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抓鬼！》伞令

49、渡劫计划

　　张寒令只睡了三个小时，就被闹钟吵醒了。

　　他爬起来，简单洗了个脸，然后给自己煮了一碗水饺。

　　刚开始吃的时候，微信小群中林舜就开始催他们到会了。张寒令不得不加快速度，几口吃完，然后匆匆漱了口，往会议厅赶去。

　　刷了三道门禁才进入这个机密会议厅。张寒令到的时候，发现自己又是最后一个，龙姜和红月玲奈坐在右侧，看来他们俩已经见过面了。

　　这次会议金玖没有参加，张寒令就坐到了上次金玖的位置，旁边依旧是总部代表、档案科副科长千昆和会议记录员。
　　还有一个上次没来的。

　　那人大概五六十岁，披着白大褂，秃头且有点肥胖。张寒令跟他打过交道，认得这是医务处的老大钱澎。
　　他虽然级别不高，但是是国区内的老员工了，经验非常丰富，且主导了多项意义重大的医疗研究，在国区的威望很高。

　　在场众人，红月玲奈红光满面，龙姜气息阴沉，林舜强压怒火。
　　千昆依旧面如土色，看起来快死了，龙姜触发的灵崩产生的数据波动，让他又熬了两个大夜。

　　见人到齐了，林舜示意会议开始，由千昆最先进行阐述。

　　他提溜着那两片更深更黑的黑眼圈，开门见山且铿锵有力道：“事态，很严重！”

　　“你！你真是在找死。”他边说边无法控制地指了指龙姜，“居然还敢跟巡驱触发灵崩，你这样做，不仅是在增加我的工作量，还是在挑战我们搜查局的底线！”
　　林舜：“说重点。”

　　千昆愤愤道：“重点就是，根据我最新——但现在已经不是最新了的计算，雷劫期已经提前至45天后。最准确的数据要等钱老的检测数据给我后，我再在这个时间区间上做减法。”

　　说完，他往投屏上展示了他连夜计算的公式和结果，上面从囚夕山开始直到翠湖别墅区灵崩，龙姜的每次灵力波动都记录得非常完整。
　　钱澎倒是不生气，他脸上那对圆形镜片反射出一道亮光，笑呵呵说：“快了，等下会议结束检测结果应该就都出来了。”

　　听到这里，龙姜眼睛眯了起来。
　　“雷劫期？”他望着那密密麻麻的数字，意识到这跟自己有关，“我还要渡劫？”

　　林舜冷笑一声，说：“能活这么久，总得付出点代价吧。”
　　他穿着一身板正精致的西装，长长的黑发在脑后束成一条马尾，两鬓也垂着长至胸口的发缕，刘海下的目光中带着一股讥讽。
　　他看起来严苛且冷漠。龙姜有些莫名其妙，他这是第一次见林舜，之前他只是知道这是褚云凛的师兄兼陈老板的崇拜对象。

　　因为和褚云凛沾亲带故的缘故，龙姜对林舜一开始还挺有好感。但是对方显然跟他是完全相反的态度。
　　于是龙姜真诚地问了一句：“你很讨厌我吗？”

　　林舜：“……”你他妈这狗东西差点把我师妹害死还敢问这话，要不是我身居要职且现在还在开会，我真想一巴掌扇死你。

　　他没说出来，但龙姜从他纷呈的脸色中似乎听懂了他内心的辱骂。
　　但是龙姜很淡定，他笑了笑，权当大度的自己容忍未来的大舅子了。

　　林舜用极强的自控力克制住自己骂人的冲动后，转而向钱澎道：“钱老，劳烦您和4896讲述下雷劫的形成以及会造成的破坏。”

　　“啊？这还要我讲啊。”钱澎摇摇头，目光慈祥笑眯眯望着龙姜，“修仙小说看过吧，仙侠剧看过吧？厉害的老东西想变得更厉害就得要渡劫呀，放到现实同理嘛，你活了一千多年了，本就违背了自然规律，雷劫就是你的一道考验，要么顺应规则灰飞烟灭，要么扛下雷劫重获新生。”

　　“只有一千年以上的鬼怪才会历劫吗？”
　　“也不一定。”钱澎摸摸自己的秃头，咂嘴道，“有些厉害的，八九百年的时候就会引来天劫，意大利区翡冷翠上个月就有个例子。”
　　说完，他若有所思，似笑非笑地望着龙姜：“我前几天看过你十年前的检测报告，你还记得十年前你为什么会被安理会决议封存吗？”
　　“不是因为G市龙脉迁徙吗？”龙姜一愣，然后很快反应过来，“也和雷劫有关？”

　　“正是。”钱澎点头道，“你的雷劫期其实十年前就将至了，但十年前组织还没有能妥善应对雷劫的措施，也无法在短时间做出精密的规划，所以干脆把你存一段时间，正好还能镇压G市龙脉的煞气，一举两得嘛。”

　　龙姜变得沉默，良久，才问：“所以，十年后的现在，你们已经有了能应对雷劫的办法了？”
　　钱澎两只手事不关己往前一摊：“那就要看这两位alp级同志的能力了。”
　　红月玲奈举起手，笑盈盈歪头望着龙姜：“亲爱的，我会好好保护你哒。”

　　林舜：“……”
　　他不想讲话，于是眼神示意让张寒令来。

　　张寒令正觉有些无聊，于是坐直了一些，开口说道：“等你和褚云凛解除匹配后，我和红月玲奈会将你带到崇明岛，林部在那里已经布置好了历劫区域，由我们两个给你布阵坐镇，再加上总部提供的灵能法拉第笼，应该不会有问题。”
　　龙姜嘴角扯了个没多少笑意的弧度：“应该？”

　　“我无法跟你保证一定能安全渡过雷劫，这也是我们坚持要你和褚云凛解除匹配的原因之一。”
　　龙姜眼色一黯，顿时明白了许多事情。

　　“噢，说起那个褚云凛。”钱澎镜片一闪，来了兴致，“林部啊，听说那是你的师妹？”
　　林舜皮笑肉不笑：“钱老，会议上不讨论无关话题……”

　　“这怎么无关呢？很有关啊！”钱澎忽然有些激动，“她灵崩后的反应非常值得我们深入研究，是尸气感染还是灵力逆流？我认为她的这种病情不属于已有的任何病理学范畴，我们也无法根据各种资料推测出它的病因和治疗方案。我们国家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的重量级病例了！这难道不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喜事吗？”

　　林舜太阳穴突突跳，压着声音道：“钱老，她与本次历劫计划无关……”

　　“你们这些小孩真的是听不懂话！”钱澎一挥手，“我知道你舍不得你师妹，但如果她能为全世界的灵崩研究做出贡献，这难道不比个人短短的几十年光阴更可贵吗？如果能把灵崩这个封闭的领域破开一条口子，‘潘多拉魔盒’就将不再神秘未知，我们能得到更多有用的数据，这样一来，驱魔师不通过灵崩而产生灵级突破的可能性至少能提高百分之二十！”

　　钱澎讲的口干舌燥，他喝了一口茶水润润喉咙继续说道：“让她和4896保持灵级匹配状态，不仅可以让我们有时间研究灵崩造成的长尾效应，甚至在雷劫来临时，还能首次观测到匹配状态下驱魔师所受到的干扰程度——”

　　“不可能。”林舜一口回绝，“连4896这种灵级的apostle都需要两大顶级驱魔师坐镇，褚云凛一凡人之躯，根本不可能承受得住雷劫冲击的百分之一。别说是她了，任何一个人类也都无法做到。”

　　钱澎置若罔闻，林舜的反对显然并没有得到他的重视，相反，他对于自己的研究势在必得。
　　“我等下就去跟总部写申请，批经费。林部，虽然你级别比我高，但这件事情事关今后百万驱魔师的福祉，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步——”

　　林舜和张寒令互视一眼，心里暗骂。
　　他们怎么没想到这一点。钱澎受邀加入历劫计划是褚云凛灵崩之前的事，林舜和张寒令都无法预见灵崩的发生。然而灵崩这个课题在总部一直是重点研究项目，非常复杂，急需大量的专业人士和具体案例进行探索，如果褚云凛的灵崩案例被上报，总部一定会感兴趣，到时候，就连林舜也没办法拒绝了。

　　“我打断一下。”龙姜冷冷开口道，“你们到底是在谈论我的雷劫，还是在谈论褚云凛的灵崩？”

　　“有区别吗？”钱澎立刻说，“你们现在灵血互通，同样受灵崩影响，等几十天后雷劫期来临，一样同生共死。”

　　“那我有话说了。”龙姜笑了一声，他忽然觉得自己轻松下来。
　　“你们刚才说的那些我都听明白了，总体来说，你们首先是想保住我这个alp级的apostle，对吧？”

　　“没错。”一直静默许久的红月玲奈忽然出声了，她很捧场，笑容轻盈且愉悦，“你的灵级是世界级的财富。”
　　“很好。”龙姜点点头，“除此之外，你们还想从褚云凛身上研究灵崩效应？”
　　一说到这个钱澎就两眼放光：“对头。”

　　“老东西，你叫钱澎对吧。”他淡淡盯着眼前这位秃头的大叔，沉冷的眸光中透着股杀气，“世界上没那么多一举两得的美事，十年前你们只是侥幸遇到了什么都不懂的我，但今天，搜查局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钱澎：“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和褚云凛，你们只能二选一。”龙姜气定神闲，且胜券在握，“要么，赶紧解除我和褚云凛的灵级匹配，让她安全回家；要么，我接下来的半年时间哪儿也不去，就住在你们国区堡，等雷劫来了，我们所有人一起完蛋吧。”

　　话落，会议厅内陷入一片长久的死寂。

　　要说他暴走杀光国区堡所有人，不太可能，因为这里有两大alp级驱魔师坐镇，足以将龙姜控制住。可是他说他待在这里不走，那他确实做得出来，因为同等级的驱魔师无法杀死和自己同级甚至更高级的鬼怪。

　　不知过了多久，钱澎愤怒地拍案而起。

　　“好你个千年老不死的鬼东西，敢威胁我？！”

　　龙姜长腿一翘，往后一靠，眼眸半眯着，从容不迫直面他的怒火：“确实。”
　　说完，他又冷笑一声，重复着钱澎刚才的话：“个人短短几十年光阴不值一提，为了医学事业献身，又有什么不可以？”

　　啪，啪。
　　红月玲奈轻轻鼓掌，她露出赞叹的表情，感慨道：“编号4896，你对那位小姐可真是一往情深。”

　　然后，她眯了眯眼，用撩人的嗓音问道：“以后你也会这么爱着我吗？”
　　龙姜没理她，觉得SIBI这帮子人没一个脑子正常。

　　良久，钱澎似乎意识到研究不可能进行了，整个人萎靡下来。

　　林舜和张寒令心中同时松了一口气。

　　记录员已经被刚才的气氛吓傻了，此刻敲键盘的手指都有些不听使唤。

　　千昆倒是见过大风浪的，脸上没多少波澜，他很清楚钱澎的研究根本不可能进行了，且不说林舜和4896据理力抗，他那劳什子研究本来就有违伦理，说什么为了今后驱魔师的福祉牺牲个别驱魔师生命，这和总部的‘归墟’计划又有什么区别？

　　哦不行，不能对总部机密计划指手画脚。他内心给了自己一拳，然后继续默不作声装死，只想这次会议赶紧结束自己好回去补觉。
　　反正他只负责计算雷劫期，其他的一概都和他无关，莫挨老子。

　　会议持续了一个小时，最后不欢而散。

　　钱澎临走前怒气冲天，跟林舜说下次开会别来找他。
　　林舜求之不得。

　　出了会议厅，龙姜形单影只站在门口，张寒令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似有似无地瞅了他一眼，两人之间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好像变得和谐了一些。

　　然后林舜也从会议厅出来了，他跟记录员简单交代了一些事情后，径直朝龙姜走来。
　　“聊聊吧，编号4896。”

　　龙姜闻言点了点头，跟他并肩往电梯方向走去。

　　电梯缓缓下降，两个男人站在在电梯里面，沉默着，谁都没先开口说话。

　　林舜看着电梯里倒映出来龙姜的样子，清秀、五官精致，不过眼角还是带着一丝阴沉。他低着头一声不吭，身上穿着一套白色运动装，乍一看像个不谙世事的男大学生。

　　叮——
　　电梯门开了。

　　“刚才多亏有你说话。”林舜迈开步子，往外走到一片花圃中，“不过我依然很讨厌你，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你和褚云凛明天就进行匹配解除。”

　　龙姜抬起头来，神色有些迷茫。
　　“凛凛没和你说吗？”他不知是无意的，还是故意的，拉长的音调让林舜顿时又邪火窜起，“我和她正在交往诶，大舅子。”

　　“……谁他妈是你大舅子。”林舜骂道，“别以为大庭广众的我就不敢打你！”

　　“我能问件事吗？”龙姜目光灼灼望着他，“解除匹配后，我和她还能见面吗？”
　　“好问题，匹配解除后你就要去准备应付雷劫了，还见什么面？”
　　“那雷劫结束之后呢？”
　　林舜冷笑了一声。

　　“你和她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你是妖怪，她是人类，没了灵级匹配的约束，她走她的阳光道，你走的你独木桥，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龙姜缄默片刻，然后淡淡道：“她没把我当作妖怪看。”
　　“她怎么看你是她的事，你自己是什么你心里没数吗？”
　　“那红月玲奈呢？”龙姜问，“她又是怎么回事？”

　　“她是你的下一任搭档。”林舜直截了当说道，“正好日本区人手不足，你可以走借调的程序过去干几年。”
　　龙姜眉头紧锁，沉着脸说：“我不去。我也没答应要做她搭档。”
　　“你说不就不？国区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龙姜沉默了许久，似乎想了很多种可能。

　　然后他才重新开口道：“大舅子……”
　　林舜烦得要死，吼：“别这么叫我！”

　　“……我只是答应你们和凛凛解约，但并没说我会和她分手，只要雷劫期一过，我一定会回去找她的。”
　　“你脑子是不是不正常？”林舜阴沉道，“你有可能会被雷劫劈死，你觉得如果我师妹知道了这件事，她还会愿意跟你解约吗？”
　　龙姜一怔。

　　林舜实在不知道自己那师妹喜欢上了4896的哪一点。听张寒令的汇报，她在囚夕山的时候就差点跟4896殉情，灵崩后宁愿承受反噬和感染也不愿跟龙姜分开。要是让她知道了雷劫期的存在，她绝对不会让龙姜独自去承受这个风险，林舜甚至能想到她会直接申请加入张寒令和红月玲奈，一同去给4896坐镇。

　　但是雷劫绝对不是人类的身体可以承受的，张寒令和红月玲奈也不可能会进入雷劫区，只是在外沿布阵。他们两个alp级驱魔师暂且能在雷劫冲击之外保全自己，可褚云凛未必。
　　她不仅被尸气感染，且灵力消退，哪怕是靠近雷劫，也只有死路一条。

　　想到这，林舜愈发感到烦躁。他看了看手表，下一个会议马上又要开始了。

　　“你自己想清楚。”临走前，林舜绷着脸，他最后警告道，“你如果真的想为了她好，就该尽早离开她，让她回归到正常的生活。”

　　他走后，花圃中又只剩下龙姜一个。

　　龙姜抬头望了望天，那颗闪闪发光的太阳远远悬挂在湛蓝的天际，一如他下葬那日般，冰冷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