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个亲吧》燃棘

86、不放手

　　崭新又舒适的马车内，卫雩和卫雱对坐无言。

　　卫雱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突然问卫雩，“阿雩，你是不是喜欢他？”

　　卫雩倚着车壁，疲倦的闭上了眼睛，“哥哥，我说过不嫁人的。”

　　卫雱挪到卫雩身边，伸手把她的头靠到自己肩上，“哥哥也说过，要照顾你一辈子的。”

　　卫雩不由抓着裙角，低声道：“我的一辈子也许很短，也许很长，太多不确定了。”

　　也许一场风寒，她就没了，也许苟延残喘，她也能活到终老，这样的人生，如何能去做绑定呢？

　　卫雱握住她松松紧紧的手，“没关系，人活着，本来就会有很多不确定，我们趟过去就好。”

　　卫雩仰头看他，蹙着眉头道：“可是，你是哥哥呀。”

　　再说，要是趟不过去呢？

　　卫雱和她头抵头，“你能事事为我考虑，事事念着我，为什么不考虑考虑我，和我做夫妻呢？我们本就没有血缘关系，爹当初把我带回去，真心是把我当你的童养婿养的。”

　　卫雩不由偏头，“我们不可能的。况且，我和他.......”

　　卫雱一惊，眸底都是怒气，“那小子欺负你了？”

　　卫雩摇头，“没有，我，我自愿的。”

　　卫雱想，这种情况有什么自愿不自愿的，定是那家伙趁人之危，哄骗了他的阿雩。

　　他心里是这样想，口中却道：“你是不是想嫁给他？”

　　卫雩怔了怔，摇头，“我的想法没变，我不嫁人的。”

　　卫雱听了就满意了些，只要他守在她身边，成不成亲，也无所谓的，做不成夫妻，做兄妹，都可以一辈子的。

　　卫雱瞟了眼山丘上高踞在马背上看过来的男人，和小时候一样，笑着和卫雩碰了碰脑袋，“没关系，你不嫁，我不娶，也挺好的。”

　　他说完，随手放下车窗的挡风帘，隔绝了陈稷望过来的视线。

　　卫雩倒是不好意思了，“都是小时候不懂事说的胡话，你怎么还记着？”

　　久别重逢，死里逃生，两人心里都特别庆幸，不觉就把孩提时代的习惯带出来了，相依相偎的，喁喁细语，很是亲密无间。

　　陈稷看在眼里，心如刀割，却舍不得离开，远远的缀在后面，要看卫雩在哪里落脚。

　　卫雩见马车停在了县衙正门，诧异道：“哥哥住这里？”

　　卫雱扶她下了车，含笑道，“忝为九品县令，委屈我们阿雩跟着我随便混混了。”

　　卫雩凑他耳边，小声问他：“你不是一直想开私塾授学吗？”

　　卫雱弯腰，也小声回她，“等攒够了银两，我们想在哪开私塾就在哪开，想开多大就开多大，不是更好？”

　　卫雩忍不住笑了，“哥哥，我只是不想你勉强自己。”

　　卫雱也笑了，“哥哥不勉强，哥哥只想多偷点懒，没有比教书更清闲好看的活儿了。这县令做得上轨了，也可以比教书匠更清闲，也就前期麻烦点。不过鄢县的基础打得好，哥哥照样可以偷懒的。”

　　卫雩进门前，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了长街尽头，牵马而立的陈稷。

　　她不由自主的顿住了脚步，陈稷却并未上前，只是遥望着她，目不转睛。

　　卫雱回身，跟随卫雩的目光，也看到了陈稷，便故意道：“要不我把他请进来，你们说个清楚？”

　　卫雩看向卫雱，沉默的跟着他进了县衙。

　　卫雱把卫雩送到后院，吩咐了下人几句，就回了前堂。他第一天过来，需要先和迎接他的一干手下见个面。

　　卫雱新采买的一家四口子，就听话的忙活开了。

　　年近四十的老常做了管家，他从卫雱那里领了银钱，就出去采买。老常媳妇儿就进了厨房，准备午食。

　　常大郎十七岁，就是载他们过来的马车夫，负责打扫院子。常花儿十三岁，只跟着卫雩伺候。

　　后院面积不小，前任县令横征暴敛，酷爱享受，把住家的后院一扩再扩，修缮得极为奢华。

　　不过值钱的都被宋言抠走，变卖后充了公，就剩了个空架子，勉强能住人。

　　卫雩心里空落落的，干脆进了书房，让常花儿寻了笔墨纸砚来，默写她知道的鄢县现状。

　　然而，她知道的，都是陈稷没话找话，和她随口说的。

　　卫雩洋洋洒洒写下来，发现陈稷跟她说的东西挺多的，几乎只要她稍微感点兴趣，他都会问来告诉她。

　　这么一来，她竟然也算个小鄢县通了。

　　卫雱进得书房，发现卫雩在望着窗外发呆，连墨汁滴到了身上都不知道。

　　他心内不虞，上前夺过她手中的毛笔，低头看了一眼，就知道卫雩是给他写的。

　　卫雱就笑开了，对扭头看他的卫雩道：“这个不急于一时，你也饿了吧？我们先去用个午食。”

　　卫雩回神，余光瞟到他手上的伤疤，不觉又蹙眉。

　　卫雱手腕微抖，宽大的袖子落下来，立刻掩住了手背，他伸出修长好看的左手，牵住了她的右手，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

　　卫雩闻到了卫雱身上的烟火味，顺从的跟着他去了小花厅。

　　饭桌上摆得满满的，卫雩一看，就知道是他亲自动手的，做的也全是她爱吃的菜。

　　吃饭的时候，卫雱就不停给她夹菜。

　　卫雩哭笑不得，举筷拦住了他，“你夹这么多，我也吃不完啊。”

　　卫雱就住了手，嘴上却不饶她：“吃不完放着我来，你小时候，都是我扫碗底的。”

　　卫雩无语，“哥哥，你也说了是小时候。”

　　家里两个病秧子，她爹打猎的本事再好，也经不住她们母子这么败的，自然是不可能给捡回来的孩子吃多好的东西，他和爹就是家里吃的最差的。

　　卫雱就笑：“我知道，你也不是故意剩饭的，是特意给我留的。”

　　他在外乞讨了一年多，才得了好心人收留，能吃上饭就控制不住自己，吃得特别多，嘴巴子总是馋得慌。

　　卫雩就低头扒饭，不说话了。

　　夜里，卫雩陪着卫雱，在书房整理文书资料，怎么都不肯离开，最后趴在案上睡着了。

　　卫雱舍不得放她离开眼前，就把她抱到了里间的床榻上歇着了。

　　卫雩中途被噩梦惊醒，卫雱便一再安慰她自己好好的，整夜坐在榻边，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看公文。

　　陈稷仗着熟悉地形，潜到卫雩的新闺房里，一夜都没等到人，心都凉透了。

　　翌日，陈稷也没有见到卫雩，因为卫雱借口询问公务，把陈稷拘在了身边。

　　陈稷，陈稷暴躁到不行。

　　因为卫雱但凡离开，必定是要守在卫雩身边的，根本不给他半点钻空子的机会。

　　一连几日，陈稷夜里也没能见到卫雩。

　　直到卫雩不再做噩梦，心也彻底定下来，卫雱才肯放她回房去独自歇息。

　　于是，这天夜里，卫雩才送走卫雱，目送他进了隔壁小院，关上门后，一转身就对上了一脸憔悴的陈稷。

　　陈稷向前一步，卫雩不觉后退一步，抵到了门。

　　陈稷又是伤心又是恼怒，上前就把卫雩拉入了怀中，二话不说就狠狠吻她。

　　一双肌肉偾张的铁臂，几乎把卫雩的腰箍断。

　　他把刻在心上就抠不掉的姑娘压在床上，在她耳边咬牙切齿道：“我说过，这辈子，就只认你一个，你休想摆脱我。”

　　卫雩被他眼中浓烈的爱恨震住了，半晌才道：“为什么是我呢？”

　　陈稷听了，颓然倒在她肩头，喃喃道：“如果我知道就好了。”

　　卫雩仰面望着床帐，下意识重复了那句老话：“我说过，我不嫁人的，这辈子都不会嫁人的。”

　　陈稷抬头看着她茫然失措的眼睛，心痛不已，张开手臂，把她揽入怀中，“我不逼你嫁我，只要你让我在你身边。”

　　卫雩埋在他炽热的怀里，闷声道：“我会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

　　陈稷抚着她后背，“没关系，我陪你。人都会死的，我也会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没什么好怕的，我陪你就是。”

　　他尸山火海趟过来的人，那才真的是死亡如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刮到自己头上，很能理解她心中的惶恐。

　　卫雩听他说得轻轻松松，满不在乎，忍不住笑了，“你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

　　陈稷也跟着笑，“什么人什么时候死都半点不稀奇。病病歪歪的的人活到七老八十，年轻力壮的惨遭横死，这一路上你还没看够么？”

　　卫雩就沉默了，确实如此。

　　是啊，世间多少无辜枉死的幽魂啊，这么一对比，似乎是她太过杞人忧天，畏首畏尾的有些可笑了。

　　她这算是怕死怕到把自己画地为牢，固步自封了吗？

　　卫雩忽然恍然，或许一直以来，她不是对死亡本身感到恐惧，而是对死亡的威胁感到恐惧。

　　然而，死亡的威胁，哪里不存在呢？并不独独只针对于她。

　　她的挣扎，她的无奈，与她的不甘心，世人皆有啊，众生皆苦。

　　那么，她是不是应该努力，多寻找一些活着的意义？

　　陈稷捧着卫雩的脸，手指划过她如诗如画的眉眼，指腹粗糙的层层茧子划过肌肤的粗粝感，带着他生命中独有的粗犷与热烈，在卫雩心上激起阵阵战栗。

　　卫雩垂下的睫羽振翅欲飞，在她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她的手不知不觉伸过来，叠在了他宽大的手背上。

　　陈稷翻手握住她的手，把她的手放在了自己脸上，低声道:“你就是我余生所在，所以，阿雩，我怎么都不会放手的，死都不会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