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桃芷》盛栖江

7、chapter7纯白

　　一栋宿舍楼里只有四个洗衣机，而干洗店衣服成堆，每个衣服都有一个号码牌。
　　号码牌数字越大，等待时间越长，郁非芷一向把衣服攒起来，到周末在一起洗，现在却拿着1516的号码牌在宿舍从周三哀叹到周日。

　　越等越烦，她下了课，直接跑到干洗店。

　　干洗店轮班制，新阿姨正在做日常消毒，郁非芷见过她，平日里说话也凶，郁非芷透过玻璃看到她拿着拖把在地上摩擦，一步一步将地板擦的锃亮锃亮的，清楚的倒影出人影。

　　她没进去，只是敲了敲门。

　　“阿姨，我的衣服好了吗？”

　　阿姨抬起头，声音响彻楼道：“你几号？”
　　郁非芷拿出号码牌：“1516……周三洗的军训裤。”
　　阿姨在旁边叠好的衣服里找了找，顷刻递给她一个袋子：“刚晾干。”

　　郁非芷接过袋子，折了三下，想往背包里塞，玻璃里面的阿姨靠在墙上，皱着眉头。
　　“同学，你这衣服看起来不像女生穿的。”

　　郁非芷心道你真是个机灵鬼，没回话，加快了动作。

　　阿姨问道：“是大一新生的吧，小姑娘不要搞那些有的没的，好好学习，比什么都强。”

　　郁非芷无奈道：“阿姨，我没有谈恋爱。”

　　阿姨不信的瞧着她，手里的拖把没停，声音却拖得老长：“──你这样的我见多了，我闺女就找了小两岁岁的男的，非说是什么真爱，打她骂她，都不听，还要闹离家出走……”

　　郁非芷有些诧异：“阿姨，你家女儿……多大？”

　　阿姨下意识回道：“十八了都。”

　　郁非芷本来积攒的一堆词来挣这个口舌，听到这个年龄，瞬间觉得自己没必要叫这个真，她笑了下，摸出票据，放在柜台上。

　　“怪不得。”
　　阿姨皱眉：“怎么？”

　　郁非芷耸耸肩：“我只是想说，我二十了。”

　　她跨起包，大踏步走出干洗店，出去的时候，阿姨拖把拧水的声音配着骂骂咧咧的喊声，从玻璃房里传了出来。

　　──
　　周日是休息时间，也算是大一新生也有了自己的时间，这段时间里各大社团重新开始就业的时间。

　　在没收到社长发“重操旧业”的通告之前，郁非芷在图书馆里认真严肃的寻找着──《人类年龄差概论》。

　　上午阿姨提出的问题她有些不明白，她不理解阿姨是对十八岁小年轻搞对象这件事有，隔阂还是对年龄差这种问题有隔阂。

　　普通的法定年龄来讲，十八岁就是成年人，没必要因为这个有心理负担。

　　但是如果因为年龄差的话……

　　她垂眸，看着手里白色书封，沉默下来。

　　这类书很少有人借，被挤在一个角落的架子里，在一席法学中找到了这类书。

　　郁非芷看着旁边一册册红色的法学书，对手里的白皮书很诧异。

　　为什么这书属于法学？

　　因为它标注了“人类学”吗？

　　郁非芷之前没接触过法学书，不知道里面分了多少学科，刚靠近这个书架，周围就被严肃的气氛笼罩。
　　她随意挑了两本符合她眼缘的书，转身去了三楼自习室。

　　她习惯占了两个位置，占完后发现，今天自己是一个人来的，不免有些失落。
　　──艾舒舒今天很忙，去参加舞蹈排练，还特别叮嘱晚上去接她，叮嘱完就放任她自己一个人在校园里游逛。

　　她看了看时间表，才下午三点半，离艾舒舒说的八点还有很长时间，才决定来的图书馆。

　　图书馆一如既往的安静，郁非芷拉开板凳的声音都觉得聒噪，她连忙戴上耳机，随手放了一个舒缓的音乐。

　　听音乐看资料，已经成了郁非芷的一个习惯──像是形成一个通道，对着这些枯燥乏味的字形成的通道，并期待它们可以顺着通道进入自己脑子。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她这辈子都智商都用在高考了，以至于现在打开个其他系的书来瞻仰瞻仰，都有些迷糊。

　　她不明白她每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却看不懂！！！

　　她在五十八分钟后，头疼的合上翻了只有三页的书。
　　算了算了，不合适就不合适。

　　没必要强求。

　　年龄差什么的，也不是她该考虑的。

　　但是图书馆有规定，借出去的书为了确保学生认真读，三天之内不允许归还。

　　郁非芷将自己书包里腾出空间，将两本书塞了进去。

　　瞬间！感觉！书包重了两斤！

　　这就是知识的力量吗？

　　郁非芷悄悄背上书包，蹑手蹑脚的走出自习室，她看着自习室里少男少女们努力的背影，眉梢微挑，默默比了个大拇指。

　　努力什么的，还是等她考研的时候再说吧。

　　刚走下楼，手机传来叮叮当当的消息。
　　郁非芷还以为班级里出了什么大事──辅导员开会什么的，谁知掏出手机一看，秦劲顶着“雅典娜女神”头像在机车社团里蹦跶。

　　“──你们谁在吗？”
　　“@乐乐@郁姐@小学弟！”
　　“救命啊！学生会来查社团了！你们人呢？”
　　“再不来，你们只能看到我的尸体了！”
　　“郁非芷，你作为一个副社长，你也不积极一下？”

　　郁非芷左手在屏幕前默默攥成拳头，她深吸一口气，微笑：“我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那比得上英明神武的大社长？”

　　她目光瞟到上面秦劲一堆@，不假思索道：“还有，人家叫江儒，不是小学弟。”
　　发完，她就退出界面，将自己给江儒备注的“江小学弟”飞快的改了名。

　　乐乐在群里冒出头：“社长，不想去，请假。”
　　他的消息被顶了上去，这是秦劲一贯使用的伎俩──装作不知情，绝不批假。

　　郁非芷看着背包里已经背了一天的军训裤子，叹口气，打字：“知道了，我一会去。”
　　她消息发了没两秒，一个可爱的卡通人物头像蹦了出来，跟在她屁股后面发了一句话。

　　“收到。”
　　呆板可爱。
　　郁非芷盯着那俩个字，好半天才收起手机。

　　──
　　机车社团小半个月没打扫，桌子上一层灰。

　　秦劲在上面画了一幅画，虽然画技不怎么样，但依稀可以看出上面画的是几个人。

　　他仰起满是灰尘的手，在空气中转了一圈，又落在了桌子上。

　　然后，画蛇添足的加了几个眼睛。

　　因为比例没画好，眼睛比脸蛋还长。

　　他还在给自己配乐。

　　“我们都有一个家，名字叫机车──”
　　“兄弟姐妹都不多，加我只有四个──”

　　“……”
　　郁非芷一进社团门，就看到社长秦劲自娱自乐的情景。
　　她欣赏了一会，才敲了敲门，干咳了一声。

　　秦劲这才抬起头来，一点也不尴尬：“哟，好久不见。”

　　秦劲是信息技术系的，与中文系隔了八百丈远，平时不走一条路，基本碰不到。

　　说好久不见也没差。

　　郁非芷没反驳，她指着桌子：“最近练画技呢？”

　　秦劲邀功：“看我把你画的好看吗？”

　　郁非芷没从上面的线条里看出几个火柴人的性别，一时间语塞。

　　她盯了半天，违心道：“好看。”

　　她转过身去查看小半个月没动的机车，将黑色机车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忽然发现油箱里的机油已经不够一次使用的程度了。

　　郁非芷推开仓库门，向旁边的草垛走过去，那里堆着几箱机油和柴油。

　　她提起一箱机油，再回到原位后，将机油拧开，倾倒进油箱。

　　倒了没几秒，那个嚷嚷着要请假却还是来一探究竟的乐乐从后面窜了进来，仿佛没看见她一样，轻撞了一下她后背，使她手指底忽然打滑，没了力度。

　　机油箱倾斜的角度瞬间变大了一些，一秒功夫机油漫过了刻度线。
　　郁非芷还没反应过来。

　　下一秒。
　　一个骨节分明的手飞快的接了过去，将机油放平。
　　在一眨眼，机油箱就被盖上了盖子。
　　机油被稳稳的端在空中，郁非芷侧过头，正对上江儒探究的目光。

　　“？”

　　郁非芷愣了下：“失误。”

　　她转过头，对着还不知情的乐乐死亡凝视。
　　乐乐被盯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一句话也不敢说，直挺挺坐在沙发上，也不敢动。

　　郁非芷叹口气，她伸出手：“把机油给我吧，我去放。”
　　江儒没松手，而是笑盈盈看着她：“我去放吧，手会脏。”
　　郁非芷看自己已经被污染的手指，觉得江儒可能瞎了，坚持道：“可我手已经脏了。”

　　江儒端着机油的手缩了回去：“沉。”

　　他，不会以为女生连这东西都搬不动吧？

　　郁非芷想了想之前自己的表现，若有所思。

　　嗯，确实有这种可能。

　　她也随便：“好吧──你去。”

　　等江儒放完机油箱回来，郁非芷拎着一个白色袋子丢给了他。

　　江儒半空中接过：“？”

　　郁非芷解释：“你军训裤，因为衣服太多，等到现在才洗完烘干。”

　　江儒眼神逐渐亮了起来，仅一下，又灭了，他蠕蠕道：“干洗的？”

　　郁非芷理所当然点头：“阿姨洗的干净。”

　　江儒：“……”
　　他顺手把袋子放在沙发上，不再撇一眼。

　　郁非芷踌躇了一会，问道：“你教官没说你？”

　　江儒低着头，从她那个角度来看能观赏到眼睫毛在眨巴不停。

　　江儒闷声道：“我借了别人的裤子。”

　　这情绪不太对，郁非芷琢磨不透，平常的话他不应该甜甜的喊着“学姐，谢谢你吗？”

　　她刚想问点什么，乐乐忽然嫌弃的叫唤了一声。
　　旁边秦劲终于把桌子上那副画加工好，招呼着他们过去看。

　　“这个是咱们郁姐，她旁边的是我，她右边是乐乐，最下面，是咱们江小学弟！”

　　“小学弟，你现在可是团宠，开心不？”

　　秦劲一脸求夸奖的表情看着众人。

　　但他的画技实在不能让人信服，郁非芷本来想敷衍的夸两句，忽然看到在她前面仔细观摩的江儒沉下来脸。
　　果然是生气了吗？

　　因为没画好他的人设？

　　郁非芷觉得，这也不能对秦劲太严厉，拉了一下江儒。
　　她没出声，做了几个唇口型。

　　──“体谅一下。”

　　江儒愣了下，他弯下腰，声音在郁非芷耳边响起，喷出的气体让郁非芷耳朵骤红。

　　“学姐，我也想站在你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