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小羊》子伍也

3、3

　　中午谢晋拿着吃的打包回寝室，打开门就听见薛竹冥的咳嗽声，关上门把东西放在桌子上，瞟见他走之前倒的水一口没喝。
　　他皱了皱眉蹲下来，右手放在床边撑着头，静静地看着被子盖过头的小鼓包，谢晋伸手过去想碰一下，却被薛竹冥的动静给收回了手。
　　谢晋站起来说：“怎么不喝水？”
　　“……不想喝，难受……”
　　谢晋又蹲下来轻声问：“要不要去医院？”
　　“不去。”
　　谢晋点头把稀饭放在椅子上说：“那就起来吃点东西。”他蹲下来把薛竹冥扶起来，让他靠在墙上给他喂稀饭。
　　然后吃了药继续睡了，可是有人不允许比如说刘敛侯。
　　他进了寝室转头就看见谢晋背对着他，他的床上还有个人躺着，他也没多问。刘敛侯笑了下然后说道：“那个……我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
　　“嗯。”然后就是一分钟的沉默。
　　刘敛侯略带尴尬的走向他的衣柜，随即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寂静，他接了电话哄着说：“好了好了，马上就来，宝贝儿你别催了，马上就来。”
　　谢晋看着这个带有上下起伏的被子停顿了一会儿，又继续起伏。谢晋站起来看着刘敛侯，刘敛侯挂了电话，和他对视又看了看后面的床，说道：“那个……你女朋友也不用这么害羞的。”
　　谢晋没有搭理他，刘敛侯自觉尴尬低头一个人尬笑，然后他看见了一双不属于谢晋的男鞋，他觉得这个特别眼熟好像薛竹冥就穿过。
　　他正看着深思，就被谢晋挡住了视线，他冷漠的说：“我不想让他被你看见，不行吗？”刘敛侯愣了下抬头和他对视，疑惑的发出一声啊？然后又思考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哦哦哦，行行行，我我，我先走了。”刘敛侯离开了，谢晋转身收拾东西时听见，薛竹冥的呼吸有些急促。
　　他耳朵听力很好，一个房间只要没有其他较大的杂音他都能听清。谢晋默默的收了东西然后擦了擦椅子，把这把椅子挪回去，又把自己有靠背的椅子挪过来。
　　去门边把门反锁了，又把笔记本拿过来坐在椅子上靠着，薛竹冥吸了吸鼻子转身，露出半个脑袋问：“……你不上课吗？”
　　谢晋看着电脑回答：“下午没课，在这儿看着你。”
　　薛竹冥笑了下又咳了两声说：“劳烦你了。”
　　谢晋看过去嗯了一声，说：“休息会儿。”然后下意识的把右手伸出去，小臂放在扶手上手掌垂下来。
　　他的指尖离薛竹冥的脸只有半个手掌远，薛竹冥看着他的指尖稍微顿了下，右手慢慢的伸出来轻轻的抓住他的手指。
　　谢晋愣了下看着他睡着了，发现被子没有严实的盖着他，于是他把手放出去又给他拢了下被子，转头回来左手撑在扶手上，手掌捂着嘴盯着电脑的游戏活动界面。
　　薛竹冥这一睡做梦了，罕见的梦见了自己的高中时期，那天太阳暴晒着，室外温度高达四十度，而薛竹冥躺在寝室的床上吹着空调。
　　原因是他感冒发烧而且中暑了，简直是双重折磨外加空调福利。
　　他当时迷迷糊糊的半醒的状态，他疲倦的微微睁开眼睛，看见自己好像抓着一个人的手腕，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是真的在用力，人家的手腕都红了。
　　然后那个人被一个电话叫走了，再然后他就醒了。
　　他睁开眼黑黢黢的一片，身上依旧没有力气，鼻子也不透气，他自己也能感觉到他身上很热，他沉闷的咳了两声，撑起整个身子四处张望。
　　忽然房门被人推开，走廊的灯光溜进来，谢晋背对着灯光，整个人除了后背都被黑暗裹着，手上提着东西抬起左手打开了灯。
　　薛竹冥被灯光闪着了眼睛，他垂下头紧闭双眼缓了缓，再睁开时看见地上有个公仔，是一只羊的模样。
　　薛竹冥看着这个公仔发愣，像谢晋这种冷冷淡淡的人竟然会有公仔。
　　谢晋放下东西走过来蹲下，把公仔捡起来拍了拍，说道：“这个公仔是罗宇航去年送我的生日礼物，其实当时我差点没有打死他。刚才我要去买吃的回来，你抓着我的手死活不放，没办法就拿这个放你手里了。”
　　薛竹冥看着公仔入了神，谢晋看他的模样以为他想要，就递给他说：“……再抱会儿？”
　　薛竹冥鬼使神差的接过来，谢晋把吃的拿过来递给他。
　　吃了饭薛竹冥靠在床头看着手里的公仔，谢晋出去丢垃圾了，整个寝室就他一个人，他感觉自己这个感冒这么两天了，还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嗓子开始疼了，他想。
　　谢晋回来的时候透过门上的玻璃看见，薛竹冥对着小羊小声的自言自语，模糊的听见话语里有他的名字，又听见他说我们是不是……
　　后面他没有听清，谢晋第一次感觉这个门的隔音效果太好了，也不是件什么好事。
　　他开门进去给薛竹冥接了水，把药递给他又给自己接了水，他坐在桌子前弄着教授留下的作业。
　　薛竹冥吃了药继续靠在床头的墙上，玩着手机他有两天没看手机了，浑浑噩噩的睡了两天。消息挺多的，比如说他室友的消息，再比如说那个已经出了轨的前男友。
　　他首先回了室友的消息，又给刘敛侯说了分手的事，把他们这几年的账算清了，其实也没多少，这么多年大部分都是薛竹冥在出钱，有的时候刘敛侯心情好才会主动给钱。
　　说清楚说明白了，把账也算清了，他才退出微信。打开微博翻翻翻看看看，也没什么事可做，是真的有在无聊了，于是他把手机扔一边，看着小羊公仔，又看了看谢晋忙碌的背影。
　　他忽然想起来，笑了下说：“同学……谢同学呢……谢学弟。”
　　谢晋的手抖了下很成功的毁了一张表，他听着薛竹冥说话的声音忒折磨人了，放下笔转了椅子看着他问：“……什么事？”
　　薛竹冥笑起来把手机拿起来说：“帮我充下电呗。”
　　谢晋重重吐气，走过去接过手机充电，薛竹冥看着小羊公仔，对着笑着，碰了碰小羊粉粉的小鼻子说：“谢谢，学弟。”
　　谢晋看着他的手在小羊的鼻尖、嘴边、脸上游走，他死死的盯着他的指尖，默默地抬手捂着嘴，大步的走向椅子坐下。
　　手上快速的转着笔，心中有些许的不淡定，心跳比平时快些，他看着表格有些发愣。他现在看不进去，想的全是刚才那个游走于各个地方的细长的手指。
　　要死死的抓住它，他的脑子里全是这个想法。
　　薛竹冥对此一无所知，而他现在正仔细的打量着这个公仔，他发现别家的公仔都是可可爱爱的，嘴都是呈W的形状，而这个小羊的嘴却是呈三角形不封口的那种。
　　他端详一番，觉得这个小羊很想一个人，一个冷冷淡淡的，看着不好相处却意外的好说话的，名叫谢晋的小学弟。
　　一旦承认了这个设定，就……一发不可收拾。
　　他甚至能想象谢晋生气是什么样，开心又是什么样，但是笑起来的反差有点大，不由得逗薛竹冥笑起来。
　　谢晋并没有听见他在笑，因为他现在戴着耳机听一个东西，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只是在电脑硬盘的最深处，沉在最下面。
　　刚在清理东西的时候发现的，他的电脑很少清理一次，刚才是没了写作业的心态就清理一下，打发打发时间。
　　这是一段音频，听声音是自己的，有些稚嫩那就是小时候，开头挺平静的，到了30秒，忽然一个声音传来，是女人的声音。
　　“谢晋！为什么你会在日记本上写你感觉你喜欢上一个男孩子，是什么意思？！”他能听出女声是他的母亲。
　　日记本？喜欢？男孩子？谢晋满是疑惑的继续听着。
　　“走！”然后就是乒乒乓乓的声音，好像撞碎了什么东西，走了有快一分钟的时间，音频里传来一个关门声。
　　小谢晋重重的拍打着门，哭喊着妈妈，放我出去。
　　谢晋越听眉头皱的越深，他在记忆里找了又找也没找到这件事。后面的音频就是小谢晋的小声嘀咕。
　　好像还有谁的名字，还有薛哥……
　　一段音频结束，谢晋仿佛被抽空了身体，他有些恍惚，取下耳机转过椅子看着薛竹冥，他正在玩着小羊的手。
　　薛竹冥感受到了视线，于是他抬头就看见谢晋正深深的看着自己，他的脸上满是疑惑。谢晋沉沉的吐口气转回去关了电脑，又搓了一把脸坐在椅子上挪过去。
　　他静默的看着薛竹冥，薛竹冥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和他对视。两人互相看着有一分钟的样子，谢晋越看越是皱眉，薛竹冥笑着问：“是怎么了？”
　　“……我好像认识你很久了？”
　　“我们应该只是在高中的时候认识吧？”
　　谢晋吐气说：“应该吧？”
　　薛竹冥问道：“你今天有些奇怪呢。”
　　“是吗……我也觉得。”
　　薛竹冥坐直了身子问：“是有什么事吗？”
　　谢晋安安静静的看着他的眼睛，看了足足有一分钟后，他才说：“如果你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人，可你一直想不起来，也没有证明这个人的东西，你会怎么办？”
　　薛竹冥眨了眨眼说道：“身边的亲朋好友多多少少会知道点什么吧？”
　　谢晋沉默了，说真的能称得上朋友二字的，也只有罗宇航了。薛竹冥愣了下说：“你忘了什么人呢？”
　　谢晋仔细想了想说：“我好像……忘了他的所有事情，以及他的姓名。”
　　薛竹冥笑着说：“在你的记忆里，她就没有什么比较特别的特征吗？”
　　“有，他好像……随时都是笑着的。”
　　薛竹冥怔了下说：“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谢晋有些失落的垂着头回答他。薛竹冥看着他说：“其实我也有一个记不太清的人，他比我小一岁，比我高，冷冷淡淡的模样，而且他好像离我很远，我老是抓不到他。”
　　谢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忽然一个电话铃响起，谢晋摸出手机是他母亲的电话，他朝着薛竹冥轻点了下头，出去接电话了。
　　凌晨五点，谢晋醒了。
　　他转头看着薛竹冥熟睡的样子，很恍惚好像自己以前就躺在他身边过，忽然的脱口而出：“喜欢学长。”
　　谢晋有些呆愣的看着薛竹冥，他的大脑正在高速运转，想着一个问题，他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感觉自己想了很久，其实也只是过了一分钟。
　　他很烦躁，轻轻的掀开被子下床，顺手牵羊去了阳台关上落地窗，背靠窗上蹲下来，双手手臂放在膝盖上，右手握着小羊的力气大的手指发白。
　　他在外面呆了很久，直到天空有些蒙蒙亮，后面突然传来敲窗的声音，他转头看见薛竹冥蹲下来看着他。
　　他微微向前倾，薛竹冥拉开窗打量他一番，无奈笑了笑，指着小羊说：“我寻思着它好像还只是个孩子。”
　　谢晋手上力气松了下，把小羊递给他说：“还早，你要不要再去睡会儿？”
　　薛竹冥接过羊崽子说：“你呢？”
　　“我要早点回家一趟。”
　　薛竹冥点头，躺回床上继续睡了。谢晋又在外面待到了七点，腿给蹲麻了。抖了抖腿进去，走到床边俯身看着他睡着的样子，于是有些记忆就有了模样，他想仔细看看。
　　他的腰慢慢弯下去，直到两人鼻息交错，鼻子轻碰到鼻子时，谢晋回过神来。刚被拉回来就又被另一个想法拉走了，于是身体不受控制的，在他的眉心轻轻落下一吻。
　　谢晋收回了头，拿上衣服去换然后洗漱出门。
　　门被关上，薛竹冥也正在熟睡。时间过了一分钟左右，他猛的咳了两声，然后他就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