瞪大了眼睛，似在向他保证自己绝不会睡着。

　　月无涯嘴角含笑看着她，心中突然起了一丝疑问。

　　眇眇一只蚌精，为何这么喜欢鹿？不仅将自己变成鹿，来身边的灵兽中最多的也是鹿。
　　鹿带祥瑞之昭，自来也是仙界中人最为喜爱的灵兽。
　　而这也令月无涯不合时宜的想起一个人来——

　　即住在鹿鸣宫那位，沉睡了四百余年的碧英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