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桃芷》盛栖江

8、chapter8纯白

　　他声音很轻，神色却如常。

　　顷刻间，他又站直了身子，上前一步，与郁非芷错开。
　　这态度让郁非芷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甚至怀疑自己耳朵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她还发现这几次，只要江小学弟跟她讲话，她都会闲歇性失聪一段时间。

　　江儒侧过脸，弯下腰与她齐平说悄悄话的时候，她的注意力全在江儒耳朵上。

　　有时候耳边轮廓会泛红，有时候耳垂会被搓红。

　　这家伙，真的！真的！超级容易害羞吧！！！

　　郁非芷不经意间捏了捏自己耳垂，心里不断咆哮着。

　　一时间没把控好力度，耳心痛感直抵心里。

　　她痛的半个身子缩了回去。

　　撒开手，对着仓库对面的镜子一望，镜子里的女生一脸茫然，但耳垂却像是燃烧了起来，红了。

　　在灯光下越发明亮。
　　她捂住耳朵，转过身，面无表情的伸出一根手指，从左到右画了一个长长的线条。

　　几个火柴人的脑袋被切割分离，唯有底下的“江小学弟”还笑盈盈的看着上面一排火柴人。

　　秦劲嚎了一声：“这是我心血啊！你怎么能毁掉！”
　　乐乐在一旁偷着乐：“你把郁姐画的太丑了，郁姐给你三秒钟喘息时间已经很不错了。”

　　说完，邀功似的看着郁非芷：“郁姐，咱不理他。”

　　郁非芷心虚的瞟了江儒一眼，冷哼一声：“你拿安时乐当模特去，本姑娘貌美如花，被你画的跟整容失败八百次一样，你这是侵犯我肖像权。”

　　乐乐睁大眼睛：“干嘛啊，那他还侵犯我肖像权呢！”
　　秦劲转头跟他掐架：“你就长这样！还指望我给你带滤镜？”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丑八怪～别把灯打开～”
　　“……”

　　江儒举着手机在一旁拍照，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右手插兜，碎发别在了耳后，露出一点额头。
　　这场景有些熟悉。

　　跟秦劲画的小火柴人差不多。
　　郁非芷看了一眼桌面，嗯，其实，江儒那个小画像，还，挺，可爱的。

　　……
　　她没说，拿着机车钥匙，敲了敲门：“我去练车，一起？”

　　乐乐打不过秦劲，气愤的抓过外套，跟在郁非芷身后，边走边竖中指。

　　“呸，再骂老子丑，你也是比我丑一百倍，这是事实！”

　　秦劲就像一块岿然不动的石头，懒洋洋躺在沙发上，听到这话挥挥手，大度道：“随你怎么说，跟老子表白的从这里。”

　　他指着门口：“排到了那里。”

　　乐乐看着不到三米的距离，一时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厚脸皮，扭头走了。

　　秦劲得意的在沙发上冷哼两声。

　　“……”

　　郁非芷等的不耐烦，她上前敲了一下秦劲脑袋：“爱去不去，别叨叨。”

　　她从江儒身边走过，衣服瞬间蹭起静电，空气中传来霹雳帕拉的声音，郁非芷愣了下，立即抬头。

　　江儒关掉手机，偏过头，眉眼弯弯。

　　郁非芷：“……”

　　怎么感觉，她把画毁了之后，这人似乎开心了起来？
　　为了验证这种想法，她举起了手里的钥匙，晃了晃。
　　“你去吗？”

　　江儒手攀上卫衣上垂下来的两个带子，熟练的绕成麻花小辫，边绕边歪下头。

　　“你可是我私人教练，学姐，你忘了？”

　　“……”
　　她还真忘了。
　　小半月前，江小学弟的花式炫富又浮现在她脑海里，

　　挥之不去，成了一丝阴影。

　　这，不是开玩笑？
　　这位富家少爷，来真的？
　　她扯开嘴角，僵硬笑了下：“走吧，小少爷。”

　　────
　　江儒是初学者，不适合单独驾驶机车上路，郁非芷脑中思考了一堆解决方案，最后把目光落在了仓库门口的那片空地里。

　　这片空地虽然不大，但最起码可以练习基础动作。

　　“这是前导流罩，下面这个地方是转向灯和转换器，发动机在车蹬下面，一般别踩，在启动蹬杆上，一般会有消音器，不过我的属于自主改造机车，没用安装消音器，所以日常我也不能驾驶。”

　　在开始练习之前，郁非芷支起一个小桌子，给江儒科普知识。

　　“左侧盖处的燃油开关要注意，如果漏油要立即进行检修，不是哄你，轻则机车报废，重责你人也报废。”

　　郁非芷认真叮嘱，抬头看见江儒一眨不顺的盯着她，疑惑摸了摸脸：“──怎么了？”

　　江儒收回眼神，摇头笑道：“你看起来很喜欢，没敢打扰你。”

　　郁非芷否认道：“不是喜欢。”

　　“？”
　　这回答很意外，江儒愣了下。

　　郁非芷沉默好久，才回道：“因为这是我唯一做的比较好的一件事。”

　　江儒眼神一颤，继续等着她开口。

　　“……”郁非芷放下手中的笔，目光躲开江儒的视线，几乎哀叹的说道，“我甚至，在不久之前，还很讨厌它。”

　　────
　　机车这种东西，带着“反叛”，“胆大”，“嚣张”，“恣意妄为”的标签。

　　所以当身为高二生的乖乖女郁非芷来说，是一个不能接触，也不想接触的世界。

　　──是不良的信息，是黑暗中无声的嘶吼。

　　她就站在父母铺好的光明路上，一点点往前走，她甚至以为自己心里也期待着这种光明的生活。

　　是什么开始正眼瞧着这种活动？

　　“──喂，那个乖宝宝，你过来。”

　　是个嘶哑的声音，在校园的黑暗角落里伸出一只手，拦下要按时回家的她。

　　她那时的表情一定很讨人嫌，以至于那个男生见到是她，明显愣了下，随后狠狠把她推在地上。

　　“给你三分钟，给我跑个腿。”

　　那个角落里传来烟味，男生女生聚集的笑声，指尖在她头顶窸窸窣窣，她一时看不到外面夕阳西下的天空。

　　周围只有恐惧笼罩。

　　有个女声尖锐刺耳：“这不是我们班的垫底吗？”

　　“哎呦，你们优秀班的垫底也比普通班好很多吧！”

　　女声不屑道：“切，她啊，成绩不行，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真的特别招人嫌。”

　　郁非芷这话听了小半年，早就习惯了，她拍拍身上的灰尘，站了起来。

　　没有电影里英雄救美的情景，她没有遇上帮她的男生，甚至没有遇上一个帮她的人。

　　学校流浪猫倒是知道跟人亲近，看见她来到超市门口，亲昵的蹭蹭。

　　她摊开手：“抱歉，今天没有零花钱。”

　　她走开之后，流浪猫还在原地，让她有些不放心，回头望了一眼，发现有一个男生背对着她蹲在那里。

　　流浪猫在那个男生的手心里蹭来蹭去。

　　于是，她连流浪猫都开始羡慕。

　　流浪猫可以随时随地跟人亲昵，她连一个抱怨的朋友都没有。

　　本以为这只是一场心血来潮的事故，没想到那些男生女生倒是来的兴趣，一天比一天过分。

　　似乎是见她太乖，每句话都听，所以交给她的工作除了跑腿，就是各种触犯校规。

　　──帮忙逃课，帮忙作弊，帮忙上课传纸条……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体验，她忽然觉得厌烦，跑去报告老师。

　　老师只是凉凉看了她一眼，说。

　　“郁非芷，咱班学生什么样，我心里清楚，你不能因为你成绩下滑来找借口。”

　　似乎也想起她平日里挺乖，又说。

　　“如果真的是这样，学校会处理。”

　　老师没有遵守承诺，只是在课堂上隐晦的提了一下。

　　仅一下，在班里看着郁非芷的女生就开始通风报信。

　　郁非芷被捆在学校的树上，身上被他们抹泥，洁白的校服，变得污垢不堪。

　　他们拍了点照片，哄笑散场。

　　她一人留在那个树下，看着自己的影子，脸上面无表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女生跑了过来，磕磕绊绊把绳子解开。
　　她看着那个女生，头一次觉得委屈。

　　那个女生却认真看着她。
　　“忍耐当然不是最好的办法，你既然不属于那种地方，不该接触那种人，就要学会远离。”

　　那时她顾着倾诉，没听明白，后来深思熟虑的想了想。

　　远离，是最好的办法。
　　但，总是不甘心。

　　进入高三之后，她决定自己在家学习，没有再去过学校。

　　让人平静的是，那些女生男生也没有跟过来找麻烦。
　　相反，有时会听到“那些小混混”被一窝端了的消息。

　　不管消息是不是真的，但至少她真的没有在遇到过那些男生女生。

　　郁非芷将全身心地投入进高考，考完之后，这个复仇计划才提上日程。

　　小不良喜欢机车，她专门去街角处拜师傅。

　　时隔一年，她也忘不了那些人的脸，在机车圈里混了一段时间，技术也练熟了，却找不到那些人的影子。

　　“他们怎么样了，我不知道。”郁非芷叹口气，从回忆里抽出，“但我真想见他们一次。”

　　江儒没说话，点点头。

　　郁非芷偏过头，笑道：“也不是想打架，就驾驶着机车压过去，多解气……”

　　她话还没说完，江儒抬手递给她一张纸巾。

　　郁非芷举在空中飞舞的手一顿：“？”

　　江儒垂眸，提醒道：“学姐你──眼角有东西。”

　　她接过纸巾将信将疑的擦了擦眼角，纸巾瞬间被浸湿。

　　“……”
　　她闷声解释：“我没哭，只是风──”

　　“嗯。”

　　江儒应了声，又抿嘴说道。

　　“学姐，不管之前怎么样，至少你现在很自由。”

　　郁非芷连忙点点头：“对对对，那机车驱动起来，根本听不见声音，离得最近的就是自己的心跳，特别有律动，一下一下撞击着，而且你只能靠视觉来与外界接触──”

　　“学姐。”

　　江儒没由来的打断了她说的话，安静了一秒后，郁非芷耳边传来他轻柔舒缓的声音。

　　“我说的，是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