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纪事》李莫西

8、白芷的爱情加加计划八

　　我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依然是齐医生温柔的笑容，“小芷，欢迎回来。”她说。

　　现在我可终于是个全剧情玩家了。我回了她一个笑容，主动问她：“齐医生，我大概还需要治疗多久啊？我感觉现在越来越好了。”

　　齐医生说：“如果你积极治疗，按时吃药的话，3到6个月就有很大的进步，当然还得看情况，也许还会复发。”

　　我曾经翻过方芷的病例，她有抑郁症焦虑症恐惧症，心理会导致身体的抵抗力下降，伴随她的胃和心脏都有一定的问题。治疗了六年都不见好很大一部分还是因为秦越白。

　　一面她依赖他，一面他又是她心理上最大的郁结。想到上次秦越白听闻我主动治疗那么愉悦，想必也只是因为他又离自由更进了一步而高兴吧。

　　我叹了一口气。

　　齐医生仔细地看我的脸色，皱着眉道：“怎么？真的吵架了？我看他还从没有不接你过，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个死小子…”

　　我忙摆手，“不是不是，没吵架，是他真的没空。我自己一个人来也是可以的。”

　　她有点担忧地看着我：“那你一个人回去可以吗，注意安全。”

　　“真把我当成小孩了，”我冲她咧嘴笑：“没事的，呆胶布！”

　　治疗所离方芷住的地方有四公里，并不太远，我就当运动走回去了，顺便还可以和乔妹上传一下工作记录，以便委托人后来回看。我带上耳机，以防路人以为我是神经病一直在自言自语。

　　我想到方芷的委托，皱着眉头对乔妹说：“方芷说‘要秦越白永远不要忘记她’，一直以来我们都以为是要给秦越白留下令人难忘的回忆。”

　　“我不太懂，都在一起六年了，就是一个杯子一件衣服都难忘掉吧。”乔妹不解的道。

　　“我们人类说的‘忘记’和你说的‘忘记’不是一回事。你想想秦越白这样的人，或者是其他人，有天在街上顺手帮的一条小狗小猫他会记得吗，他不会。方芷从一方面看只是他的救助对象之一，只是时间比较长，但也不过是他行善本上一项重大事件罢了。”

　　“我都能想象，秦越白一直在等方芷完全痊愈后离开，以后他只要想起方芷这个人，恐怕也只是把她当作‘遭受过重大苦难的朋友’而已。而这不是方芷想要的，她爱了他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接受他只把自己当作精准扶贫对象。”

　　乔妹难得没有出言讽刺我。下一秒我便得意洋洋：“是不是特别崇拜我？我好歹是个猎人，和普通人比起来，这种对情感的分析我还是很拿手的。”

　　“……”乔妹对我的不要脸无言以对。

　　我继续说，“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分手，而分手后秦越白就会像我刚才分析的那样，他能记得她一辈子吗。方芷呢，为了避免分手，故意不让自己一直生着病，甚至还自残以继续换取秦越白的同情和可怜。但这也是个饮鸩止渴的法子，你看都六年了，他还是不爱她。”我说的口干舌燥，停下来清了清嗓子。

　　乔妹乘机插科打诨，“会不会是你想的太多了。”

　　我愤怒：“你这是在怀疑我的专业性！我好歹是个职业的！”

　　“开玩笑的，你继续说。”

　　“方芷肯定是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找到我们提出要求的。她自己当时应该很迷茫也很疲倦，她希望秦越白爱她，但是她又知道不可能，所以她退而求其次希望他不要忘记她，分手后也不要。”

　　我问乔妹：“都记着吗？”

　　乔妹似乎听得津津有味：“放心吧，都上传着的。”

　　“秦越白一边是她的支柱，一边却是她噩梦的一部分，她自己都不肯承认：她在秦越白身边是不可能痊愈的，连复仇都做不到，只能一直干耗，最后满盘皆输。所以我觉得下一步的方案是：离开秦越白。”

　　“啊？方芷可没这么请求啊，你这样不怕整个事情都不受控制啊。”

　　我摇头，“方芷一天不变，一天跳不出这个循环了六年的圈子，就什么都不会变。方芷能独立，有独立的人格，才会产生平等的爱，只怕是方芷自己当局者迷，没有想明白。抑郁症患者本来就很容易自己深陷某个怪圈，凭自己是走不出来的，所以不论最后结局怎样，这一步都是必走的。”

　　“那要是人家就是不要想清楚，就想和秦越白在一起，你可不就要被投诉了，说到底咱们也只是个服务业啊。”

　　“……”我沉思。“也有道理。那也没办法，这是唯一的出路了。”

　　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才走到家门口，我扶着墙弯腰揉着酸痛的膝盖，气喘吁吁地想着方芷都这么瘦了我还给她增加什么运动量啊……我从包里正找着钥匙，门在我面前突然开了。

　　我看着秦越白面无表情的脸，惊讶的脱口而出：“你怎么不在上班？”

　　沉默了好几秒他才开口，“你看看手机。”

　　我有点心虚地想他是不是发消息给我了，可是我走路没有看手机的习惯…

　　还没掏出手机，我先小心地开口，“嗯你给我发消息了吗…应该是手机静音了没听见，对不起对不起，只不过我这么大人了，也不至于自己弄丢自己…”我看着手机里十来条未读短信和未接电话很是歉疚。

　　“你难道没有过吗？”

　　我语塞，突然想起来以前方芷的确故意做过很多事情来吸引秦越白的注意，离家出走就是其中的一项。我在心里默默吐槽：方芷啊，这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啊，你搞得别人都不相信我了，还以为我在骗他。

　　我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现在好像不论我说什么都好像是欲擒故纵。他说：“你这样真的很没意思，真的。”

　　你这样不过是利用我的责任感，利用我的正义感，知道我做不出抛下你不管的事。他看着她，这句话梗在他的喉咙里，他没说出来。楼道走廊里的灯灭了，她的脸也暗了下来。

　　他听见她再次低声道歉：“对不起。”

　　总是这样，她又是轻轻淡淡一句，然后没过几天又故态复萌。

　　秦越白突然转头，走进书房，留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门外。我走进来带上门，他是生气了吗？我问乔妹：“你觉得呢。”

　　“好像是。”乔妹也有点迟疑。

　　我挠了挠头，没想到有人生气时还是这么默不作声，好像在暗中冲自己发脾气似的。秦越白很快又出来了，他拿着文件打开大门，沉默了半晌还是开口，“…我去单位了。”

　　要是前几天，我大概就会拿出方芷的语气去哄他了，但是现在我正盘算着怎么让方芷可以和平且没有后顾之忧地分手呢，自然也没应他的话。更何况他中午才和闻人语一起同桌吃饭，我更是不可能替方芷自作多情地想什么。

　　他关上门走了。我躺在沙发上休息，“好累，还要换睡衣。还好饿。中午脑子太兴奋了几乎什么也没吃。”

　　乔妹说：“点外卖吧。”

　　我看着天花板：“乔妹，你还记得我曾经接过一个委托吗？是一个肝癌患者，在晚期才被查出来，那时候她的未婚妻都怀孕三个月了，被劝着打了胎。割下来的肝表面的瘤泡又大又黄，肝里面还有更多。外面的餐厅里有很多工业香精，对肝很不好，从此以后我就不敢在外面吃饭了。”

　　“哦，我还记得当时你是穿成了…”乔妹在偷笑。

　　“是，未婚妻委托我传送成了一只狗…不仅乖巧还能逗人开心。”我无奈地把话说完。

　　“那你要自己做饭？”

　　我继续盯着天花板，突然发现头顶的这盏欧式吊灯很不错，“要不我过段时间再和秦越白分手？现在哄哄他，他还能继续给我做饭…”

　　“你要不要点脸啊，人家方芷男朋友你占什么便宜？小心人家回身后找你算账。再说你和他和好，他现在也不会跑回来给你做饭。”

　　我叹了一口气，“乔妹你知道时光机吗，好想快进到之后的一个时间点，这样我就可以自己吃自己做的饭了。”

　　“…人家穿越时空是为了拯救世界，而你就想快进吃个饭…”乔妹一种‘你给我够了’的语气。

　　我振振有词，“你懂啥，现在的智能不都是懒人发明的，就连你发明出来也是为了让生活越来越便捷，”我又转了话锋，“哦你不是，你是过来给我添堵的。”

　　乔妹沉默了几秒下线，“拜拜，您自个玩去吧您。”

　　“嗨嗨！我一开玩笑你就当真，你损我的时候我还啥也没说呢！”耳钉中一片寂静。

　　我摸了摸眉毛，看来还是得自己做饭了。

　　反正方芷和秦越白一直是分房住，正好还方便我深居简出的生活作息。当天我做完蛋炒饭给他顺便留了一份在锅里，发了条信息表示我吃完晚饭了后，我便一直在卧室里待着。后来听动静他好像还是自己开了锅，想必肯定是不满意我做的蛋炒饭，后来我就没再给他留饭了。

　　我还在思索给方芷找个什么工作比较好，乔妹在我哄着夸着下终于肯出来，开始继续吐槽：“你帮她决定有什么用，你又不是真正的方芷。”

　　“的确，但是我知道有一件事她一定很想做。”

　　“什么？”

　　“当然是希望在自己身上发生过的不要再发生在别的孩子身上。因为淋过雨，所以想给他人打伞。校园霸凌是一种人类身上抹不掉动物性，属于还没有驯化的那一部分，所以只有给予良好的教育，才能去压制生来的劣根性。”

　　因此我决定去当老师。去南阳中学的途中我默默希望方芷来日回来的时候不要有心理阴影才好，因为南阳中学正是她的高中。在乔妹的帮助下，资格证、笔试和面试都不算什么，我很快就让方芷成为一名英语助教。

　　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秦越白时，他正在书房工作，打字的手停住，抬头看我，似乎有点意外：“是吗，那很好。”这几天我为了这个工作早出晚归，还特地避开他的上下班时间，基本上没见过几次面说过几句话。我想他肯定也看得出来我是故意避着他。

　　我没多犹豫，紧接着又说：“我最近几天会搬出去住。”

　　“什么意思？学校离家很远吗？”他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但是下一刻他就听懂了，眼神专注地看着我，仿佛在听我解释。

　　我斟酌开口：“这么长时间一直在麻烦你照顾我，非常抱歉也非常感谢你，给你平白添了许多困扰，现在我可以照顾自己了，要不我们就分手吧，是时候你该过自己的生活了。”

　　我看见秦越白的睫毛颤了一下，表情就再也没什么变化，就当他是默认了，正想帮他把门合上，他的话像一团雾轻轻地飘来：“你能照顾好你自己吗。”

　　明白了。他这明显是老父亲担心女儿离他远去吃不好穿不暖的惆怅。我连忙保证：“放心吧，我可以的。”等了一下他没有再开口，我就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很平静很顺利，和我想象中的差不多。乔妹在我耳边说：“我感觉秦越白也没有负累消失了的轻松？”

　　我也不太明白：“也许惊喜太大来不及反应？六年的负担突然一下没有了，怎么也要适应一下吧。”

　　秦越白看了一眼刚才他打的那一段字，发现它们不仅文意不通还逻辑颠倒。他一边删除一边想：这难道是她的新把戏？可她抱歉的很认真，好像真的要把过去全部一笔勾销，绝口不提一样。

　　我看了一眼他紧闭着的书房门。我的任务快要结束了，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