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霁》道德鲨手

3、第三章

　　Y7愣了一瞬，眼前的门重新被关上。
　　057小姐的笑容弧度比之前浅了几个度，根据检测结果分析，他倾向于刚才的057小姐并不开心......可是为什么？难道他哪里做错了吗？

　　“057小姐......”
　　“闭嘴！”
　　果然是不开心，他的检测结果没有出错，Y7恍然点头，听话地选择闭嘴离开。

　　周末的原因，陈源难得没有去科学院，他不是工作狂，待在科学院做研究和待在家里看一本科学文献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七点起床，会比平时工作日晚一个小时，洗漱完成后进行为期四十分钟的锻炼，八点锻炼结束，八点零五分的时候正好吃早餐。
　　他的生活一向简单，只不过今天却成了个例外。

　　“你迟到了两分钟。”
　　“很抱歉，先生。”
　　陈源不紧不慢地“嗯”了声，他没有要怪罪Y7的意思，只是有些惊讶，以前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Y7很守时，没有早过更没有晚过。
　　他侧头，目光移向一旁。

　　057不知道什么时候摸过来，也没有靠近，双手搭在楼梯口的扶手上，鬼鬼祟祟只露出一双眼睛。

　　“......你在干什么？”
　　“没有我的吗？”
　　被发现了，057也不再藏着掖着，她挠挠头，委委屈屈走近几步，“从昨天晚上开始，我就没有吃过东西了。”
　　原本想偷偷去冰箱里找点东西，但上面有指纹锁，她根本解不开，厨房里干干净净，她没有找到任何能吃的东西。
　　所以一直饿着肚子，直到现在。

　　陈源：“......”
　　Y7：“......”
　　057：“！！！”

　　她睁大眼睛有些受伤地看着一人一AI，眼底迅速笼起一层水雾，朦朦胧胧仿佛清晨濡湿的雾气，带着凉意。
　　所以自己完全被忽略了，晚餐没有，早餐也没有。
　　好可怜……

　　这种时候会开始想念祁六，最起码有他在，自己不会饿肚子，更不会被忽视。
　　不对，祁六这个人也很讨厌，她只喜欢祁六送给她的光脑手表以及他的账户，想买什么就能买什么。

　　“我不会饿死吧......”至今没有展现出作用麻烦倒是不少的AI小小声嘟哝，眼神直勾勾落在属于陈源的早餐上。
　　暗示意味再明显不过。

　　陈源在“好麻烦，退货吧”和“退货也很麻烦，再忍忍吧”两种方案中挣扎许久，最后还是有些烦躁地吩咐Y7：:“你去给她重新做一份，以后也别忘了。”
　　他的确忘了，家里突然多张嘴要吃饭。
　　所以这种鸡肋的进食功能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无法解科学院那帮人为什么会醉心于这种功能的开发。

　　Y7点头：“好的，先生。”

　　说罢，转身走向厨房准备再做一份早餐，他很自责，因为他的失职才导致了057小姐今天的不愉快。
　　057眼神一亮，很自然地跟在Y7屁股后面，黏黏糊糊鸭宝宝离不开鸭妈妈似的一起去了厨房。

　　原本还想吩咐点事的陈源：“......”
　　要不还是退货吧。

　　Y7在厨房里熟练地忙碌，早餐很简单，通常是面包、鸡蛋、牛奶以及一份水果沙拉或者蔬菜沙拉。
　　陈源在食物方面的需求很低，要求同样很低，所以Y7是按照食谱上营养最均衡的方案来准备的。

　　“我不喜欢喝牛奶。”她表情很嫌弃，目光在厨房里转了一圈，“有玉米汁吗？蓝莓汁也可以。”
　　“很抱歉，057小姐，只剩椰奶了，您需要吗？”
　　“那好吧，反正不想要牛奶。”非常勉强的样子。

　　Y7露出善意的笑容，他明白自己作为旧式AI并不具备进食功能，不由得感慨一声：“057小姐的功能很完善呢。”

　　那当然，在这一点上057非常骄傲，她只认可祁六的一句话：自己就是最完美的。
　　057独自得意了一会儿，在厨房里又没什么事干，于是悄然走到Y7身后，他正在煎鸡蛋，小太阳似的煎蛋在油锅里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
　　“你知道你要被销毁了吗？”她像企鹅那样笨笨地摇晃了几下身体，歪头笑着问。

　　Y7侧身看向她，如果画面定格在这一刻，一定美好温馨极了。

　　“就是送到焚烧厂，拆掉所有的零件和芯片，能利用的会被拿去再次利用，彻底废弃的就扔进焚烧炉里烧成灰烬，真的灰烬哦。”她用着甜滋滋的语气，声音不算很大，带了点微妙恶意。

　　此时煎蛋的香味已经冒出来了，味道很馋人。

　　“知道的，我的使用年限为十五年，就算不被提前销毁，也快到达使用上限了。”Y7回答道。

　　“哦……”什么嘛，真是一点情绪都没有的家伙啊。
　　057有些轻蔑又有些不开心，她摸摸自己胸口，人类最宝贵的心脏处静静躺着一枚芯片，那是她的“心脏”。
　　虽然没有被销毁成功，但芯片却遭受到了不可逆转的损伤。
　　“被销毁应该很可怕吧。”

　　“很抱歉，这个问题已经超出Y7的理解范围，057小姐觉得呢？”

　　“不知道呢，但我觉得就是很可怕......哎呀！要焦了，要焦掉了！”淡淡的伤感只持续了半秒，057瞪大眼睛看着煎蛋，锅里翻滚的油水让她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犹犹豫豫只好催促Y7快点关火。

　　“057小姐请放心，两分零三秒是最合适的时间，不会烧焦。”

　　是吗？Y7似乎在厨艺方面格外自信，057默默看着他关火起锅摆盘，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煎出来的太阳蛋也色香味俱全。
　　“哇，看上去好棒，谢谢小七。”她很捧场的鼓鼓掌，眼底泛着欣喜的光，似乎一个普普通通的煎蛋也能让她开心很久。

　　“不用客气，这是Y7应该做的。”
　　这是他第一次收到感谢的话语，057小姐的功能果然很完善呢。

　　等057拿到自己的一份早餐后，陈源已经用好餐转而拿起桌上报纸开始阅读，这个时代很少会有人保持订阅报纸这类古早刊物的习惯，光脑网络上的信息十分发达，只要有足够的权限，一切资料信息都能从网络上获取。

　　057端着餐盘在他对面坐下，报纸遮住了陈源大半张脸，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对方微眯起眼睛，睫毛在眼底留下一片浅浅的阴影。

　　陈源很年轻，和科学院那群头发胡子花白的人比起来简直年轻得过分。
　　不仅年轻，身世背景同样神秘，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也从没见他提起过家人和过去，甚至连交好的朋友都没有，每日面无表情地独来独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已经看破红尘、无欲无求。

　　用祁六的话来说，“孤傲”两个字最适合用来形容陈源。

　　057咬了口被烤得香香脆脆的面包，眼神悄悄向陈源身上靠近，说是悄悄，实际上明显得连Y7都看出来了，索性光明正大地打量。
　　深黑色的眼睛格外纯净有神，就那么大睁着、一眨不眨地盯着陈源，不带任何掩饰，直直地仿佛要望进人的心里。

　　被这种眼神肆意侵犯得实在无法忍受，陈源终于放下报纸：“看我做什么？”

　　“就是、看看呀。”因为嘴里还塞着食物，一句话被她说得吞吞吐吐，有些可爱的含糊。

　　“......不许看。”
　　不知不觉也被对方的傻气传染上，陈源刚幼稚地说完就后悔了，眼神的确赤裸裸得过分，但他跟一个AI计较这么多干什么？
　　于是重新拿起没看完的报纸，气定神闲地继续阅读。

　　不看就不看，既没有多只眼睛又没有少只耳朵，也不会像祁六一样一盯就脸部变色变红，什么意思都没有。
　　057轻哼，反正祁六只说了先让她留在陈源身边，她才不要在这里委曲求全。

　　过于甜腻的椰奶最后只喝了一半，剩下的被057皱着鼻子一把推开，嫌弃地不想再碰。
　　“我的光脑手表呢？”
　　“问Y7。”

　　于是，Y7的视线范围内突然伸过来只手，掌心向上。抬头一看，伸手的人正露出灿烂可爱的笑容：“小七，我的光脑手表在哪里？”

　　“057小姐请稍等。”
　　很快，一个款式最普通的黑色光脑手表被送到057手中，和祁六送给她的比起来，差远了。
　　讨厌讨厌好讨厌......厌恶的情绪一瞬间占了上风，表情变得深沉而冰冷。
　　尤其讨厌陈源，不仅要销毁自己，还买这么丑的光脑手表！

　　057恹恹地打开手表，一切联网的东西都需要设置权限，权限越高权力越大，可操作的空间也就越大。
　　祁六就没有给自己和他一样高的权限，果然，陈源同样如此。

　　“你不高兴了？”陈源略微颔首，看向057的表情中多了几分奇怪，紧接着又漫不经心地招招手，“过来。”

　　话音刚落，就看见057瞬间惊恐地瞪大眼睛。
　　她仿佛听到了魔鬼在召唤般，非但没有上前，反而警惕得退后半步，再退后半步。
　　咬住下嘴唇，楚楚可怜的防备模样。

　　……这又是干什么？
　　陈源顿时有种被食物噎住的感觉，太过拟人化的后果在此时体现得淋漓尽致，他真的有那么刹那，怀疑自己曾经是否虐待过她。
　　所以她才会应激从而自动开启防御系统。

　　陈源加重语气命令：“057，过来！”
　　无论如何，身为AI连最基本的指令都听不懂，那么有必要将她遣送回维修厂，检查是否有哪里出了重大故障。

　　……他好凶。
　　……一点都没有祁六温柔。
　　……祁六就算被自己打断胳膊，都没有凶过自己。
　　057幽幽叹气，突然就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AI了，真是一个不如一个。

　　她眼眶泛红，眼底水盈盈下一秒就要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