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储备粮》白西瓜

23、二十三只吸血鬼

　　耳鸣过后，枪支轰响的声音才渐渐清晰。

　　向小原抬起头时面罩上全是泥巴，她胡乱摸了两把脸，又立刻被拉起来。

　　女孩可能是被炸傻了，好几次都差点绊倒跌进尸堆里，沈唯拽着她踩过一只又一只尸体，脚下软泥般的触感令人不由自主地牙酸。

　　身边后勤队的所有人都像是脚底抹了油，他们不管不顾爬起来，浑身上下充满求生欲，哪怕被炸伤了也仍然跑得飞快，沿途还踹飞了好几只辐化鬼。

　　前方有巡逻队队员振臂高呼：
　　“快跑！别回头！都别回头！”

　　灼热的风中听不清究竟是哪里在发出叫声，但防护服头罩里始终回荡着乱七八糟的杂音，所有人只知道，危机来自四面八方。

　　向小原颤颤巍巍地回头，随后惊叫一声，反客为主地扯着沈唯撒丫子狂奔。

　　沈唯只感觉手中一紧，眼前所有的景物都快得变成了残影。

　　大大小小的空洞中满地泥泞，巡逻队已经在这怪物的温巢里连续战斗了近四个小时，到处都是血液和黑泥的凝固物，尸体与尸体绞在一起，像是没有溢满的赤红海潮。

　　火焰弹烧痛了背后那具庞然大物，怪物张着嘴，骨骼和躯体在高温中快速融化崩塌。

　　堆砌的尸体纷纷滚落，地底又一次陷入危险的震颤，越来越多的空洞被迫连通，头顶岩层相互碰撞着，发出极度恐慌的信号。

　　有队员在前面接应：“快快快！又要炸了！”

　　此话一出，还隔着老远的距离向小原就带着沈唯一个滑步，直直滚入巡逻队围住的安全地带。

　　两人穿着防护服，变成了沾满泥浆的姜饼小人，根本看不出头罩底下的模样。而在他们身后，还有许多后勤队员正与辐化鬼挣扎着爬行。

　　周应惟和童乙站在最前面，用手枪射击替其余人掩护。见到两人扑在他们脚底，童乙一边换弹夹一边笑道：

　　“有什么逃生感想吗？”

　　女孩仰面躺倒，上气不接下气：“感谢、体能教官……感谢、训练营规定五公里……”

　　沈唯同样跪在地上喘气。

　　这是他第一次认识到，小姑娘瘦瘦高高的身体里居然蕴藏着如此大的爆发力，硬是依靠着一股不明不白的冲劲跑过了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

　　不等沈唯爬起来，远处又是“轰”一声火焰弹炸开。

　　黑烟满天，弹片碎石尖鸣着撞上岩壁，翻腾的尸海里肉块在火焰中燃烧。

　　怪物被高温侵袭的表皮剥落后，皮肤开始焦灼，内部呈现出模糊的颜色。

　　这只最为硕大的辐化鬼是整座空洞的心脏和毒瘤，它无法挪动过于肿胀的躯体，只能在原地扭曲发泄愤怒。

　　童乙看着对面，而后把砸在头罩上的肉块抹下去，面无表情地下令：“接着打。”

　　炮筒原本的三角支架不知被丢在哪里了，只剩下个底座可以用来平衡，因此精确度大打折扣。但这对巡逻队来说根本不是问题，他们只关心火力猛不猛，丝毫不在意揍的是敌人的天灵盖或者波棱盖。

　　火焰弹重新架起，筒口勉强抬高，引线被点燃。

　　伴随明光乍闪，第三发强弹应声而出。

　　巨型怪物无从闪躲，吃了个透彻，火焰彻底穿透它的胸腔，血肉与弹片流窜，热浪奔涌。四周尸骸被气流撕咬得粉碎，空气似乎都染上一层血红。

　　忽然沈唯瞳孔微缩，在那赤红的浪潮里捕捉到了一丝模糊的身影：

　　某个穿着防护服的家伙正快速接近巨物的头顶。

　　这对于一个人类来说是不可能完成的事，巡逻队穿的是防护服，又不是消防员服，即便外壳保护得再坚硬、头罩的过滤器再优秀都没有办法完全阻隔火海的侵略，更不必说如此近距离地接近辐射源……

　　“童副队！已经确定江队位置，预计冲击时间五秒钟！”有队员快速报告。

　　“非常好。”童乙语气轻松。

　　而旁边的后勤队有些摸不着头脑：“冲击？什么冲击？”

　　童乙拍掉手套上的沙土，再次发出命令：

　　“所有人！准备卧倒！”

　　话音刚落，沈唯就被他压下脑袋，紧紧贴着地面。
　　那力度大得甚至让沈唯以为他是在公报私仇，或者是宣泄情绪，可自己分明很听话很省心，根本没有哪里惹到对方。

　　高热带动气流运动，空洞里响起了不合时宜的风声。

　　这阵暖风将燃灰送到高处，连同辐化鬼的声声怒吼，将地洞激荡成一片喧杂。

　　江律脚尖攀着嶙峋的骨缝，手掌间化开粘腻的肉水。即使在这么恶劣的情况下，他也仍能泰然自若地继续往上爬，动作干净利索，像是一位涉水的鹰在巡游礁滩。

　　他攀至高处，停在巨型辐化鬼背后，沿着那巨大坚硬的骨头向更深的地方摸索，不到一秒钟便确定了位置。

　　接着他从背后抽出长刀，对准那一块柔软的缝隙，一/插/到底。

　　那一瞬间，骨节崩裂，血肉连丝，粘腻的滑音像是挤压搅和着倾泄出来，让人头皮发麻。

　　晃动着整座空洞的吼声戛然而止。

　　怪物再也发不出声音，它的发声器官被整个割开来。

　　就在头部与身体连接的骨骼之下，锋利的长刀贯穿至前端，有浓血从锯齿状的裂口里流出来，又变成成黑水和淤泥。

　　黑泥沿着起伏的尸山往下淌，与灼火相遇蒸腾成浓烟，又像是快要源源不断的岩浆，覆盖住触碰过的一切。与其他辐化鬼一样，这个大家伙的组成成分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它们都是黑雨生态之下劣质且糟糕的废弃物，是只会用泥巴来填补身体的残次品。

　　于是在众人的目光中，这片昂然的骨架轰然倒塌，身形下沉，黑烟绵延不绝。

　　残余的肉块被淹没进赤红的大火里安静地迎来它的第二次死亡，耳边气流鼓噪，风声完全埋葬了恶鬼们愤懑的呜咽。

　　．

　　黑烟还没开始消散，地面便又开始震动。

　　童乙急忙招呼着所有人爬起来，下令撤离。

　　洞穴受到冲击正在塌陷，能听见头顶逐渐崩断的岩层声响，于是两队人刚刚重聚，甚至还没能喘口气就又要进入紧张状态。

　　跑到怪物尸体旁边时，江律正好从上面跳下来。

　　男人半边防护服上都是黑泥和血，头罩也灰蒙蒙的，活脱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恐怖姜饼人。

　　“你刀呢？”童乙边跑边问。

　　江律言简意赅：“拿不出来了。”

　　当时情况紧急，他脑子里只想着怎么插顺手，怎么插得深，因此也就没在意力气。

　　“好家伙可真浪费！”在后勤队呆久了的周应惟有点肉痛。

　　冷兵器不似枪支方便保养，也不像子弹可以回收，长刀短刃坏了就是坏了，重铸打磨花得心思比其他武器必然更多。

　　于是童乙把自己的步枪扔给他：“没多少子弹了，省着点用。”

　　江律接过来，背在身后。然后他视线一扫，看见了周应惟身后亦步亦趋的向小原和沈唯。

　　沈唯察觉到目光，转过头来与他对视。只可惜那层涂在头罩上的泥土和血太浓重，根本看不清脸，江律便很冷淡地移开了视线。

　　这时，最前面有队员大喊：“队长！有出口！”

　　这座底下空洞的出口其实很多，它仿佛是处于所有通道的交汇处，像是个庞大复杂的虫类巢穴，但没有人知道所谓的出口究竟通往何方。

　　童乙正要应声，忽然看着那个方向变了脸色。

　　阴影在头顶快速扩大，头顶岩层骤然崩裂，大大小小的石块从天而降砸入地面。

　　意外来的太快，却又在情理之中。经历了猛烈轰炸的洞壁不再庇佑其中的任何生物，裂痕向着四面八方蔓延生长，像是愤怒的树根扎透了支离破碎的焦土和淤泥。

　　周应惟来不及拽两个人，他扯过向小原后立即去拉沈唯，结果一块坠石落在他正前方，将两边完全阻隔开来。

　　幸运与死亡只在一线。
　　而那块石头，把这个可怜家伙的逃离道路彻底砸碎了。

　　沈唯不是被变异蜘蛛咬过的纽约好邻居，他对危险的预知并不清晰。他只感觉眼前一黑，腰间收紧，身体便猛地被人用一股大力带了出去。

　　巨石落在沈唯方才站过的地方，泥水飞溅的场景仿佛在提醒他那里本应是他的脑浆。

　　然而这还没完，出于惯性作用，那人带着沈唯摔在地上、混进尸体里，接着又一脚踩进了可恶的深坑。

　　头罩保护着他们的脑袋叮叮当当撞上碎石和土块，防护服滚过泥浆，涂抹出深浅不一的血色，他被人压着一路往下滚，甚至生出了自己是块石头的恍惚感。

　　滚石运动直至洞底才宣告圆满结束。

　　两人仿佛变成一团乱七八糟的泥巴重重摔在地面，水坑遭受撞击，黑水在他们身下乍起乍落，血泥淋溅得到处都是。

　　洞穴坍塌的声音渐渐远去，辐化鬼与黑泥都被埋没在坠石底下，变成压瘪了的陪葬品，绝对的黑暗中，只剩下痛苦忍耐的喘息。

　　沈唯支撑着上身想爬起来，却很快又跌回去。他的手臂断掉了，手指不自然地颤抖着，胸口像是被碾压过，全身的骨头都在痛呼。

　　但随后他意识到，自己伤的不算重……至少比身下这个人轻得多。

　　江律躺在他底下，不知道是死了或者怎样，一丁点动静都没有。

　　他们掉下来的地方虽然不算高，但坡度也极其陡峭，整个滚动的过程中不断有落石砸下，还会压到泥块和尸骸，因此被折腾的格外惨烈。

　　沈唯趴在原地急促地呼吸，歇了半晌才有力气打开头罩。他下身还动不了，右腿往下毫无知觉，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压得死死的。

　　洞底太黑，什么都看不见，他打开胸前的手电筒，接着在江律颈部摸索，想拆开他的头罩看看他是死是活。

　　忽然间江律睁开眼睛，一把钳住他的手腕。

　　难以想象一个受了重伤的人还会有这么大的力气，沈唯被那只手捏着，感觉骨头隐隐发出声音，似乎快要变形。

　　但他忍住了没有喊疼，手臂稍微挣了挣，发现纹丝不动，他便勉强抬起脑袋，声音无力发颤：“江队长，再不放开，你就要死了。”

　　“……”

　　两人在沉默中僵持了一会，江律才慢慢地放松下来。

　　他似乎终于清醒了，亦或是完全失去警惕，被沈唯压着的胸膛在那之后便了陷入迟缓而漫长的起伏，逐渐恢复较为稳定的状态。

　　于是沈唯可以确定：他又昏过去了。

　　这次沈唯伸出手，成功把他的头罩取下来推到一旁，沿着防护服的边缘处探了探他的脉搏。

　　在摸到某一段凹凸不平的伤疤时沈唯立刻停住。

　　指尖传递来的触感告诉他，这并非普通的疤痕，反而更像缝合后留下的印记。他仔细触碰，却发现这印记并不是一小段，而是沿着男人的脖子明目张胆地绕了一整圈。

　　他的整个脖子……都有缝合的印记？

　　沈唯情不自禁的皱眉：这架势，怕不是掉过脑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