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霁》橙红般的

2、第二章

　　祁六知道她一定听懂了，她那么聪明怎么可能听不懂。
　　“对！就是代价！他毁了我的心血，毁了我的一切，陈源从来就没有认可过我，在他心里，我一直只是个给他端茶递水的助理！所以我要让他付出代价！让他知道你才是这个科学院最完美的作品，是我创作的最完美的作品！”

　　057轻轻打了个呵欠。

　　她没有被祁六突然加大的嗓音吓住，也没有对他脸上癫狂的神情感到害怕。
　　浓密微翘的羽睫轻颤抬起，随后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我渴了。”

　　祁六的表情一下子僵住，过了会儿，才又恢复成温柔体贴的样子，他起身倒了杯水，不冷不热温度刚刚好。

　　“我不要喝这种，我要喝甜的。”
　　温水很快换成加了方糖的温水。
　　“不，不要这种，我要蜂蜜，很甜很甜——甜的蜂蜜水。”

　　057跪坐在沙发上，她很坦然地将这里当成了自己家，伸出手臂在空气中胡乱比划，固执小孩似的强调要甜蜂蜜水。
　　这让她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看上去多了丝人气。

　　“......好。”祁六一一满足她的要求，没有丝毫不满。
　　温热的蜂蜜水泡好后，在客厅行凶撒野的AI这才被安抚好。

　　057乖乖地手捧玻璃坏，小口小口抿着甜滋滋的蜂蜜水，模样认真又满足，而祁六在一旁含笑凝视她。

　　“你要我杀了他吗？”冷不丁一道声音。
　　057喝完齁甜的蜂蜜水，松开手中空掉的杯子，玻璃杯瞬间掉落在她腿侧的沙发上，又咕噜咕噜滚下地，好在地面铺着一层厚厚的地毯才没碎。

　　“用过的杯子应该放在桌上，而不是扔在地上。”祁六语气温和地提醒。
　　家长第一次教育孩子学会表达“对不起”或者“谢谢”的时候，大概也是这样。

　　057的学习速度很快，是A-2批次中最优秀的一位。只可惜她还没来得及融入人群进行深度学习就被下令销毁，她第一次踏出科学院的实验室，前往的却是可怕的焚烧厂。

　　所以祁六将她从焚烧厂带回来时她才没有任何表情，充满机械质感，警惕得如同一只不慎闯入城市的野兽，即使收起利爪伪装乖巧，依旧显得格格不入。
　　而现在，短短十几分钟时间内，她却飞快地学习着他的微表情神态、动作，甚至一度试图揣摩他的想法和试探他的底线。

　　057弯起眼角，黑白分明，用孩子般纯净可爱的眼神审视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好的，我记住了。”她回答道。
　　当然，只是记住，地上那个玻璃杯却没有要捡起来的意思。

　　祁六不在意地笑笑，他教她，也乐于在这种小事上无限纵容她。
　　毕竟，这样也证明了她是独一无二的不是吗？

　　“想要报复一个人有很多种方法，杀了他只能逞一时心快，而我想———”祁六幽幽一声喟叹，“毁了他。”

　　毁掉一个人同样有很多种方式。

　　057怀里抱着祁六给她的小熊玩偶，下巴支在小熊脑袋上，她像是八爪鱼似的缠住半人高玩偶，绵软如团棉花糖。
　　一戳就倒。

　　“那，你想我怎么毁了他呢？”
　　她很清楚，如果自己没有“利用价值”，祁六绝不会那么好心地将自己从焚烧厂救下，虽然她并不害怕被销毁。

　　“我需要你留在他身边。”
　　“只是这样吗？”
　　“暂时。”

　　057低低“唔”了声，没有再发表什么意见，手上一会儿捏捏小熊耳朵，一会揪揪小熊尾巴，研究得很认真，趁着祁六没注意，她又悄悄伸出指尖拉了拉他袖子。
　　再拉拉。

　　“怎......”么了。
　　剩下的话祁六没说完，因为一只冰凉的手已经摸到他喉咙，她速度快得祁六根本来不及反应。

　　致命的弱点此刻正被人细细摩挲着。
　　她指尖划过的地方，肌肤滚烫，留下一片酥麻。

　　祁六心中一颤，大脑空白了瞬间。
　　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立刻引起她的好奇，眼神看过去的同时手上加重了几分力度。

　　这是个十分危险的动作，暧昧中掺杂着死亡的威胁，祁六很清楚，只要她想，她能立刻捏碎自己的喉咙，就像是戳破一个泡泡那样简单。

　　他浑身紧绷着，皮肤下的肌肉微微颤动，却没有任何进一步的动作，他不能表现出任何一丝的反抗或者敌意，这会激怒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半个小时？或者实际上只有半分钟，祁六感觉这段时间格外漫长，他像是度过了一个世纪。

　　057终于缩回手，她捂着下半张脸偷笑，笑得脸都红了，耳朵也红红的，眸光水润润，在庆祝恶作剧成功。
　　“我饿了。”她眼睛弯弯很好看。

　　祁六心中松了口气，他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湿，正黏腻地贴在身上，这让人很不舒服。
　　心脏跳动得很剧烈，像是在证明自己还活着般，他喘着气舔了下嘴唇。
　　“想吃什么？”

　　“不知道，我全都没有尝试过，好可怜啊......”
　　声音细细弱弱，抿着唇脸颊白嫩，无害小白兔般地盯着祁六。
　　眼睛眨了下，再眨下。

　　很可爱，但他没有忘记刚刚就是这个可爱的家伙差点掐死自己。
　　“喜欢吃什么自己点。”他把光脑解锁后扔给她。

　　祁六起身去换衣服，重新换了件干净的衬衣，又洗了把脸，冰凉的水珠顺着眉骨从下颌处滑落。
　　他睁开眼睛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眼神黑沉锋利，又摸了摸喉咙处，现在依旧有些不舒服，嗓子很痒，时不时就想咳嗽。

　　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危险、不可掌控，只差那么一点，他就死在她手中了。
　　刚才的杀意不是在开玩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她又放弃了。

　　不过，祁六想起她的眼神，极致的白与极致的黑纠缠在一起，最后爆发出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美丽。
　　或许与她生活在一起，连自己都会忍不住心动吧？

　　他无声笑了笑，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他会想办法让057留在陈源的身边，到时候无论如何，她都会成为自己手中一把锋利的刀，刀尖对准陈源。

　　祁六重新回到客厅，057缩在沙发上还在对着光脑上的菜品挑挑拣拣，她侧脸对着自己，脸部线条异常柔和精致。

　　“还没选好吗？”
　　“好啦！”
　　“点了什么？”
　　“不告诉你啦。”

　　艾塔星城的外送效率一向很高，下单没多久，外送机器人就准确无误地将按响了门铃，057耳尖地跑去开门。
　　没多久，她抱着一大堆东西回来，心情很好地将它们一一摆放好。

　　祁六看着她忙活，她买的东西还算正常，都是一些零食小吃、糖果以及颜色鲜艳的各类小物品，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他还以为她会制造些“惊喜”给自己。

　　A-2批次AI虽然拥有人类的进食功能，但有些人类食物他们却不能多吃，比如辛辣刺激或者不易消化的食物。
　　祁六伸手想将其中不适合她食用的东西拿出来，刚碰到，手腕却被人一把按住。

　　他对上一双浸润着寒霜的眼睛，不算陌生，刚刚掐着他脖子时她也是这种凶恶表情。
　　护食，他在心中迅速下了定义。

　　野兽天生不会分享，没有经过驯化的AI同样如此，他冒失的行为已经触犯到了她。
　　“别生气，都是你的。”祁六温声安抚她，他慢慢缩回指尖，手腕上的力道也慢慢减轻直至没有。

　　057点头赞同：“都是我的。”

　　祁六不置可否，他手腕上一圈红痕，泛着点点紫色，骨头生硬地疼。
　　今晚在她手上虽然狼狈，但他丝毫没有生气，057是他最完美的作品，只是现在这个作品还需要一点加工雕琢。

　　他给了她完美的学习和模仿能力，却没有给她充足的时间，一直到被送去焚烧厂销毁前，她始终待在实验室，没有真正接触过人类。

　　等她今晚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身体难受时，她会明白的。

　　祁六零零碎碎吐出一口气，含着笑容，没再阻止057。

　　......

　　“057小姐，您该起床了。”
　　“057小姐，您该起床了。”
　　“057小姐，您该起床了。”
　　每喊一声，她的房门便被敲响三下，扣扣扣，力度、音调以及语速丝毫没有变化。

　　057烦躁地睁开眼，下意识摸了摸手腕想打开光脑手表，只摸到了一片光滑冰凉的肌肤。
　　哦，她粉红色光脑手表已经被祁六没收了，因为刚刚出厂的S-2057没有，她要伪装得像一点。

　　心里更加烦躁，她烂在焚烧厂算了！

　　057憋着怒气打开门，Y7衣冠楚楚站在门外，脸上笑容标准挑不出错，他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来临。
　　“057小姐，您该起床了，现在时间是八点零一分，您已经晚了一分钟。”

　　如果像撕碎S-2057那样撕碎Y7，陈源会不会立马将她赶走然后销毁？
　　057迅速计算着每种结果发生的概率，不管怎么样，都是她被销毁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我知道了。”表情很委屈和沮丧，丧丧的。

　　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AI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