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蚌中美人》霍香

17、第十七章

　　能够让月无涯毫无征兆变成白鹿的，毫无疑问只有眇眇了。
　　月无涯强行镇定下来，尝试了许多种方法，但都无法变回人形，心知这也许和陷入沉睡一般是自己无法解决的情况。

　　终于承认了自己变成白鹿这一事实的月无涯，盯着微波荡漾的湖面上那头身形雄壮的白鹿，头上那对威武的鹿角沮丧的垂了下来。

　　这时从草丛掩映处行出一道轻快的白色影子，月无涯凭借着比以往更为敏锐的直觉，倏的转过了头，看着那美丽面容上洋溢的欢快笑意，拧紧了眉头。

　　修为无甚长进，反倒是在这等邪魔外道上天赋异禀，真是征途漫漫，令人心力交瘁——

　　眇眇不知月无涯如何腹诽她，只觉这不用修炼的清晨异常美妙，甚至连阳光也更为灿烂。
　　远远看见那伫立在原地，皮毛洁白顺滑如月光披就的威武白鹿，眇眇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她风一样的跑来，伸手便要去摸月无涯头上的蜿蜒嶙峋的犄角，却被月无涯摇头躲开了。
　　略有些不习惯这对鹿角，怕不小心伤到眇眇，月无涯微微后退几步，又听见那熟悉的清脆的蹄音。

　　听着有几分心烦，月无涯看向眼睛发亮的眇眇，刚想开口让她将他变回去，而张开嘴却只发出几声：

　　“呦呦呦……”

　　月无涯瞬间闭上了嘴，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如今竟是连人话也不能说了——

　　岂有此理！

　　月无涯不死心还想再试一遍，深吸了口气，做好准备再次张开嘴：

　　“呦呦……”

　　罢了，鹿都变了，不会说人话又有甚稀奇的。
　　月无涯不再开口，想了个新法子，施用神力在湖面上绘就几个金灿灿的大字。

　　“变回去。”

　　眇眇摇头晃脑的看了那几个字一眼，歪了歪头，朝月无涯的方向露出一个无辜的疑惑表情。
　　脸上一副“我不认字，我看不懂”的理直气壮。

　　气得月无涯差点用蹄子刨出一个坑来。

　　很好，还学会撒谎了。

　　月无涯危险的眯起了眼，这样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落在一张鹿脸上，有种难以言喻的诡异。
　　还不待月无涯决定如何惩治眇眇一番，就听得周遭的丛林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然后一只棕毛松鼠跳了出来，紧接着浩浩荡荡的灵兽群也出来了，看着那些如今称得上与他是“伙伴”的飞禽走兽们，月无涯的眼皮狠狠的跳了一下。
　　松鼠轻盈的跳上眇眇的肩头，在她手指的抚摸下发出惬意的叽叽叫声。

　　几只小鹿也朝月无涯走了过来，眇眇应最为喜欢鹿，灵兽中鹿的数量也是最多的。
　　它们或是棕色的皮毛，或是布有白色的斑点，头顶长有可爱的犄角，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的看着月无涯这只“新鹿”。

　　月无涯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它们，心中略有几分不屑。
　　无论是皮毛的光滑色泽，还是身姿的雄伟，抑或是行动间优雅的气质，他都甩了这些鹿不止千百倍——
　　果然，即便是变成鹿了，他也是鹿群中最风姿卓然、优雅俊俏的一只。

　　怀着这样骄傲矜贵的想法，月无涯丝毫不搭理小鹿们向他投来的友好贴蹭，高贵冷傲的站在一旁，力图彰显自己与众不同的智慧气质。
　　即使化作白鹿，月无涯仍身蕴辉月之光，灵兽们惧怕他的修为，不敢轻易靠近他，那几只小鹿见他态度冷淡，也都识趣的离他远了些。

　　但它们都喜欢眇眇，纷纷凑到她面前，昂起毛茸茸的脑袋，希望她能摸摸它们，或是乖巧的倚在她身边，舔舐她细嫩的手掌。
　　眇眇坐在地上，兽群们将她围在中间，她不计较美丑，一视同仁的抚摸它们，对它们微笑。

　　月无涯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他有着比这些未生神智的灵兽们更美丽的皮毛，他有着健壮有力的躯体和威武的犄角。
　　那温热的掌心，那纤细的指尖，应该心无旁骛的落在他的身体上，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将他独自冷落在旁……

　　眇眇正摸着一只小鹿新生的犄角，突然身边围着的灵兽们散开了，趴在她面前的小鹿也慌乱站起来，哒哒藏到了她的身后。
　　眇眇这才若有所感的抬起头来，迎上一张看起来格外严肃的鹿脸。

　　月无涯化身的白鹿体型雄壮，眇眇坐在地上脑袋只及他胸脯的位
　　置。
　　他垂下眼眸看向眇眇，那双往日淡漠的银白瞳仁变幻为缀有一圈金边的圆润黑瞳，静默看来时，有种威严的神秘。

　　眇眇抬眼回应他的目光，却没有像对待其他灵兽般伸手抚摸他。
　　他洁白的身体似玉堆雪砌般，蒙着一层淡淡的光辉，而他头上那尖锐巨大的鹿角令他看上去威武又凶猛拒人于千里之外，不敢轻易触碰。

　　可就在眇眇注视的目光下，高傲的白鹿缓缓低下了他的头颅，嶙峋的犄角似牢固的城墙将眼前的少女包裹在内，而他将头放在她柔软的掌心，嗅闻她的气息，为她展露柔软。
　　眇眇怔怔的伸出手去，感受到滚烫的鼻息扑打在她的手心，白鹿脸上短簇的绒毛带来些许痒意，眇眇不由得收拢了掌心。

　　月无涯轻抬眼睫看向她，即使只是一只鹿，可眇眇却能从这迥然不同的眼眸中辨清月无涯的情愫。
　　那只望一眼，便令人心跳怦然、呼吸急促的眼神。

　　眇眇一手轻轻抚过他脸上的绒毛，又渐渐攀上那危险的犄角。月无涯不同意的看了她一眼，而眇眇只是微微一笑。
　　她的手指描摹过鹿角的形状，指甲刮擦过鹿角粗糙的纹路，她微微仰头，眼神天真又好奇。

　　当眇眇的指尖无意识抚过鹿角根部与皮肤相连的地方时，微弱的痒意自月无涯头顶蔓延至全身，他绷紧了修长的脖颈。
　　可眇眇对月无涯的感受一无所知，她好奇于这头美丽白鹿的全部——
　　灵巧的手指细细抚过他柔软的耳廓，伸入他绒毛密布的腹部，摸上健壮有力的后蹄，最后甚至还想捏一捏他毛茸茸的尾巴。
　　被捏住尾巴的月无涯身子一抖，瞬间脸色大变，强压抑住想要抬腿蹬人的本能，他灵活点一扭身子，逃脱了眇眇的魔掌。

　　胡闹！这鹿的尾巴……怎能随意玩弄……

　　身披白鹿皮囊的月无涯早已红了脸颊，只是如今被绒毛遮掩看不出来，羞恼的瞪向犹自虎视眈眈的眇眇。
　　而正在兴头的眇眇失了手中的乐趣，看着跑远的月无涯，不开心的瘪了瘪嘴，眼含幽怨。

　　被冷落在旁的松鼠立马瞅准了机会蹦上了眇眇的肩膀，极尽讨好的贴蹭着她的发丝和脸颊。
　　它这一争宠的架势立马得到了月无涯一个锋利的眼刀，那一道饱含威慑的凌厉眼神霎时将这小家伙吓得不轻，当即炸起了全身的毛发，叽叽喳喳高声尖叫着躲到了眇眇背后。
　　之后还偷偷探出个脑袋瞪他，嘴里叫嚷着那般月无涯听不懂的鼠言鼠语，估计是在跟眇眇告状。

　　月无涯压根没将它放在眼里，也没功夫跟一只灵兽计较。
　　眇眇就算与他置气将他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今日该有的修炼也半点不会少。
　　所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修行亦是如此，没有捷径，需得脚踏实地、一步一步走下去。他唯一能够帮助眇眇的，便是行教养之则，引导她走上修行正道。

　　月无涯目光灼灼的看向眇眇，迈着鹿蹄朝她不疾不缓的走去，周身气势凛然，月华之辉不可侵犯。
　　在他的威严气势下，周遭灵兽纷纷乖巧的趴伏在地，露出臣服姿态，并为他让出道来。
　　遭受月无涯荼毒已久的眇眇敏锐的察觉到了气氛不对，站起身来拔腿便跑，身姿前所未有的灵快。
　　可她哪跑得过四条腿的，还是脚踏辉月之光的月无涯，只见一道流光闪过，月无涯一下落在了眇眇身前。

　　被拦下的眇眇还不死心，还在垂死挣扎，可这时月无涯为眇眇所做的鞋履恰好做了他的帮凶。
　　月光锦瞬间活了过来牢牢束缚住眇眇的双脚扎根在地上，还伸出一条长长的丝线缠绕上了月无涯的鹿角。
　　这下眇眇想跑也跑不掉了。
　　她狠狠跺了几下脚，似在谴责月光锦的背叛，背后忽的投来月无涯冷凝的视线。
　　眇眇身子一抖，转过身露出拿手的无辜表情，想如之前一般装傻糊弄过去，却直直撞进那双幽深的鹿眸中。

　　威武健美的白鹿，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眼神中是月无涯惯有的冷酷无情。他优雅的抬起前蹄点了点不远处的湖面，上空已经展开了一副眇眇熟悉的修行画面。
　　而监督她的月无涯虽然不能口吐人言，但脸上此刻清清楚楚写了两个大字：“修炼！”

　　眇眇再想装傻却是不能了，泄了气般肩膀垮了下来，鼓起脸忿忿想到。

　　谁能想到把月无涯变成鹿了也不消停，她就应该把自己变成鹿的，跑起来让他逮不着，这样就不用修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