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府刁婢》南华夭夭

106、第 106 章

　　天虞城主府。
　　岁虞坐上回岁云城的马车，却迟迟未出发，因大雪封山，她只能迟些日子再走。

　　回到她住的院子时，恰好碰上冯曦若。
　　两人相视一笑。

　　冯曦若了然地点了下头，知道一切顺利，岁虞的人、天后的人，还有佟氏的人都已经出发了。
　　江三玖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原本她是没想将岁虞牵扯进来的，但那日去六色堂时，见方昙的尸体被运出，而后传出城主要与岁虞大婚的消息。
　　她是不信的。

　　城主能够为江三玖出气，而除掉方昙，又怎么会突然之间与岁虞立下婚约？

　　且这消息也没多少人知道，似是有意让人传到江三玖耳中，她便放在了心上。

　　她之前在江三玖面前，说魏青禾与妹几的死可能与城主有关，江三玖便已和卫溍之间有了分歧，卫溍又故意看重岁虞，江三玖那颗心就真的开始冷了。

　　之所以找上岁虞，是因为方昙死的那天晚上，岁虞站在思鱼池前，冷冷地望着江三玖的院子。
　　冯曦若彻底明白了岁虞的心思。

　　可能，比起她来，岁虞更厌恶江三玖。
　　她还以为岁虞这样的世家贵女能有多高尚，原来也不过如此。

　　有岁虞的加入，她便更有把握了些，不过，城主要将江三玖赶走，定会派人暗中保护她，她们光有这些人还不够。
　　两人想到了佟氏。

　　想到佟氏，岁虞几不可见地蹙了下眉。
　　当日从燕清辞口中得知在天都时岁嫘所行之事，她还特意给岁嫘去了信，了解了事情原委。
　　才知是佟奇从中怂恿。

　　本来，她是想给佟氏一个教训的，但佟奇一回天虞城，卫溍就将佟氏打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也更确定了卫溍的心思。
　　江三玖啊……

　　不过，她倒是奇怪，堂堂一个佟氏之子，何必与一个不起眼儿的婢子作对？
　　很快，她想到那个出自佟氏的天虞美人——佟婴。

　　果不其然，前不久从冯曦若口中得知一切，知道是江三玖除了佟婴，她不禁嗤笑一声，江三玖不过一个小小的婢女，还真是不自量力。
　　若非有卫溍护着她，她如今焉有命在？

　　岁虞暗恨方昙不经事，非要她来做这个恶人，但如今好在有佟氏和天后的人顶着，她便也不需要多做什么。
　　只是，那封信，终究是让卫溍憎了她。
　　岁虞蹙起眉头。

　　“这消息也该传回来了。”冯曦若抿了口茶，轻声道。

　　两人既是合作，自然开诚布公，冯曦若将天后之命告诉了岁虞，而岁虞并不在意到底是谁要杀江三玖，更不在意她是何身份。
　　她只要江三玖彻底消失！

　　冯曦若抬眸看了这位岁云城第一美人一眼，着实是美艳高贵的，若是以她的相貌入王宫，王宫之中，定不会有她的位置。

　　冯曦若在兰花村时，曾自傲容颜，又因父亲是秀才，更是自视甚高，可到了天虞城，却发现头上还有魏氏、佟氏的贵家之女，而她什么都不是。

　　待到了天都，有妹几获了天子的宠，就连岁虞，也是自己故意不留在王宫之中的，冯曦若的心再次冷了下来。

　　但如今，她是天后的人，有天后的庇护，也有了天子的宠爱，可以声势浩大地回城省亲，可以让无数人跪在她的身前。

　　冯曦若满意地挺了挺胸。
　　她放下手中茶杯，道了句：“好在有岁虞姑娘，不然此行，我只怕要落空了。”

　　岁虞容色一敛，也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漂浮在上面的叶子打了个旋儿。
　　“天妃言重了。”

　　冯曦若指尖轻触在茶杯之上，不动声色地抬眸看她。
　　她只想让江三玖死在路上，但岁虞却是杀人还要诛心。
　　她要的是江三玖彻底绝望！

　　岁虞让天后的人换上卫溍暗卫的衣裳，又凭着记忆，仿了一枚卫溍的玉佩，让领头的挂在腰间。
　　只要他们露出青雀纹和那枚玉佩，江三玖就会误会是卫溍要杀她。

　　“我要她即便是死，都在恨着他！”
　　彼时，岁虞在她耳边冷淡地说着这句，语气平稳，却满是狠意。

　　“小姐，佟氏的人来信了。”
　　佟氏负责最后的清理，岁虞让秋璃将人带进来。

　　“说，怎么样了？”
　　那人看着两个主子，额头沁着冷汗，身子抖了下，扑通跪在地上，“那、那江三玖不见了！”

　　整个雪地之中，只有一个前后血洞的男人，那两个女子都不见了……
　　岁虞猛地站起身：“不可能！”

　　冯曦若也攥紧了衣襟，紧紧地盯着这人，“可是找遍了？”

　　那人擦了擦额上的汗，颤巍巍地从衣袖中掏出一个盒子，然后缓缓打开，赫然是一支长簪。
　　“这、这是我们在一处陡坡下捡到的。”

　　岁虞将那簪子接过手中，反复打量起来。
　　“呵，她竟然真的这般宝贝个假的。”冯曦若突兀地笑了声。
　　“哦？”岁虞诧异看她，“你认得这簪子？”

　　冯曦若从袖中缓缓拿出另一个盒子，盒子打开，是与这枚长簪一般无二的样式。

　　岁虞挑了下眉，将冯曦若拿出来的长簪拾起，两只手掂量着两支簪子，半晌，嗤笑出声。
　　“果然是个乡野丫头，一直拿着假的还不自知。”

　　她的目光落在簪头的“魏”字上，便明白这簪子是谁的。
　　想到这里，岁虞看向冯曦若，不由得赞了声，“曦若天妃果然了得！”

　　若她没猜错，这簪子是冯曦若从江三玖那儿换出来的，而江三玖并不知道魏青禾的长簪被人给换了，还当着宝儿似的带在身上。

　　“听说她走的时候，府中的东西，什么都没带。”岁虞淡淡一笑，眼角漾起细碎的光。
　　她不知道该说江三玖蠢还是怎样，只带了这样一个东西离开，却还是假的。
　　最后，还丢在了山崖下。

　　“曦若天妃，可否将这长簪交给我？”岁虞转眸，一双美目看向她。

　　“既是岁虞姑娘喜欢，有何不可，只是……”冯曦若隐隐有些不安，“这江三玖……可是真的逃了出去？”

　　“若是真的逃了，这可如何是好？”
　　她是奉命而来，省亲也不需多时，如今也该回宫了，若是江三玖未死，她该如何复命？

　　想到这里，冯曦若不禁气恼，明明派去那么多人，怎么还让江三玖给逃了？

　　岁虞神色一沉，道：“公子溍不会明目张胆派那么多人护着她，我不信凭一个燕清辞，会救得了她！”
　　在她看来，那个胸前背后两个洞的是燕清辞。

　　下一刻，却听秋璃道：“小姐，燕清辞回来了。”

　　岁虞的眸光陡然凝向他，瞳孔骤缩。
　　回来了？
　　燕清辞回来了，那死在雪地之中的男人是谁？

　　*
　　燕清辞从戚二口中得知了江三玖的身世。
　　他从前以为，自己是个可怜的孩子，爹娘都没了，只剩自己一个人孤苦伶仃。

　　可在听了戚二所说的后，他突然发现，这世上有比她更可怜的人。
　　无论是她的父亲，还是她的母亲，都不想让她活。

　　明明是大周朝的大王姬，本该尊贵、高高在上，却到如今任人宰割。
　　不过是因为一句谶言罢了！

　　戚二说，“大王姬降生之日，乃三月初九，天官孟机断言其有乱国之命格。”
　　“大周必毁于王姬——”

　　只因这一句话，让本该备受宠爱的王姬落得必死之境。

　　天子宠爱天后，早在王姬出生之前，便了一个名字“玖”。
　　“玖”乃至阳之数，正是举世无双、稀世珍宝之意。

　　可两人满心的期待，终抵不过这句谶言，天子为国，不得不诛杀王姬，却又身为人父，不忍下手。

　　天后见天子为难，让自己的贴身婢女阿婴将女儿溺死河中。
　　可那孩子却不见了。

　　听到这些话的时候，燕清辞是有些难过的，如果他知道，想杀自己的人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他不知道会做出什么。

　　公子让他们瞒着江三玖，只让他一人暗中护着她。
　　“燕清辞，即便离开了天虞城，你也不要告诉她。”

　　那时，公子望着窗外的落雪，凄冷的寒风吹进屋中，卷起灯烛上的火苗。
　　他点点头。
　　他们都不想让江三玖伤心。

　　“我不能让太多人跟着她。”卫溍深知这府中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其中就有天子和天后的人。
　　他没有办法一举将这些人揪出来，只能先让江三玖离开，假装是被他赶出去的。

　　假装他是想将人赶出去，再行二人诛杀她的命令，所以只派了燕清辞。
　　至于后面天子与天后发现了，会如何对他，他不在意。

　　“我只想要她活着……”卫溍说。
　　燕清辞醒来的时候，浑身发着高热，他张口唤着江三玖的名字，却什么都听不到，也没人走到他的身前。

　　他不知道江三玖在哪儿，他看不见了。
　　他顺着记忆，一路摸回了城主府，路上也遇到了几个好心人，他们说什么，他都听不见。
　　大抵是让他去医馆。

　　“城主府……城主府……”
　　他喃喃着，只有这一句，也终于回到了城主府。

　　魏斯看到他的时候，惊了片刻，他不喜燕清辞，因为他背叛过公子，可燕清辞本人的能耐，他是极为欣赏的。

　　可如今，束发已散，衣不蔽体，满身的血，耳朵上的血痕蜿蜒至脖颈，眼睛紧紧闭着，上面一层黄粉覆盖。
　　太过狼狈。

　　“公子……”似是感受到前面有人，燕清辞唤了一声，随即急切地上前。
　　“燕清辞！”魏斯大喊了一声，忙扶住他。

　　听到魏斯的声音，卫溍等人从院中出来，看到燕清辞的模样，不由大惊。

　　燕清辞抬起眼眸，看着前面卫溍的方向，泪水从他眼中滚落，这一刻，少年带着哭腔，嘴角的血不住流出。

　　“江三玖……”他猛地吐出一口血，便再也支撑不住地昏了过去。

　　卫溍看着他的身影，忽的身形一晃，心口跳得厉害，随即猛地抬头，眸中满是冷厉。

　　可旋即，他像被拔了牙的老虎，徐徐低下头，好半晌，才看向身旁的师钰等人，眼中有粼粼的光，无血色的唇微微张开，声音渐渐散于院中众人的耳中。

　　燕清辞听不到，但他感受到了一阵冷肃之感。
　　魏斯他们看着卫溍的唇，听他字字泣血地说：“我把她弄丢了……”

　　枯枝落雪，他轻轻地笑起来，转瞬敛了笑意，眼里是淬了冰的冷。
　　他说：“我要杀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