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府刁婢》南华夭夭

105、第 105 章

　　江三玖看不得这样的燕清辞。
　　少年一身傲骨，却被弄得这般狼狈，她骤然捏紧拳头，狠狠擦干脸上的泪珠。

　　她捡起地上的石头，不管不顾地朝那群黑衣人砸去，“你们不是要杀我吗？来啊！”

　　黑衣人训练有素，虽刚开始被她绕了心神，但转瞬一手抬剑，将那些石头劈开，直奔二人刺来。

　　韩瑭不仅要护着江三玖，还要护燕清辞，燕清辞寻过来，便有人牵制他，但他看不见、听不见，很快身上就添了数道血痕。

　　江三玖挡在燕清辞身边，不断捡着地上的石子，朝那群人打去，似是感受到她的气息，燕清辞刚要出招的手顿了顿，然后感受那群人所在的方向。

　　“唰！”
　　韩瑭的剑刺过偷袭江三玖的人，一剑爆裂，血花四溅，溅到了江三玖的脸上。

　　一瞬间，她仿佛回到了乾元二十年正月十六那日，韩瑭也是这样杀人，从那人的额前穿透他的后脑，迸出一地血花。
　　韩瑭看了她一眼，“到我身后来！”

　　江三玖晃了晃神，忙扯过燕清辞，躲在他身后。
　　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踏破这寂静的雪夜。

　　“嘶——”马儿攒起前蹄，又是一队黑衣覆面人。

　　韩瑭眉眼陡然一沉。
　　江三玖的心也跌至谷底，握着燕清辞的手微微一颤。

　　燕清辞感受到她指尖的颤意，愣了一瞬，很快，他就在她耳边说：“三玖，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江三玖看了他一眼，他的墨发在雪中翻飞，肩头和胸前的衣服都被剑划破，身上伤口的血顺着留下来，滴落在雪地之中，转眼又被大雪覆盖。

　　她扬扬唇，道了声：“好。”

　　韩瑭没想到这一次天后会派这么多人来，而且这一队人马更是不凡，他捏紧了手中的剑。

　　“若是你肯交出那女子，我便向城主请命，放你一条生路。”
　　见到来人，这群黑衣人恢复了几分神采，当先一人剑柄指着韩瑭道。

　　韩瑭拧了下眉，“城主？”
　　“正是！”那人拱拱手，“天虞城主。”

　　韩瑭有些奇怪，明明是天后的人，怎么会和天虞城主扯上关系？
　　更何况，他曾在上尧见过江三玖跟在天虞城主身旁，那位少年城主对三玖甚好，怎么可能是他指使？

　　韩瑭回身看了眼江三玖，见她脸色雪白，心中隐隐有了几分猜测，他张了张口，“三……”

　　“与他废话做什么？”骑马而来的首领大手一挥，“杀了他！”

　　韩瑭的话被打断，马蹄声响，长嘶啼叫，长剑袭来，韩瑭躲之不及，他一边要护着江三玖，一边要同这些人缠斗，尤其是后来的这些人，各个骁勇善战，十分难缠。

　　“三玖，这群人……”韩瑭知道这群人的来历，他本想说他们不会是天虞城主所派，可那首领率先打断了他，便是防止他说出真相。

　　他有些不解，这群人出的是杀招，却非要让江三玖误会卫溍，这是何道理？

　　但每当他想开口解释，这群人便像看出他的心思，四面围着他，不给他留一丝缝隙。

　　“三玖！”
　　隔着缝隙，他看到江三玖为护燕清辞，被人砍了一剑，她闷哼着没有发出声，一双眼恶狠狠地盯着那群黑衣人。
　　像极了发怒的小老虎。

　　但这些人谁会惧她，看穿了她在护燕清辞，便都朝燕清辞刺去，人一多，气流便会乱，燕清辞在原地转着，却辨明不了到底这些人在哪儿，只能胡乱出招。

　　而江三玖为护着他，很快就被捅了好几剑。
　　“噗——”江三玖吐出一口血。

　　“三丫头！”韩瑭拦住那人的剑，劈开一条路，朝江三玖赶去。
　　很快，那群人追上韩瑭，再一次围住他。

　　他们已看穿韩瑭的路数，韩瑭每次出招，就会有人在他下一招时拦截，不过几息，便被伤了胳膊和后背。

　　韩瑭握着剑的手微微发颤，血顺着胳膊缓缓流向剑身，雪花落在那血上，转瞬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知道，这群人是天后的死士，不达成任务，誓不罢休。

　　他再次捏紧剑柄，在听到又一剑刺穿江三玖时，他大喝一声，剑影缭乱，速度之快，令人心神剧震。
　　“啊——”

　　韩瑭的剑仿佛化作十数剑，只听“噗噗”的声音，一个个黑衣人倒地不起。

　　“叛徒！”有一人从韩瑭的身后掠过，在他耳边小声地说了一句，然后刀没入他的后胸，刺穿他的前胸。

　　韩瑭呵呵一笑，手中的剑一转，再次从自己身前刺去，穿透自己的身体，钉在那人的心口处。
　　“你……”

　　那人还来不及说完整的一个字，韩瑭手握着剑一转，那人痛呼了一声，便睁着双目，身子滑落在地。

　　韩瑭的前后插着两把剑，他额前的两缕碎发随风而舞，雪花打在他脸上，甚至感受不到什么凉意。

　　他双腿跪在地，没有力气起身，只能慢慢移动着身子，朝身后的江三玖望去。
　　血顺着他的嘴角流出，还有一大口在口中汹涌，又被他刻意压下。

　　“三丫……”
　　他抬起手，看着倒在地上的江三玖，看着她身上的血晕湿了雪地，眼中一痛，猛地吐出一口血。

　　江三玖双手抓着雪，企图让自己再清醒些，她还是没能护好燕清辞，最后那人刺来，是燕清辞替她挡了一剑。

　　她偏头朝燕清辞看去，想唤一唤他的名字，却是一口血呕出来，发不出一个音节。
　　“三、三丫头……”

　　听到声音，江三玖又转过头来，仰头望去，入目的是一张满是血的脸，韩瑭抬起那双血手，轻抚过她被风吹起的发。

　　“对不起。”韩瑭对她说。
　　江三玖眼睛一下就湿了，她拼命摇头，呜咽着说不出话，“啊啊，不……”

　　韩瑭没有那么多力气了，他对不起这个孩子，害她与家人分离，又害得她落到今日这境地，可是他不得不再撑着一口气，告诉她为何如此。

　　他在她耳边轻声说：“你、是——王姬。”
　　冬日的风陡然消失，可江三玖还是觉得耳朵像被棉花堵住了，可她听到了。

　　王姬……
　　王姬是什么呢？是大周最尊贵的天子之女啊！
　　韩瑭说，她是王姬……

　　江三玖眨眨眼，眼中满是疑惑和悲伤，似乎在问：那为何要杀我？

　　韩瑭还是没有忍心。
　　没有忍心告诉她，是她的亲生母亲要杀她。

　　他只是从怀里掏出掏出那个木头小人，上面江三玖的身子被他的手糊了很多血，他咧开了嘴，似是在想到莲花村的日子，那时，他不是被逼杀人的杀手，只是她眼中的叔叔。

　　他将那木头小人塞到江三玖手里，对她说：“江三玖，活下去吧，要比不让你活的人活得长些，三丫头，活下去。”

　　江三玖已经呆滞住，从他说出她的身份时，此刻她只是任由风将韩瑭的话灌进耳朵里，却什么都反应不了。

　　她没接住那木头小人，韩瑭的手滑落，木头小人摔在了地上。
　　然后，她听到有人轻轻，唤了她一声“江大丫。”

　　不是三丫头……
　　是江大丫。
　　在莲花村时，韩瑭总是叫她“三丫头”，但现在他唤的是“江大丫”。

　　她终究不是韩瑭的三丫头，而是莲花村的那个江大丫。

　　“我不要做什么王姬……”江三玖哭了，如果做王姬，要死这么多人，她不做了、不做了……

　　她曾经想过世道不公，为何人分贵贱，可这一刻，她不想要那么尊贵的身份，只想做莲花村的江大丫……

　　“韩瑭、燕清辞……”
　　没有人回应她，她将韩瑭慢慢放到，让他望着天上星辰的方向。

　　韩瑭让她活下去……
　　可是，她觉得自己的血要流干了，眼睛很花，身上很冷，她真的要死了……

　　“公子，前面大雪封山了。”
　　山下传来车轮声，有一仆从的声音穿透风雪而来。

　　江三玖身子抖了一下，眼中蹿起一抹微弱的火苗，那仆从的声音一落，紧接着响起一道咳声，她顺着声音的方向，用力爬过去。

　　爬到坡前，她看着山下那一队车马，马车四角挂着流苏，月白色的车帘在黑夜中抖动，她急急地“啊”了两声，大口的血又随之呕出。
　　“救——”

　　她朝那个方向伸出手，整个人却滚落下去，似是听到声音，马车周围的护卫“唰唰”抽出佩刀。
　　江三玖不断向那马车爬去，所爬过之处，是蜿蜒血迹。

　　“发生了何事？”许是听到随从抽刀的声音，马车里的人咳嗽两声，便轻声问道。

　　“公子，好像……”随从顿了顿，猛地瞪大了眼：“好像是个人！”

　　江三玖就这样爬到距离马车一尺的距离，迷蒙中，她看到有人掀开轿帘，狐裘在身，一手握着手炉，另一只手拂过车帘，抬眼看着她。
　　似是看到她浑身是血，眸光颤了颤。

　　“救——”江三玖再撑不住，彻底昏死过去。

　　“公子，这、这怎么办？”
　　看着眼前这个浑身血污，险些冻死的姑娘，随从有些呆住了。

　　那人轻轻叹一声，火炉的热气迎着冬日的冷，缭绕在他身前，却又让他冷得忍不住咳了两声。
　　然后，他说：“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