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纪事》李莫西

9、白芷的爱情加加计划九

　　秦越白的房子是很古典的中式风格，以深棕色的木质为主要装饰，显得优雅庄重又华丽高贵。方芷住了这么久，免不了受了些影响，租房的时候看见其中一家木质的装修风格自成一派，在里面住着仿佛时间都变得慢了一些。她心中不禁一动，当即便一口敲定，拒绝了上一个客厅有很大的落地窗的房子。她自己安慰自己，人总得要慢慢适应。

　　她很感谢那个叫“热情小野猫1377”的女孩子，坚决地帮她走出这一困境，做出原来她无法做出的决定，让她勇于面对她以前憎恨的地方。方芷看完了全部的记录，再三在telegram中向她感谢。

　　高中的事情很繁杂，但是方芷老师对一切都很温柔，说话也是细言细语，不会急眼不会骂人，对待所有人的问题都会耐心解答，工作也细致有条理，很受学生的欢迎。她每天回家都要将明天上课的内容、家长的请求、学生的问题事无巨细的整理一遍，有时候就会干脆在学校里住一夜。另外可喜可贺的是她每餐的分量也不知不觉地更多了，体态也健康了许多。

　　复查的时候齐医生一直在夸她，很替她高兴，“小芷，你现在完全变了一个人，和你第一次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而且我每一次看你都在进步，你真的太棒了。”

　　方芷自己也觉得，她现在被催眠沉浸在以前那些场景里，心里竟然格外平静，过去的自己好像被她封在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箱，已经划出了一个深深的界限。不像以前身临其境地再一次体会了切肤之痛，痛哭着醒来，还一定要看见秦越白在她旁边。

　　方芷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但需要他的。

　　齐懋也是一直看着他们过来的，当初方芷就好像一团没重量的云，面容空白模糊，轻飘飘地，一吹就没了，要不是对着秦越白的执念，恐怕自己首先就撑不下去。秦越白也曾向齐懋认真咨询过方芷的心病到底该怎么办，齐医生无奈地看着他，“你真的不知道？你自以为是的负责任也是会害人的。”

　　“但是现在也只能这样了。既然你想负这个责任最好就负到底。”

　　方芷刚开始不想改变这种状态，虽然已经六年了，她知道她一直在生着病，但是好歹他还在她身边。直到有一天她听见他竟然在和闻人语在通话。

　　她一瞬间汗毛耸立，觉得恶心无比。这几年，她无时无刻，日日夜夜都在希望闻人语有一天会被雷劈死或者被车撞死。听说她高中毕业后被她的父亲送到了美国避风头。

　　你看，在她自己这么多年痛苦地吃药治疗的时候，无数次被噩梦纠缠失眠发狂的时候，犯人正在大洋彼岸继续潇洒的吃喝玩乐。

　　而此时她的男朋友正在和这个犯人愉快地聊着天，他对闻人语说的每一个字都在碾压她薄弱的耳鼓，挑战她脆弱的神经。也许一直以来他们都有联系，只有她不知道而已。

　　面对闻人语，除了他爱她，否则她没有什么能赢的地方。可是他不爱。

　　方芷还是怪不了秦越白。她知道他已经付出很多了，凭什么要求他与她感同身受？凭什么要求他像她一样地憎恨闻人语？凭什么觉得她方芷，会比他们之间十几年的情谊更重要？

　　她逆向思维来思考这件事的时候差点要崩溃：秦越白这样的人，能和闻人语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是不是证明闻人语本身也不是个坏人？那当时肯定就是她方芷自己的问题了，肯定是她的错，所以才会被浇滚水、挨巴掌、拍裸照。一定是她的错，是她活该，是她自找的。

　　秦越白当然不知道他对她越好，方芷就越会这么想。眼看方芷已经快痊愈，但是再一次，她又复发了，再一次，过去几年治疗的信心全盘崩塌，她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就是这个时候她申请的委托。

　　秦越白现在再回想，他自认为的帮助也变得可笑无比。他从来都没关心她的感受，也不关心她的想法，不关心她在他旁边时时刻刻处于煎熬的状态。或是他自己装作不知道。他光知道她痛苦，她绝望，他自认为自己没有义务也没有能力帮助她。于是他变相地对她身处的困境，她的需求视作不见。

　　但这和当初她沉默的同学有什么区别？反正于情于理都不是他们的责任，都怪不到他们身上。更何况他秦越白已经对方芷够仁至义尽了，他在生活上供养了她六年，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方芷也是这么对自己说的。有一天下班后她在站台等公交车，看着人来车往飞快地从她的眼前驶过，像静默画片似的。这时候她心里出现一个缓缓的声音：已经够仁至义尽了，所以说方芷你要点脸吧。

　　闻人语大三的时候得知当初那个在高中曾在厕所里哀声跪求她的方芷，竟然是现在是越白哥的女朋友，一时间不可思议、愤怒、嫉妒、怨恨的情绪踊跃脸上。那个贱人凭什么？他妈的她怎么敢的？她气的发疯。

　　闻人语在国外读完研最近才回国。这几年她主动找秦越白聊天，他都不怎么回应她。当她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又去问他的时候，秦越白倒是和她解释的清清楚楚：方芷已经重度抑郁，他只是想照顾帮助她。

　　闻人语见此倒是愣一下，“这么说，你是在帮我擦屁股？”

　　他回：“你说呢。”

　　闻人语放心了。别人这么说她也许还不会信，但是秦越白说出来就完全成立，从小到大他是什么人她最清楚了，况且他为她收拾的烂摊子还少吗？

　　这次毕业她终于回国了。不过秦越白对她的态度依然淡淡的，依然怎么回她的消息，对她一起见面的请求视而不见。那天上午，她不知怎么就莫名其妙地问他：“你看过方芷的录像吗？”

　　没想到他立刻回道：“录像？还在你手上？”闻人语此时也只能恨自己的嘴快：“我瞎说的。”她不清楚秦越白和方芷现在是什么关系，但是就是下意识不想让秦越白知道这件事。

　　秦越白想起从方芷治疗时的只言片语中听说过这件事。他蹙着眉头回复道：“我知道在你这。什么时间我去找你拿。”

　　闻人语看他回复的语气又冷又硬，不由得委屈生气：“我没有时间！”之后便故意晾着他，反复推辞了几天，但是还是知道他的脾气，不敢太造次。最后答应肯见面的那天，正好是他说好要陪她去齐医生却爽了约的那一次。

　　在饭店闻人语突然又临时后悔：“我忘带了。我这次出门太急了。”

　　他盯着她。

　　闻人语害怕地握他的手，勇敢地对他笑了一下，“哥，你为什么非要看呢？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不是说你只是在照顾她吗？”

　　他倒是任由她握着，温和平稳地说，“小语，我似乎没有向你解释的义务。”

　　“那我也可以不给你。”闻人语不甘示弱。

　　他冷冷地笑道，“当然可以。这是你的自由。”说完，饭都没吃起身准备要走。

　　闻人语又后悔了，毕竟是她反悔在先，她伸手拉住他，充满哭腔委屈地道：“秦越白，你就是看准了我拒绝不了你！我给你还不行吗？”

　　递给他相机的时候闻人语依然害怕又犹豫，“越白哥，你得发誓你看了不会骂我不会怨我……你知道那时候我爸还在外面找小三，我真的又难过又生气，又没人管我，我也不想的但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秦越白拿到相机，翻了一下胶片，没有少。心想她还在等他陪她去齐懋那，完全没在意闻人语在说什么。

　　秦越白后来又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找到当初采访她的许记者。他知道她的高中遭遇，但是从来都没有看过真正的照片，也从来没有去了解真实的情况是什么样。

　　许记者对方芷的印象深刻，“我对不起她，当初答应了她会报道出来，但最后还是被压了下去。我也没有坚持下去。”许记者对他说，“你可一定要好好对她啊，小小年纪就遭受这些，没几个人能受得了的。”

　　秦越白沉默不语。拿着照片和报道，向许记者礼貌再三道谢。他恳求：“我可以把您手里全部的照片和底片都买下来吗？希望您不要在为此烦恼了，也不要对此愧疚，虽然当时失败了，但还是非常感谢您，您是当时唯一愿意帮她的人。”

　　许记者愧不敢当，“千万不要这么说，你拿去就全拿去吧，我没帮上她，我还有什么资格留着这些……你全部拿走吧。”

　　现在秦越白拿到了全部的录像和照片，却有点不敢看了。他发现他从来没有想象过，她是怎么接受暴力的这一事实的。他从来就没有把她代入进去，他看过不少有关校园暴力的新闻，他也从来都没有和她联系起来，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而现在她不在他身边了反而还要去体会。

　　秦越白决定先看录像。他需要直接面对最真实最惨烈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