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学院》欧阳糯米

9、第 9 章

　　“哥，我还有点事，你先回寝室吧。”
　　“你小子神神秘秘的在干吗？昨晚到底晃悠到哪里去了？”李家英忍不住再三询问。
　　“哎呀，你怎么比老妈还啰嗦？”话音刚落，看着老哥脸色突变，李家雄恨不得立刻缝上自己的嘴巴。
　　他赶紧打圆场道：“我都当你的电灯泡大半天了，总不能再一直照耀到宿舍？这不是讨嫌吗！”
　　“就你话多！”
　　看着老哥的脸色松动了，李家雄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不管多少年，有些伤口似乎永远不能痊愈，不能触碰，真正能够走出过去的人在哪儿呢！
　　他装出笑脸催促道：“快回去吧，说不定林倩倩早就离开老班办公室，已经进了我们的宿舍，萧晓羽应该也在……关键时刻到了，老哥，可不能有丝毫松懈啊！”
　　“啰嗦！”李家英嘴里责怪弟弟，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快了起来。

　　心理医生的诊室在校园一角的尽头，当李家雄走向那独门独栋的白色小楼，觉察到过往的同学飘来的异样的眼光和他们嘀嘀咕咕的声音。
　　现在，李家雄总算多少有点了解被认为精神出毛病的萧晓羽的痛苦，人们总是觉得自己与不正常不沾边，不正常的时候也往往坚决否认自己不正常，真不晓得人类为什么只是在这个问题上表现的如此自信？
　　“江医生，江医生？”
　　李家雄敲了敲微微敞开着的房门，走进静悄悄的心理诊所。江梓叶站在一扇圆形窗前，出神地望着窗外。他连叫了两声，江梓叶方才如梦初醒一般看向他。
　　“我记不起来了。”江梓叶满脸惶然，神情恍惚地说道。“如果是昨晚的事，怎么会有好多都记不起来了？”
　　“江医生，你说要我们一起去找车站，走着走着，灯就熄了。到处黑漆漆的，无论我怎么喊你，你都没有回答，我找不到你了。”
　　“我的记忆仿佛出现了盲点，转来绕去地反复回忆，还是只有和你重叠的部分……”
　　“难道——你真的记不起你去哪儿了？为什么又会睡在街上？一点点都想不起来……” 李家雄想将盘亘于心头的不安与疑惑和盘托出。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请你不要再问了，李家雄同学！”几乎是头一遭，李家雄听见文质彬彬、轻声慢语的江梓叶生硬地打断他的话。他诧异的看着与平日判若两人的江梓叶，决定不再追根问底。
　　江梓叶笔直僵硬地对着窗外，抿紧双唇，不再说话。
　　“抱歉，江医生，我还有事，先走了，再见！”实在受不了如此阴郁的气氛，李家雄起身告辞。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李家雄刚要走出门外的时候，江梓叶痛苦的蹙起双眉，连声说道。
　　“我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就连自己是什么，我都不知道了。”江梓叶无力地自言自语。
　　李家雄困惑的回头看了看神情异常，不知所云的江医生一眼，本能驱使他一心只想离开这个似乎受了强烈刺激的女人。
　　李家雄快步走出了小楼，有些后怕地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江梓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她的纤细而苍白的手轻搭上他的肩膀，神色严峻地对他耳语道：
　　“或许，都不存在了、不存在了，我、车站、你哥……”
　　李家雄心里一惊，正想说些什么，眨眼间，江梓叶已经回到诊室，“啪哒”一声关上了门。

　　“给我一个解释。”
　　林倩倩推开虚掩的316室门，，早已守候在门边萧晓羽突然发出的问话把林倩倩吓了一跳。
　　“解释什么？”随即镇定下来的林倩倩反问。
　　“你真的喜欢我吗？”
　　“你知道的！”
　　“你愿意永远和我在一起？”
　　“这句话我说过，你也听见过！”
　　“那就是你让我下河的原因？”
　　林倩倩避开萧晓羽直视自己的目光，望着着玻璃门外远处屋顶上的树梢，没有说话。
　　“告诉我……”
　　“告诉我，为了什么要让我下河？下河后会变成什么？我就……”萧晓羽颤抖着把手伸向林倩倩。
　　林倩倩感受到萧晓羽激动的情绪，张开了嘴。
　　“为了测试你的爱有多深。”李家英应声而进，一手拉住林倩倩的手，双眼盯着萧晓羽： “林倩倩不记前嫌来为你补习，请你放尊重一点。别忘了，是你自己放弃了她！”
　　萧晓羽冷冷的一笑：“林倩倩，我现在很清醒，或者说从没有这样清醒过，你有两种选择：他或者我……”
　　林倩倩没有说话，脸上毫无表情。
　　“如果你选择我，我就完全按你的意思，说到做到。” 萧晓羽字字斟酌，颇有意味的说道。
　　李家英的心有些发凉，因为林倩倩看着一脸认真的萧晓羽,脸上露出犹豫不决的神色。
　　在三人僵持的气氛中，所谓的课后辅导就这么不欢而散，林倩倩松开李家英的手，一言不发的走出316室，李家英头一回没有立刻跟着她出来。
　　萧晓羽再次陷入混乱的思绪当中，真的想和他永远在一起的人，会轻易地与另一个人牵手吗？而这个与她牵手的人已经……被她带进那神秘的河水里。如今想来，除了他和江梓叶，林倩倩应该也是知情者。这偌大的校园内有多少人知道这个真相呢？会不会从头到尾，这个美丽静谧的校园就是他们编织的巨大的骗局？

　　江梓叶的话犹如巨石入水，李家雄心中骤起波澜，身为心理医生竟然说自己不存在了，还平白无故地牵扯上哥哥，要是老哥听见，不躲她躲到西伯利亚才怪！尽管理智告诉他存在的东西根本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消失，却又让他不由自主地走出校外，向记忆中车站的方向走去。
　　“李家雄！”一个清脆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
　　李家雄回头一看，飞扬的眉眼，高挑的身材，来者正是——于紫欣。
　　“你好！”李家雄心里直喊麻烦，嘴里依然礼貌的打了个招呼。
　　“要不要来我家坐一坐？” 眉开眼笑的于紫欣提出邀约。
　　女孩的大胆、直接让李家雄惊讶，正想拒绝，却被于紫欣一把拽进了“Dream”咖啡馆，她笑道：
　　“随便点，今天我请客。”于紫欣一副不容推辞的腔调。
　　“无功不受禄，哪能让你破费。”李家雄站着不肯坐下表示婉拒。
　　“你是男生耶，干吗这样拘泥？难道怕我会吃了你？”
　　“抱歉，我今天还有一点事……”李家雄推辞道。
　　“不用破费的啦，这其实这是我爸开的咖啡馆——我家就在里间。”于紫欣用手指了指收银台后一扇不起眼的小黑门。
　　于紫欣的家虽然不大，不过布置得很温馨，只是隐隐还能听见从咖啡馆里传来的妖娆的音乐：
　　“她是绵绵一段乐章
　　多想有谁懂得吟唱
　　他有满满一目柔光
　　只等只等有人为之绽放
　　来啊 快活啊 反正有大把时光
　　来啊 爱情啊 反正有大把愚妄
　　来啊 流浪啊 反正有大把方向
　　来啊 造作啊 反正有大把风光”
　　“于紫欣，回来啦？真是的，躲在这里偷闲，不来帮我的忙！”一个系着围裙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他们眼前，语气中虽然有些责怪，眼神中更多的还是慈父般的宠爱。
　　一道尖锐的目光从于紫欣的眼中一闪而逝，转眼间女孩又满面温柔的笑道：“爸，这是我的同学李家雄。”
　　“伯父，您好！”李家雄礼貌地问候道。
　　“哦……”中年男子打量了一番李家雄，然后微笑的点了点头，“嗯,不错，是个好孩子，难怪我们家于紫欣常常提起你……”
　　“爸！”于紫欣嗔怪道。
　　“喝杯咖啡吧，我的卡布基诺是绝品哦，再来点什么？学校做的点心可没法和我的比！”于老板殷情款待。
　　不知是不是天生相克，无缘无份，李家雄就是不太喜欢于紫欣，无意中捕捉到她飘向父亲的眼神，总觉得她那对凤眼后面似乎还有眼睛，变得太快的表情，让顷刻之间绽放的笑容有了作假的成分，给人一种表里不一、深不可测的感觉，仿佛谁也无法猜透她心里到底藏着掖着什么？
　　不过，他不忍拒绝一个父亲的好意，不得不留下来喝了杯咖啡，然后起身告辞。
　　“别急着走吗，我带你去一个有趣的地方看看。”于紫欣拉住他，神秘兮兮的说道。
　　李家雄正想拒绝，于老板和蔼可亲地一旁附和道：“是啊，你刚来这儿不久，不知道那是个很美的地方呢……”

　　严晓沁抱着一大堆书，走进316室。紧随身后的季玉函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张了一下，发现宿舍里除了萧晓羽之外，还有李家雄在场，轻轻松了口气，刚想进门，眼光触及杏眼圆瞪着自己的严晓沁，连忙缩回了脑袋，乖乖地撤退。
　　萧晓羽看着严晓沁连中学语法书都悉数捧来，不由得微微苦笑：
　　“真是麻烦你了，不过我现在神志清醒了，以前学的还记得，不用那么麻烦，只是大家对我避之不及，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要帮你，所以帮你。” 严晓沁面无表情的将书堆交给了萧晓羽。
　　“你不怕我不正常？”
　　“这说明你现在很正常。”严晓沁一针见血。
　　萧晓羽无言以对的一笑。
　　严晓沁瞥了瞥在床上缩成一团的李家雄，问道：“他怎么了？”
　　“从昨天开始，就不大说话，到现在还不肯起床。”
　　“今天是星期六，不起来也无甚大碍，咱们学咱们的。”严晓沁两眼都放在了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