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抓鬼！》伞令

61、三破日（下）

　　褚云凛心里咯噔一声，看见长桌上的花果在天降怨气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腐烂——而那些人，此刻都已经被冤魂附身了。

　　她没有片刻犹豫，一脚踹开抓着她的那个阿姨，然后伸手往后一摸，抽出了破魔刀。

　　“白虎！”

　　圣兽应声疾冲而来，将那几个率先扑过来的人撞翻在地。

　　褚云凛掌心一转，将刀背对准那个短发阿姨，一刀拍出，将附身在她身上的冤魂从她体内打出，然后又是一刀，赶在它逃逸之前将其魂影打散。

　　前方，黑压压的人群死气沉沉地盯着她。这些被附身的人已经失去了自我意识，此刻他们都是那些无名冤魂的傀儡。

　　白虎和几个人缠斗在一起，它不敢下死手，只能不停用收了尖爪的虎掌驱使人群，一颗毛茸茸的大白脑袋在层层人堆中左顶右拱，那些被附身的人根本不知道退缩，即便被拍飞，也很快就爬起来，如潮涌般一波一波朝白虎扑来。

　　褚云凛这边的情况也没好多少，虽然有白虎替她吸引火力，但面对这些被附身的普通人，她依旧感觉手脚被束缚，无法放开一搏。

　　最可恶的是，即便她陆续将那些冤魂从被附身者的身体里打出来，头顶翻涌的黑气中立马又会有新的冤魂冲下来进行新的附身，以此往复，根本看不到尽头。

　　酣战许久，褚云凛意识到这不是办法。想解决掉这些附身的冤魂，她必须先除掉顶上凝聚的源头。

　　于是她短暂地从人潮中抽身出来，伸手至腿侧摸出神龙符。

　　符纸凌空飞扬，她双手掐诀：“临、兵、斗、者……”

　　还没念完，一股蛮力猛地从她身侧横撞过来，褚云凛来不及躲闪，被撞翻在地。

　　被冤魂附身的阿姨骑坐在她身上，肥胖的身躯像一座软绵绵的山般压着她，她伸出手掐着褚云凛的脖子，力气之大几乎要其掐断。

　　“吼！”

　　白虎护主心切，咆哮着甩开人群冲了过来，用更大的力气将胖阿姨整个撞飞。

　　褚云凛得以喘息片刻，咳嗽着从地面支起身来。然而还没等她站稳，身后蜂拥而至的人群已经冲上来扯住了她的头发。

　　他们眼冒青光，丧失了所有神志，正发狂地伸手抓着能抓到的每一寸地方，无数的指甲划过她的雨衣，发出此起彼伏的唰唰的响声。

　　褚云凛在人群中间拳打脚踢也无济于事，持刀的右手被好几个人牢牢锁住，根本使不上力气。紧跟着，她感觉自己脚下一空，竟被几个人给抬了起来。

　　小腿上猛然传来一阵疼痛，褚云凛低头望了一眼，看见那个快九十岁的阿婆正发狂地咬着她的小腿，用力之大，连假牙都被她咬掉了。

　　褚云凛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她想，如果自己真的因为这次三破日出了事，那她就算做了鬼，也一定要去找那个晦气的“改命大师”报仇。

　　眼见她被人群束缚，高空中凝聚成团的黑气也渐渐散开。悲风里，鸟兽结队逃离，无数冤魂陆续降落，汇入人潮中，像蛇一样缠了上来。

　　一时间，天台上无数的鬼影夹在人潮涌动中，数不清的手抓着她，将她抬起，往天台的边沿移动。

　　这阵势，与其说是顶礼膜拜，更像是在献祭祭品。

　　在人群和鬼影的簇拥中，她被一路抬到天台边沿。褚云凛无法挣脱这庞大人群的束缚，她伸出脚想踹，一脚下去却感觉自己踢到了棉花里，然后有什么东西迅速缠住了她的脚，用力将她往外一翻。

　　她尖叫了一声，身体朝外面飞了出去，短暂的失重感后，整个人从33层的高楼往下坠落。

　　“白虎！！”

　　耳边风声呼啸，巨大的惊恐中，一片熟悉的气息疾速朝她逼近，下一秒，褚云凛感觉自己下坠的身体被一只有力的手给凌空捞住了。

　　她愣了一下，没回过神来。面朝下的视野里，褚云凛看见自己飘在空中，脚下是三十多层楼高的高空。

　　那只手牢牢箍着她的腰，褚云凛感觉自己有点发抖，然后听见捞着她的那人说话了。

　　“你喊白虎有什么用，喊我啊。”

　　褚云凛突然冷静下来。

　　她想抬头看看，没想到那人手一使劲，将她往上一提，一步飞回了天台。

　　脚刚一沾地，扶在她腰上的手就撤了回去，褚云凛没站稳，往前趔趄了一步。

　　她回过头，果然看见那人是龙姜。

　　周围密密麻麻的鬼影好像突然都淡去了，唯有龙姜那张脸格外清晰。

　　近三个月不见，他看起来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一身黑色的长风衣，头发也长了不少，被他随意拢在后面扎了个小辫，刘海也更长了，被风吹得挡住了一些眼睛，漆黑的发丝下，瞳心比最后一次见面时更加鲜红。

　　他拍了拍风衣上蹭到的灰，抬眼看褚云凛的眼神有些陌生。然后他很快移开目光，囫囵打量了一眼周围密不透风的冤魂们。
　　龙姜垂着眼，依次从它们脸上一一扫过。

　　这时褚云凛反应过来了，他身上最不一样的地方，是威压。和三个月前相比，焕然一新，且十分凶戾。

　　在上千年的老妖怪面前，天台上的这些冤魂像是老鼠见到了猫，连同那些被附身了的人，也被他那股强烈的威压所震慑，不敢轻举妄动。

　　唯独有一个离得最近的大叔，被冤魂所操控，像是不怕再死一次，张牙舞爪就朝龙姜扑了过去。

　　龙姜动也没动，眼眸一转，看不见的威压乍然泄出。褚云凛怕他失手杀人，猛地伸手上前一步抓住了龙姜的手臂。

　　“别！”

　　龙姜似乎飞快地扫了她一眼，然后她看见那个冤魂被无形的威压从身体中弹出，砰的一声，原地裂开，像泡泡一样炸没了。

　　紧跟着，接二连三的砰砰声，天台此刻像一片临近日出的海域，所有的冤魂在龙姜可怖的灵级威压下，皆如泡影碎散。就连在高空中徘徊着的其他冤魂们，闻到这股千年旱魃之气，也都纷纷识相地隐去身形。

　　而那些原本被冤魂附体的人，此时都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识。

　　褚云凛有些愣住。连身为四圣兽的白虎，也在龙姜强悍的威压下炸了毛，远远弓着身子朝他发出呜声。

　　前方的龙姜呼出口气，旋身朝她望来。

　　长风缭绕中，他的衣袍猎猎，龙姜抬起手，似乎想触摸褚云凛抓着他手臂的那只手。

　　褚云凛反应过来，闪电般将手抽回。

　　头顶凝集的黑气散去，雨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停了。

　　然而天空依旧是乌云密布。寒风掠过相对而立的二人，悄无声息的天台上，褚云凛感觉到心里蓦然揪了一下，分明晓得一定发生了什么，却抓不出点眉目，无根可循。

　　她讨厌这种感觉。

　　褚云凛率先想逃离这片沉默，她眉头紧皱，一声不吭，抬腿就走。

　　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龙姜一把拉住她，沉声问：“你是不是不想看见我？”

　　褚云凛没说话，也没挣脱。静默了片刻，龙姜重新张口，叫了声，“凛凛？”

　　听见这个熟悉又久违的称呼，褚云凛有些恍惚。

　　她回过头来与龙姜对视，心里没有她的表情看起来那么平静。

　　龙姜看起来有些阴沉，但他周身的气息和三个月前比起来简直可以说是焕然一新，即便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低气压里，但仍是看起来精神奕奕。

　　良久，她得出个结论，心中似乎松了口气：“看来你成功渡过雷劫了。”

　　这句话像根刺扎在龙姜心里，他眼中泛起悔色，低声说：“对不起。”

　　褚云凛摇摇头，“你没有对不起我，这只是你的选择。”

　　他望着她，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黏腻的目光中拉扯着情绪的潮涌，在褚云凛那张平静且漠然的脸上徘徊许久，然后向下滑动，落在了她裸露在外的小腿上。

　　龙姜哑声道：“你受伤了。”

　　褚云凛漫不经心低头看了一眼，在刚才人群的拉扯下，她的袜子都被扯烂了，右小腿处被不知谁的指甲抓伤了，留下了四条血淋淋的抓痕。

　　抓痕很深，还流着血。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很狼狈，不仅衣服被扯得七零八落，说不定连头发也是散乱的。
　　褚云凛更想走了。

　　她刚抬起腿，一步都还没迈出去，就看见旁边龙姜一动，双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抄起她的腋下，身形一闪，转瞬间就将她稳稳放置在不远处的一截水管上。

　　水管离地一米多高，褚云凛微一拧眉，双脚不着地的情况下，手掌下意识抓紧了身下坐着的水管，她刚想发作，龙姜却在她跟前半跪下来。

　　他单膝着地，一手抓着褚云凛受伤的脚踝，由下至上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渴求。

　　褚云凛被他盯得心中发毛：“……你干嘛？”

　　龙姜幽幽望着她，寒风流转间额发掀起，刘海下，那双红色的瞳心似乎闪了一下。

　　没等她阻止，龙姜忽然埋下头去，带着热度的嘴唇不由分说贴上了她流血的伤口。

　　褚云凛一惊，用力缩腿想将腿抽回来，然而龙姜的力道极大，像铁一般锢住了她的脚踝。

　　伤口处传来一阵奇异的感觉，火辣辣的，同时非常潮湿——是龙姜在舔舐她的血。

　　褚云凛彻底怒了，同时面颊不受控制地浮起一抹红晕：“你别太离谱——”

　　“好了。”

　　龙姜很快又抬起头来：“血止住了。”

　　褚云凛低头一看，瞳仁微张——她小腿处的伤口还真的止血了。

　　她抬了抬眼，狐疑的目光和龙姜的视线撞上。

　　“我的唾液酶中有缩血管物质，可以加速凝血。”龙姜眨眨眼，眸光一闪一闪，像是在邀宠，“是雷劫后进化出来的新功能。”

　　他说完，仍旧保持着抓着她脚踝的这个动作。褚云凛的脚踝很细，他一只手就能完全握住。此时龙姜没有用多少力，褚云凛也没再将腿抽回，右脚虚搭在他的左肩。

　　从他的角度望上去，褚云凛双腿流畅的线条一览无余，破开的袜子下皮肤白皙，再往上，细腻的腿根隐没在裙摆的阴影里。

　　龙姜的眼色微黯，他无声地咽了一口。

　　褚云凛的注意力还在自己凝血的伤口上，等回过神来时，才发现两人现在的姿势有些暧昧。

　　但她并没太在意，她问了一个她更在意的问题。

　　“你的新搭档呢？”

　　龙姜一怔，然后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说道：“你说玲奈？不，我没有和她进行匹配——”

　　褚云凛目不转睛盯着他，一字一顿重复道：“红月玲奈？”

　　叫得有够亲密的。

　　龙姜：“啊、嗯……”

　　褚云凛冷笑一声，没片刻犹豫，抬腿挣开龙姜的手，一脚踹在他的肩膀。

　　她踹得很用力，对方果然闷哼一声。褚云凛踹完后手掌一撑，从水管上跳了下来。

　　她头也不回，去一旁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装备，然后提着那个长方形箱子径直朝天台阀门处走。

　　龙姜捂着肩膀在后面追：“凛凛！”

　　褚云凛有些烦躁，边从楼梯往下走边提高了音调：“别这么叫我，我和你不熟！”

　　“哪里不熟！”龙姜边追边闷声说道，“我们都睡过了！熟得不能再熟了，你不能翻脸不认人啊……”

　　褚云凛脚下一顿，显得措手不及，国区堡的回忆瞬间排山倒海袭来，恍如昨日发生一般清晰，她都快以为自己忘了，但那个湿冷的夜晚，昏暗的房间，和滚烫的肉.体……她发现自己甚至记得每一个细节。

　　然后她听见有人尴尬地咳了一声，一扭头，陈东宇从电梯间探出个头，一脸局促的假笑。

　　“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他又哈哈了一声，笑起来不如不笑，“我本来去你家找你，然后看到这边怨气冲天，以为你出事了，结果刚赶过来就……”

　　褚云凛一张脸红白变化，很是精彩。

　　她问：“你听到了多少？”

　　“我什么也没听到。”陈东宇一口否认，过了一秒，似乎觉得太假了，于是改口道，“我什么都听到了。”

　　褚云凛想一头撞到墙上。

　　她恶狠狠瞪了陈东宇一眼：“你要敢说出去，我杀了你。”

　　然后她闪身进了电梯，逃一般狂按关门。

　　龙姜这次没有跟过去，他目送电梯下楼，然后扭头盯着陈东宇。

　　“嗨，好久不见，就知道你们余情未了……”陈东宇搓搓手，打探道，“你一个人回来的？师兄他……”

　　龙姜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你想问林舜的事情啊，可以。”他笑了笑，“但你得用这三个月里凛凛的消息和我换，包括她认识了哪些人，接了什么案子，有没有说梦话叫我的名字……”

　　“她说没说梦话我怎么知道？！”陈东宇顿时露出个嫌弃的眼神，“你好像痴汉。”

　　龙姜白了他一眼，“你好像没资格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