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学院》欧阳糯米

12、第 12 章

　　“可怜的孩子……”
　　应该是在梦中，要么已经身处天堂，萧晓羽感到一双像羽毛一样的手轻抚着他的前额和头发，这双手温柔得令他觉得疲倦不堪、几欲落泪。
　　“奶奶……？”萧晓羽呢喃低语，朦朦胧胧睁开眼，看见的却是一个身穿休闲装的男人的背影，他倏地惊醒，看了看四周，惊讶地发现自己没有睡在狭小幽黑的帐篷里，而是在一个陈设简陋的小木屋中。
　　“哇！”他一下子坐起身来，陈旧的小木床发出“咯吱咯吱”的警告。
　　“你醒了！”身穿休闲装的中年男人微笑着走向他。
　　“你是……”萧晓羽瞪大眼睛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
　　男子摸了摸脑袋，看着他笑道：“昨晚你那一棒可真不轻啊！”
　　萧晓羽边看着他，边走到狭小的窗边警惕地向外望去，眼前林深树茂，落叶纷飞。
　　天，难道他已经身在昨日消失了的树林中？！
　　“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Dream’咖啡店的老板，也是这片树林的守林人，于恒山。”
　　“原来你是……！”萧晓羽握紧拳头。
　　“没关系，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里是唯一没有监控录像的地方。”于恒山苦涩的一笑。
　　望着神色坦然的于恒山,萧晓羽慢慢松开了拳头，一时间两人沉默无语。
　　于恒山忽然弯下腰，冲着萧晓羽深深的鞠了一躬，
　　“对不起，于紫欣他们给你造成那么多困扰，我代他们向你致歉，真的对不起！”
　　一滴、两滴……在于恒山低头的位置，白桦木地板很快汇成了一小块水渍，这个男人竟然哭了！为什么你要流泪呢？萧晓羽想起已经形同陌路的李家雄，难过地转过头去，半晌，才喃喃的问：“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于恒山使劲摇了摇头。
　　“你为什么和于紫欣一起在这个地方？”
　　于恒山揉了揉眼，指了指床后的木墙，萧晓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木墙上悬挂着一个黑色镜框，镜框里是一个微笑着的中年女人的黑白照片。
　　“这是我妻子，于紫欣的母亲，三年前自杀了——因为我的外遇。”于恒山凝视着照片里那一张永远定格的笑脸，往事如遗簪坠履，心头掠过的痛楚却依然尖锐如新。“是我对不起我妻子。”
　　“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我想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一切！”于恒山不假思索地说。
　　“我真的、真的很爱她！真的很想再见到她！”他激动的捂住面庞，身形起伏。
　　“你爱你的妻子，为什么还要……？”
　　“不。”于恒山悲伤的摇了摇头，“我爱的是……”
　　“你只爱你的——情人？”
　　“所以，于紫欣非常非常非常恨我。三年前的一个深夜，我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借着月光，清楚的看见于紫欣站在我身旁，她的眼神和她手中的水果刀一样亮得可怕……我知道，无论得到什么惩罚，都是我咎由自取，既然无法还给她失去的一切，不如闭上双眼，听凭女儿的审判……”
　　于恒山跌入回忆的深渊，神色黯然地发出一声叹息。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睁开眼，于紫欣已经离开了我的卧房。从此，原本活泼乖巧的她变得沉默乖戾，很多地方甚至不近人情，无论我怎么努力也无法走近她的内心，深感内疚的我，想方设法在物质上补偿她，满足她所有的愿望。转眼过了两年，当我自以为女儿终于原谅了我，渐渐全盘接受了我的现状，鼓作勇气带着爱人走进家门的时候，我清楚的记得于紫欣射向我们的眼神，就和她举刀想刺向我的那一刻一模一样……把我爱人吓得连连往后退。”
　　萧晓羽不由得心潮起伏，人的爱到底是什么？或许有时候只是一种自私的独占，恨只是这种爱被侵犯的必然结果，那些模糊成了一团的对父亲的爱恨交织怎能不让一个孩子失常？
　　“我总觉得她还是个孩子，有些情感在她长大以后总会理解，所以对她不友好的态度并没有放在心上。后来她对我们的关系始终一声不吭，默默地看着我们谈情说爱，默默地预习功课准备高考，我还暗自庆幸她总算自己度过了难关。”
　　“在我再婚的前一天，于紫欣突然提出要我陪她去录取她的那所大学看一看……起初，我觉得很奇怪，因为于紫欣的考试成绩根本连三本的录取分数线都没有到，彻彻底底考砸了，怎么会有大学会录取她？但是担心她的情绪失控，我还是陪她一起去了，当然她并不想要我爱人去。”
　　果然，于紫欣和他一样，并没有考上大学。萧晓羽想起那天他不知转了多少辆车之后，才在一个偏僻角落里找到了专接新生的校车，车厢里暗沉沉的，除了他和因为缺少光线而看不清面容的司机之外，一个人也没有。而且，上车后他就睡着了，任凭那辆古怪的校车将他带到这个诡异的地方。
　　“等我和于紫欣从校车里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想起爱人和即将举行的婚礼，我心急如焚，可是于紫欣却朝我露出这两年来头一次的笑容，拉着我找到学校所在地，取出她一直放在背包里的母亲的遗像，在校园里东逛西转。
　　忽然，她仰头大笑着对我说：‘爸，我的美好时光终于全部结束了’。说完，她猛地从口袋里抽出了一把刀，直向我刺过来……我清楚的记得，那是她母亲自杀用的刀，这不是两年前，现在的我无法就这么弃我的未婚妻不顾，所以我大喊着‘救命’拔腿就逃，幸而几个门卫出现了，夺下于紫欣的刀，架走了她。”于恒山颤抖着点燃了一枝烟，低头深深地吸了几口，殷红的火苗映照出他眼中滚动着的泪光。
　　萧晓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注视着眉头纠结的于恒山。
　　“你不要这么看着我，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错，一切都不能再挽回，可是——我不请求谅解，这不是心能控制的情感，只要真爱过的人都明白，谁能抗拒自己的心呢……三天后，他们才让于紫欣和我见面，并告诉我只要再办一个‘手续’，我们就可以离开，至此，我的人生一下子全部颠覆了。”
　　“那个‘手续’——是什么？”萧晓羽问于恒山，心中却早有答案。
　　“就像……林倩倩对你一样。他们把我和于紫欣带进这片树林，来到那条奇特的小河边，于紫欣突然露出让我心惊肉跳的笑容，猛地跳下河去。我大叫一声，想要扑过去救我的女儿，可是那些保安死死截住我，让我动弹不得。于紫欣始终圆睁双眼瞪着我，脸上带着诡谲的笑容。我眼睁睁的看着不会游泳的她 ‘咕咚咕咚’地慢慢沉下去，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沉到我无法看见的深处，也没有人救她上岸，我悲愤地昏了过去。”
　　这就是李家雄所谓的解脱吗？萧晓羽铁青了脸，凌厉的一笑。
　　“当我苏醒的时候，我看见了一双布满血丝、无神的眼睛，活了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除了那张被长时间浸泡后发青泛白的脸，冷得发紫的手臂之外，我发现于紫欣是自己从河里爬到了我的身旁！
　　当时我吓呆了，哆嗦了半天，才发出声：‘你不是不会游泳吗？’
　　她咯咯地笑了：‘所以你应该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我实现了你的愿望，再婚的绊脚石已经没有了，当然你要付出一些代价……那代价就是你也要再不到那个女人了，必须永远和我一起呆在这里！’”
　　于恒山哆嗦着把香烟凑向嘴边，泪水尽情地顺着他的脸颊流落。萧晓羽眼前于紫欣的脸替换成了李家英、李家雄的面孔一一呈现，虽然外面秋阳高照，他还是觉得一股寒意正从心底升起，凝结成幽冷的冰。
　　“糟了！”呆呆地看向屋外的于恒山忽然脸色一变，“我女儿往这里走过来了。要是发现你在这里，她会……快、快躲进衣柜里！”
　　于紫欣推门走进木屋，锐利的目光在屋内扫射一番，才看向揉着眼睛的父亲：
　　“我们在找一个人，你看见了吗？”
　　“监控录像星罗密布，问它们要比问我有用的多。”在黑暗的衣柜里，萧晓羽听见于恒山一改方才忧伤疼惜的语调，反齿相讥道。
　　“你确信这里没有？”于紫欣用眼镜蛇似的目光盯住了屋里唯一的家具——衣柜。“这片小树林可没有监控摄像头。”
　　于恒山额前直冒冷汗，强作镇定道：“这是你的要求，为了不打扰你的母亲。”
　　“所以，我希望这里不要成为你的窝藏点，否则……”
　　“不会，我发誓。”
　　对父亲不自觉中流露出的恳求表情视若无睹，于紫欣径直向衣柜走去：
　　“这辈子，恐怕你最爱打破的就是——誓言。你对妈妈说过的山盟海誓实现了多少？嘴里说着最爱妈妈和我，怀中却抱着别的女人；答应妈妈不再和情妇来往，背地里却一直金屋藏娇；妈妈去世不过两年，你带着一副要死不活的负罪面孔，竟要迎娶那个把妈妈逼上死路的女人！你以为我会原谅你，那是因为你不爱妈妈，可我最爱她了，又怎么可能原谅伤害她的人！”
　　“于紫欣，那不怪她，是我……”
　　“你知道吗？我很早就不想看你的脸，听你的妇人之仁。现在……”于紫欣冷笑着把手伸向衣柜手柄，“也是一样，你发誓这里没有人，所以我应该相信——这里有人。”
　　“于紫欣！我求求你……”
　　“不过，今天就算了。”于紫欣狠狠推开于恒山急欲阻拦她的手，对着衣柜说道，“找不找到你都一样，一切还由你自己决定，尽管折腾吧，结果都一样，你不可能离开这里……”
　　黑暗中的萧晓羽不禁为之一颤。
　　走出屋门之前，于紫欣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墙上的照片，那张遗落在记忆里的笑脸，是她心中永远都不愿痊愈，却又害怕触碰的伤口。
　　妈妈……我来看你了，今天过得怎么样？妈妈，我好想你，你一定也很牵挂我，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你把那些背叛、痛苦、统统忘掉，只留下幸福快乐的记忆，我们一起生活在这个地方该多好，而且真的像童话中说的那样，永远、永远、永远都在一起，永不分开……
　　“爸……”于紫欣站在屋门口，眼睛看向远方。“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于恒山心头一动，三年来，除了在人前，于紫欣从来没有叫过他父亲，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让他的语气徒然变得柔和下来：“什么？”
　　“你……有没有爱过……妈妈？”
　　于恒山的脸上霎时间充满惆怅：“曾经爱……过，只是后来，我也不知道，为何我会爱上别人……”
　　“所以，妈妈和我都成了你的累赘，成了你追求幸福的绊脚石！你的身体遵循着那虚伪的道德，心却背叛了我们！表面上天天回家的你，却不再愿意多看我们一眼，受不了这种冷淡的妈妈用死也没能挽回你的心……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于紫欣回头瞪了于恒山一眼，目光森冷而绝情，她咬咬牙，摔门而去。
　　于恒山失声恸哭。这世上总是有穷尽一生也无法挽回的东西，通常在你拥有它的时候，或许只是把它当成不必放在心上的某种必需，一旦失去却意味着永远的追悔莫及！
　　直到胸口感到窒闷，萧晓羽才推开衣柜的门，轻轻的走了出来，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泪流满面，他看了看蜷缩在地的于恒山，拿起自己的帐篷和睡袋，径直向屋外走去。
　　“等一等！”身后是于恒山嘶哑又焦急的呼喊。
　　“所以才要活下去。”萧晓羽微微驻足，幽幽的说。
　　“什么？你什么意思？”
　　“于紫欣似乎选择了一条比您妻子更痛苦的路，尽管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活着，却因不能走出过去，因而不能从痛苦与仇恨中解脱，不过假如她选择遗忘，又怎么能对得起死去的母亲，而你也会更加愧疚得不能自拔吧？”
　　“我知道……我对不起她们，是我害了她们母女俩！”于恒山的声音哽咽了。
　　“我相信你的忏悔你的父爱都是真实的。可是你并不后悔！”萧晓羽斩钉截铁地说道。“直到现在你还是梦想着有朝一日能离开这里，和情人团圆，哪怕不能带于紫欣离开这里！”
　　“我……”于恒山被他的话惊得目瞪口呆。
　　“告诉我，你为什么现在依然选择活下去？”萧晓羽突然看向于恒山。
　　于恒山动了动双唇，没有说话。
　　“因为我的过错，我奶奶过世后，我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只要等到生命的终点，随便在哪个地方痛痛快快死掉就好了。然而，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我从没有真正面临过死亡的威胁，而且根本不能像于紫欣他们那样——用一种自我欺骗的形式存在……也不知道能够好好活着对爱你的人意味着什么！”
　　“爱我的人？”
　　“所以，你不能再错一次，不要伤害你不顾一切所爱的人，为了那个人选择生存下去。”萧晓羽淡淡的一笑，“我也绝不会放弃生的机会，因为奶奶用尽生命中最后的力气告诉我：‘要好好活下去。’”
　　于恒山出神地听着他的话，感觉心头的重压如同积雪一样在阳光下慢慢坍塌开来。
　　“其实，没有一天，我不想离开这里，哪怕是永远离开于紫欣……说我自私冷酷也好，说我无情无义也罢，看着在她的诱骗下，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孩子都跳下河，这一切我已经无法承受！无法接受！”
　　“谢谢你救过我。”萧晓羽猛然起河边树林里钻出来的黑衣人。
　　“也谢谢你给我带来希望。”
　　“有来时的路应该就有回去的方法，你能帮我找出真相吗？”
　　“只要你走出屋外，四周都是监控录像，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眼中，而且所有的交通都被阻断，你是走不出去的……”
　　“你试过离开吗？”
　　于恒山点了点头：“我早就不想做‘梦’咖啡馆的空头老板了，但现在不得不是怎么也走不出去的迷宫树林的守林人了。”
　　“什么？！”萧晓羽大吃一惊。
　　于恒山苦笑了笑：“于紫欣知道你在这里，我想，现在这片林子应该和车站、公车一样，消失了。因此我才叫住你，一旦离开这间屋子，或许就永远迷失其中，再也回不来了。”
　　“也就是说——这个树林，甚至车站、公车其实还存在于某个空间里，只是我们看不见而已？”
　　“我不知道，我只能肯定一点——我们现在一定是被困住了，走不了，暂且无法展开任何行动，直到下一个你这样的人出现。”
　　萧晓羽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问道：“那要等多少时间？”
　　“也许明天、半年、一年……最糟糕就是很多很多年以后。”
　　“不会的、不会的！”萧晓羽近乎疯狂的摇着头，“我一定要走出去！我一定要离开！”
　　“耐心等吧，孩子，无论是空头店主，还是守林人，被禁锢的三年间，我和现在的你一样没有放弃希望，就像你所说的那样，只为了爱我们的人……”于恒山突然从衣服里掏出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子看上去清新灵慧，温柔如水，笑意盈盈的眼睛里有种说不出的妩媚。
　　“她叫贾月兰。其实，这辈子，我真正爱过的无法忘怀的只有这一个女人。”
　　萧晓羽望着满脸幸福，一时间忘情的于恒山，心中不禁五味杂陈，现在的他只能肯定，自己曾经为情而动的心是真实的，眼前再一次浮现出林倩倩俏丽的身影，明明是花前月下，甜甜蜜蜜的时候，却吟诵着悲伤婉约的诗：
　　“乍暖还轻冷。风雨晚来方定。
　　庭轩寂寞近清明，残花中酒，又是去年病。
　　楼头画角风吹醒。入夜重门静。
　　那堪更被明月，隔墙送过秋千影。”
　　小木床“咯吱咯吱”地忍受着翻来覆去的萧晓羽，即使在黑暗中，他也不能独自回想那曾经有过的幸福……
　　萧晓羽倏地醒了，一时间竟忘了身在何处，四周暗沉沉的，只见一个模模糊糊的背影坐在屋门口。
　　“于恒山？是你吗？”
　　“快来看。”隔着黑寂的空气传来于恒山急促的低沉有力的声音，让萧晓羽微感安心。
　　“什么？”萧晓羽急忙起身下床，快步走到屋门口，屋外仅隔几步之遥的地方，出现了一个长方形的银色光环，映得周围的树木熠熠生辉。
　　“这是什么？” 他瞪大了眼睛。
　　“从这个光环里可以走出去。于紫欣绝对不会放我们走出树林，又会是谁呢？”于恒山疑惑地说。
　　“管不了这么多了，快走！”萧晓羽两眼发亮。
　　“你走吧。”于恒山笑了笑，没有动身,递给萧晓羽一把钥匙，“不用担心，迟早我都会被放出来，只有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们的联手才不会被他们发觉，以后我们要更加隐秘见机行事才行。这把钥匙可以打开咖啡馆收银台后面的小门，你有什么问题直接在那里等我。”
　　萧晓羽点了点头，鼓起勇气，迈步走进了那道光环之中。

　　当身体周围那股灼热的感觉消失，秋夜的寒意再次袭来的时候，萧晓羽张开双眼，这是个华丽灵动、古色古香的巨大房间，在琉璃宫灯瑰丽的灯光中，十锦阁子上琳琅满目的珠翠器物和金玉鸟兽纷纷在雪洞似的墙上和裘皮地毯上印出它们的身影，让他宛如置身于幻影森林里一般。更奇特的是，地上印刻着天书般的古文字，像是某种经文，虽然并不知道它们表达的什么意思，可是却能让人的心神宁静下来。
　　萧晓羽谨慎地四下张望，忽然，身后有一双手拍上他的肩。他心中一惊，回头的一瞬间，灯突然灭了，一个尚未看清的身影失去了形迹。
　　“啊，还是被他们发现了。没关系，我们还有半小时。”深不见底的幽暗之中，传来陌生男人醇厚富有磁性的嗓音，风轻云淡的语气，没由来的让神经紧绷的萧晓羽稍稍放松下来。
　　“你是谁？我好像不认识你。”
　　“外面的经历那么痛苦，究竟为什么还是要拼命离开这里？”陌生人的语气有一些了然又有一些好奇。
　　“你究竟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过去？”
　　“呵呵，我向来只提出问题，从不负责回答问题。”黑暗中的陌生人轻轻一笑，“如果我让你走，你真的愿意离开吗？”
　　“当然！”萧晓羽的心“扑扑”直跳，无形之中，从对方举重若轻的谈吐中，他感到这人的非比寻常，莫不是这所学院的幕后人？
　　“这里有什么不好吗？校园环境优美，附近不缺吃喝玩乐的场所，又有关心你的同学，还有浩瀚的知识海洋，人人都应该忘忧呀。”
　　“我觉得这里的人不是……真正地活着。”犹豫了片刻，萧晓羽还是对陌生人说出了实话。
　　“是吗？从某种角度上来看，也许你是对的，我们没有心跳。虽然，人类短暂的、转眼间归于尘土的生命，我们都没有，可我们却拥有人类一直梦想的永远，想要多久就有多久……只要，你成为我们，这里将是你永远的桃花源。”
　　“桃花源？”萧晓羽冷笑道，眼前出现李家雄绝尘而去的身影。“这里能称得上桃花源吗？”
　　“是的！这里的人永远存在着，吃饭、睡觉、恋爱，一切的一切都和正常的年轻人没有什么不同。而且——这是个忘忧的地方，对于过去，你可以想记住就记住，想忘记就忘记，但我们会想方设法让你置身于快乐之中；这儿的生活状态与外界是同步进行的，虽然不能与外界通讯和网线联系，但你所想念的声音，无论何时，都能从电话里听到……”
　　“不要再巧舌如簧了！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们这些家伙的话吗？你和林倩倩，还有于紫欣他们一样，都是骗子混蛋，害死了李家英，逼死了李家雄，真正的江医生也不见了，我绝不会再上你们的当！” 萧晓羽皱起眉头，大声嘶吼道，“如果你还剩有一点做人的良心的话，就告诉我，你、你们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这里究竟是什么鬼地方？为什么要把我骗到这里，死活不放我走？！”
　　“我只是如实地说出了心中所想，你再想想，我的话真的毫无道理？如果你离开了这所校园，那么这个美丽欢乐的地方，在你的一生中将不会再出现。而外面的世界，对一个举目无亲、学历偏低、存款只够勉强五年生活的人而言，我敢打赌，不会有比这儿更好的地方……”
　　“或者，是更好的囚笼？”萧晓羽讥讽道。
　　“我知道林倩倩伤了你的心，她根本不知道你为了她，曾经真的打算舍弃过往，成为我们中的一员。你不必心生怨恨，这不符合你善良真诚的本性。她是个可怜的女孩，从没有得到过真正的爱，除了对爱的渴望她并不懂得爱，她也不懂你的心，只是一心一意为了完成让你加入我们的任务。”
　　“让我加入的任务？”萧晓羽大笑道，“就是用所谓的爱情来诱骗我下河被淹死？！”
　　“如果当你发现了什么的时候，没有因为恐惧而拒绝林倩倩，也许她就会真心待你，因为以真心换真心是她的人生准则。”
　　“她所谓的真心，就是让我成为你们！”
　　“啊，我们的谈话又回到了原点，你还是不明白，我们在这里是因为……”陌生人说着说着，突然没了声音。
　　“到底是因为什么？”等了一会儿，萧晓羽终于不耐烦地问道。
　　“喂，别卖关子了，快说呀！”
　　黑漆漆的屋子里静悄悄的，没人应答。他不由得像盲人一样伸开双臂，摸索着向前走去，走了许久，张开的双手也没有碰到任何人……
　　萧晓羽忽然想起江梓叶以及李家英在熄灯后立即失踪的一幕，心中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他们到底是什么？！
　　那么这个陌生人又是谁呢？难道真相都掌握在他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