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第二百六十二章 往事历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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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我就看染非极不顺眼，加上谭耀举证染介离之事，更让人怀疑冥君之死以及最后顾沉烟拿到墨吞灵绒都与染非脱不了干系。只是，这么多年一直寻不到证据，冥君临走前又与我和昔川君都有过交待，染非为王是冥君的意思，就算为了尊重逝者遗愿，也不能与染非再起争执。我所能做的就是守好灵界，所能盼的便是昔川君早日找到冥君的菩提心。待少年归来，无论染非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那悦梁山我都要带人杀上去，夺回来。
郁轩见我将有怒起之心，便立刻在我手上捏了一下，他在提醒我不能在谭耀这种人面前大动声色。我压了几次，才将气火收回。
郁轩问道，“谭耀，你说的这件事摩煞冥王确实有做得不妥之处，但毕竟最后是他来人间收拾乱局，指认染介离，才结束了天选之乱。表面看来他功大于过，对吧。”
我媳妇说话，自是滴水不漏，可不能让谭耀抓了小辫子。我可以直呼染南回的名号，但郁轩非神，他若同样叫，当着外人面便是罪过。尤其，这个谭耀是敌是友，忽然造访究竟揣着什么心思犹未可知，万一他是染非派来的卧底呢。
谭耀也真是心机颇深，他明明可以幻显前世大人之身，却非要顶着个娃娃头与我们说话，哭哭笑笑博得同情，跟这种心思细到极处的人打交道，确实不得不防。
小渔童接着郁轩的话说，“我知道，这点事不能证明什么，我也知道，帝君最想弄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当年的墨吞灵绒究竟是从谁手上泄露出去的，对不对？”
我没再说话，只瞧了一眼郁轩，对付谭耀这一阵还是让他来扛吧。
郁轩正色道，“谭耀，你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要留在天海之南，我知道你也没有实证，否则以你的性子早就交待出来了。”
渔童接言，“我虽然还没找到证据，但我知道只要找到粗枝大叶就一定能查出线索。当年，是我送粗枝大叶下山轮回的，可后来他们有没有被人劫留下来就不好说了。这些年，我一直偷偷在万生碑上查找他二人下落，却一直没有找到。所以，我怀疑他们还被关在幽冥域，只是不知关在何处罢了。”
“那正好。”郁轩顺着谭耀的话说道，“你想留在天海之南，那就拿出诚意。想办法找到粗枝大叶，在找到之前，你今天对冥王的不敬我会替你保密。”
小渔童转着眼珠子，虽不甘心，却也拿郁大人没有办法，只能乖乖回了幽冥域，留在天海之南的想法暂时搁浅。
谭耀走后，我问郁轩，“你是怎么认出他来的？”
“言谈举止，眼神动作，以及他说话的意图，方方面面加在一起，就能断人识相了。”郁轩又把一件极其复杂的事说得十分轻松。
当然，他这个本事，祖宗服气。
“那就像当初你认得红石娘子一样？”
“对，有些人是一眼就能认出来的。”
“那我呢？”
“你呀，是闭着眼睛也能认出来。”
咯咯咯咯，我在郁轩怀里笑成了青渊，鸟一样打着鸣。
“轩轩，我也给你封个神吧，省得你还要处处忌着那坨屎。”
“我都已经上神了，还用得着封神？”
啊！又被他嘴上占了便宜，这张能言善辩的巧嘴，着实讨厌，也着实招神喜欢。
少时常听凡人讲来，说两个人在一起，初起甜蜜，日久生厌，不出七年，一准儿不想再见。
这个说法，本神亲证过后，终于可以拿来反驳众生。但凡有此等想法之人，只能说明那另一半非自己心之所向。两颗心若真在一处，怎么会嫌日子久长呢。两千年，不过就是弹指一日罢了。
……
这于神而言，浪花撞过春风的两千年，对人间来说，却是变化万千，人非物亦非。岁月折叠着轮回里的记忆，让人们重复着睡去和醒来，悲欢离合编织着沉梦里的故事，印在梦醒那一刻，换来几分忏悔，几滴眼泪，便要匆匆，再赴下一场梦境。
人人羡慕，死后醒来看见的神，却不知神看着人人的梦，更是悲伤。
两千年后，郪国不在了，三府不在了，鸿庐寺也不在了，所有曾经给神留下梦里记忆的地方都像隔世再生的人，变了模样。两千年对于一个凡人来说确实太长，长到他们根本不知道两千年前的郪国发生过什么，就算是有些神奇故事流传下来，也只被当做戏文唱诵罢了，又或者在那地下墓穴里能寻到些过往残迹。
郪国之后的国家废止了同性通婚的律法，历经几十年的灭同劫难，人间又开始抵制起男男女女的爱情了。
神看这些世人，都活在自我限定中，活在世俗捆绑中，活在以为得到却早已失去的自由中。
西陆不再蛮荒，成了全世界最繁盛的地方。西陆人想要扩张领地，强占过南陆又开始攻战东陆。
人的战争在神看来，像是自家孩子为喜欢的同一个弄偶打了起来，是莽撞，是笑话，也是无知。
受战争波及，我们这些住在海上的神一直在忙着保护精怪族群。常有战船经过，我和郁轩的胎身也便随同双君一起沉在海殿晶棺之中。
人间像是生了一场重病，蓬头垢面不再梳洗打扮，但神和人都相信，总会病愈，重整妆容，和平与战争不过像人一样，也在经历着轮回。
回头细数这两千年的事儿啊，神也只能记个大概。
冥君建起的城隍庙虽经历朝历代修缮挺过了千年风雨，却终在这场袭来的战争中落得破败。
当年的八十一城九阴军守官逐渐被我收入灵界，包括在郁轩化树之前就再入轮回的张猛石，如今也换了样貌和腔调，虽然不用再听他原来那十句九不懂的大径口音，但因为在西陆轮回过几世，说话总会携东带西，夹生得很。
商陆那一世，九十一岁寿终正寝，从师父手中接过黄崖道场后，便一直潜心修行，传法布道，普渡世人。我曾邀他入海为官，被他婉拒。再入轮回，再渡众生，是他在这个光极直到永远的使命。曾经那个商家小郎，终是没有辜负自己和先逝的红郎，他在人间活成了神的模样。
常照法师，自四观山一别，便再无缘得见。但从弟子那里，我获知其归处。法师在东陆圆寂之前，已寻到补缺菩提心的《般若》法门，他将自己的三心散在经咒之中，由弟子世代传承，为东陆所有被摘取灵胆之人补全菩提心。
那条为少年献身的龙，一半活成了救赎，一半行走在人间。
昔川君，我已有两千年未见其踪影，唯见晶棺里沉睡的美人胎身，不知何时会与那少年一同醒来。
但后来得知，这两千年他过得很好，好不在于己身安享富足，而在于是否在万千生命中活出了意义。常照在散心寂灭之前，曾为另一半自己留下一封短信。
“一念万众生，这个光极的众生就是毁灭上一个光极的魔念所化，因此，世上，每人，心中皆有难以去除的妄念心魔。唯有真正化解掉世人心中的魔，这个光极才会在寂灭之时用最美妙的姿态迎接下一个光极的到来，从而开启光与爱并生共存的崭新光极。”
受常照点化，昔川君历行人间时，将心法与术法并作一处，在冥君所创寂离咒的基础上创立新法——怀安咒。此法咒，非是送余念寂灭离开，而是用来守护将死之人，化解凡人离世前的恐惧，让他们能够心绪平和，安稳地离开世界，去狰狞相，得大自在。
两千年心怀众生，救化世人，昔川君同样在人间活成了神的姿态。但他看来，自己只是一个唤醒梦中人的行者，托着光明，照亮那轮回的路。
……
人间的故事还未数尽，海上便迎来了一位久别客。
昔川君，两千年前意气风发的那个郪国王子踏上东望海桥，娑罗红梅为他绽尽了风彩。我和郁轩携手喜迎，满面欢笑在看见那装满少年记忆和残魂的云水珠时，被泪水夺了阵地，从心到眼逆流成海。
他做到了，他用两千年的时间完成了一个连神都觉得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菩提心如一颗被剥了皮的小葡萄，晶晶亮亮，染尽了赤龙的红色，温润着，浸养在曾经的龙眼之中。
哭过后，我忙着问言，“在哪儿找到的？”
昔川君没有回答，见他脸上泛起伤色，我便知这菩提心一定得来不易。
“所有记忆都找回来了吗？”
“还差一个地方。”
地狱，曾经的幽冥域，再曾经的悦梁山，再再曾经那龙的葬身之地，那里有少年留下来最多的记忆，一尊神的孤独，一条龙无声的陪伴，一只鹿的经过，一位书生的驻守，一个娃娃和两个傻瓜的笑闹追随。虽然，在拥有心轮之前，冥君大多没有这些记忆。但昔川君想要他重生得更加完整，两千年前支离破碎地散，两千年后便该完完整整地回。
于是，我们决定三天后一同前往幽冥域，将冥君缺失的最后一段记忆收补齐全。
大哥归来，我将颢烨从西陆海域召回，近一百年，他一直守在那边，尽海神之责，保护海族精怪。
人间那场谈了百年的爱恋，让颢烨变了许多，或许是受染凰教染，他不再需要大哥扇着巴掌骂骂咧咧地管束，也终于知道何所为何所不为。
换句俗话，孩子终于长大，但我想这样的长大若被染凰看到，一定会心疼吧。
“颢烨。”
我很久没叫它大白条了，总觉得这个名字已经不再与他匹配。
我问他道，“过两日我陪你哥上山，你要不要同去？”
颢烨多少还是怕着哥哥，转起眼睛看向海殿之中，正在法阵里为冥君菩提心续法的昔川君。
“你要是想去看看某人，大哥不会拦着。”我宽解他道。
“那去。”颢烨很快吐出两个字，因为战争已经久违的美人笑终于泛上面颊。
那时我才看得明白，颢烨跟着染凰所学最深刻的竟然是隐忍。他学会了将悲伤不再宣之于口，他学会了将思念藏于心底，像树默默等着那条过路的龙，龙也学会了等待树的召唤，等待他再一次需要他的时刻。
第二天，颢烨拿了一堆灵衣，都是现在人间的穿着。
“好丑。”我只有两字评之。
“丑吗？我看还行，这叫马褂。”颢烨解释道。
“马褂？哈哈，我看挂马身上不错。”我笑着人间衣服变丑，同时给了白龙中肯的建议，“你要去见故人，穿成这么个奇怪样子，人家万一再认不出你来，那可就丢神跌份儿了。”
“是吗？那我穿回原来的样子。”
颢烨从魂住里捞出一件陈年旧衣，把自己穿回了大婚时的样子。
“怎么样？这回不错吧。”
“嗯，比那马褂强太多了。不过，我倒觉得你应该再往前穿一穿。”
“往前是多前？”
“哼哼，自己想去，我又没被人抬进王宫。”
颢烨没有那件灵衣，但他在走之前居然照着记忆里的那幅画像做了一件。那是他在观山府喝醉酒后，被夫人换上的一件白色鳞锦绣罗袍。正是这件衣服配上这张脸，才让他成为东陆历史上唯一的男王后。只是，在后世的史料记载中，这位“美艳不可方物，清丽可涤尘世”的王后被改写成了女人。
作者有话说
第262章 第二百六十二章 往事历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