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纪事》李莫西

7、白芷的爱情加加计划七

　　闻人语看向高田玉，“高田玉，给你机会，你来说怎么教训她，怎么样都可以，你随意。”

　　“我可是给了你这个机会，你可得好好珍惜哦。”

　　方芷经历过恐惧、哀求、愤怒、怨恨、麻木、认命。发现任何事情只要持续一定时间，你就难以产生对错的概念，是对的如何，错的又怎么样，她也免不了每一次的折磨，这么想也不会让她受到的伤害少个一星半点，她在心里再怎么愤怒的批判也不能像神谕一样让别人觉醒般悔改。

　　方芷已经漠然了。她也清楚地知道高田玉的感受，痛苦是占据大脑最主要的情绪，正义对错自然已经不重要了，她只想赶快摆脱这一切。

　　高田玉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她眼中恐惧、歉疚、委屈、怨毒疯狂转换，最后她像濒死的人突然活过来一样扑过来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一巴掌又一巴掌。她一边扇着一边叫唤：“都他妈怪你，我为什么要帮你……”高田玉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杯滚烫的开水，不假思索地向她的脸上泼过来——

　　她以为她的脸着火了，尖叫道，“啊啊啊啊啊啊——”

　　方芷再一次被噩梦惊醒，猛地坐了起来。秦越白也被她的叫声惊醒，他从门外进来过来宽慰地拍着她的背，把她搂进怀里，“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她惊魂未定，喘着粗气，隔着睡衣感受到他胸膛中的温度传来。只有这时候，他才肯抱着她，她才能靠近他这么一两分钟，他们才像一个真正的情侣一样。

　　方芷知道秦越白不爱她。他对她只有怜惜、同情、愧疚，但都不是爱。

　　秦越白和闻人语是青梅竹马，他比她大两岁，从小照顾妹妹一样地照顾她。闻人语在学校闹事是秦越白帮她去见家长，闻人语和她妈妈吵架离家出走第一个人找的也是他。

　　秦越白在国外读书的那几年，闻人语的妈妈去世，她的爸爸经常忙得夜不归宿，秦越白也不在她身边，闻人语便渐渐开始阴晴不定、无法无天。闻人语的父亲也因为她去世的母亲，不停地迁就她，帮她收拾烂摊子。

　　说来也奇怪，闻人语那么大小姐性格的人，一遇到秦越白就自动变成一个人畜无害的小猫。

　　方芷后来想想，高中的时候她应该就是接触过他的。

　　她在拖地的时候，闻人语在阳台打电话，飘进来话的语气温柔又可爱，打完电话的闻人语几乎不会生气；闻人语对她“哥哥”送的东西像看护一根头发丝一样细心保管；某个寒假放假前秦越白还来学校门口来接闻人语回家，引起不少骚动。当时方芷只有满心庆幸，脑子里想的都是：闻人语终于走了。

　　方芷遇见秦越白是在大二。那时其实她已经重度抑郁，但是她没钱治疗也从没想着去治疗。她经常会在半夜被噩梦吓着大叫着醒来，再加上她本来就不会说话，性格沉默不讨好，她的舍友都对她很厌烦。

　　秦越白其实一直知道方芷。闻人语的父亲再宠爱她那时也不得不把闻人语骂了个狗血喷头，闻人语你也真是敢，现在扫黄打非开始抓的紧了，你是不是想把我逼进牢里去？

　　闻人语缩在一边不敢吭声。秦越白坐在她家的沙发上，看到了方芷的照片，一个文文静静的小女孩。他沉声开口：“小语，这次我也不会帮你。”

　　闻人语顿时委屈害怕的快要哭出来，仿佛她是世界上最无辜的人：“越白哥，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闻人语的父亲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也是自己的女儿，“你去美国念大学去吧，避避风头，否则查到你身上我保不住你。”

　　秦越白被邀请参加大学间交流会时看见她突然就记起来了。她瘦瘦小小的，发育不良似的，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他心里忍不住一揪。

　　方芷那段时间差点撑不下去。她没有朋友，孤单影只，一天又一天的失眠，大把大把掉头发，神情恍惚。她也想走出来，犯不着为一个施暴者毁了自己，但她还是看不到自己的价值，没有人需要她，舍友还在排挤她，她胸口闷的快要窒息了。她不知道自己得病了，不知道自己的无力、头疼、胸闷、流泪也只是因为得病了。

　　他出现的很及时，方芷很多次想，要是没有他的帮助，她是真的熬不过那个冬天。从来不理她的舍友都忍不住主动问她：是怎么认识秦越白的。

　　方芷看着她充满嫉妒的目光，好笑地想：你被虐待两年就可以了，你愿意吗。

　　秦越白是毫无疑问的体贴周到。他帮她预约医生，给她买衣服，提醒她按时吃饭，对她嘘寒问暖，不知道的人都以为他在追方芷，秦越白也不解释。正好他已经毕业，顺便在当地找了个单位上班，离家也近，确保有能力和时间去照顾她。

　　但是方芷不愿意。“秦越白同学，这一切都和你没关系，你用不着为我负责，你这样容易让别人误会。”既然她知道实际情况是什么，就不允许自己抱有幻想。

　　他回复她：“方芷同学，如果给你这么大的压力，我很抱歉。我只是想尽我所能去帮助你，你就把我当作一个默默关心你的朋友吧。”

　　多么得体礼貌，这就是秦越白。她这么敏感的人，都不会觉得被冒犯。她害怕的不是别人的闲言闲语，她害怕的是自己会把他的善良当真。

　　刚开始方芷的确是感受到前所有未有的轻松快乐，她再也不是孤独一人，她不需要为基本需求而烦恼，她过上了正常的生活。因为她经常会深夜大叫，秦越白还邀请她住他家，说他家有两个房间。那段时间她甚至胖了十斤。

　　方芷从来没被人这样呵护过，她总忍不住想他这么好肯定是有一点点喜欢她的吧？谁会无缘无故对一个陌生人这样呢？

　　秦越白从小就是众星瞩目的，爱上他并不是个新鲜事，他也不缺有人爱他，她方芷只是个普通女生，也不是什么例外。当方芷意识自己已经爱上了他，比过去的哪一天都要无望绝望。她完了。

　　爱上一个人是无能为力的，她只能去反而怨恨他，但是这恨意看起来也毫无道理。

　　用不着别人提醒，她每时每刻都知道：他不爱她，他也不会爱她，他凭什么爱她？她有哪里吸引人的？她自己甚至都不爱自己。只是他的道德和正义感不允许放任她不管而已，你自己非要多想。秦越白，你能不能别再对我好了，你这是在害我你知道吗？

　　方芷心身俱疲，病情加重，整个人又消瘦下去，丑的像一个骷髅。而秦越白什么都不知道，他看起来依然那么光鲜亮丽，他的眼神依然那么单纯无辜。

　　她看着他，也觉得他们真的不合适，不论爱情，就是，不合适。她无法消灭面对他时那一份深深的羡慕和自卑，他们之间的平等，也是来自他的向下兼容。

　　方芷以前从未因为自己的贫穷真正自卑过，而现在她突然明白，贫穷的可悲之处不是自己从未拥有，而在于没有东西给予自己爱的人。

　　发病时她摔东西，一直温温软软的性子也变得狂躁易怒，“秦越白，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以为你是菩萨你是救世主吗？谁需要你的可怜？你那么有爱心怎么不直接去精神病院？

　　秦越白依然温和平静，他好像从来没生过气。他宽容地看着气鼓鼓的她，像一头发怒的小狮子，但没有什么威胁力。他摸了摸她的头，“别生气了好吗，我们该吃药睡觉了。”

　　吃药的时候她也会突然焦虑起来，会不会她病好了他就要离开她了。她有时把药片偷偷给扔掉，被秦越白发现后，他只当是小女孩固有的不爱吃药的小脾气，刚开始并不知道她的真正目的。

　　当然秦越白并不是痴呆，也不是在感情方面的傻子，从小到大向他告白的人不少，他自然知道被一个人时时刻刻关注是什么感觉。更何况方芷看他的眼神是有温度的，有味道的，有生命的，他根本无法忽略。

　　但也做不到接受。他的确对她只有一颗怜悯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