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纪事》李莫西

6、白芷的爱情加加计划六

　　方芷将她的mp3藏在枕头枕芯里。这是她唯一的私有财产了。她有时会在深夜偷偷拿出来听，里面有很多情歌，都是初中伤春悲秋的时候留下的。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只是故作悲情而已。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听这些矫情的歌，她觉得恶心。

　　只为爱情烦恼的人知道自己是多么幸运吗？不会。可见这世上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自己拥有的，其实是别人梦寐以求的。

　　但是她也只能去听，她不能再恬不知耻去嫌弃生活给她唯一的甜处了。夜晚的时光为什么总是过的这么快，为什么不能再慢一点，为什么又天亮了。

　　张国荣的声音很温柔，像泉水一样，歌声在耳机里缓缓流淌，“只想追赶生命里一分一秒，原来多么可笑，你是真正目标，一追再追，追踪一些生活最基本需要……”

　　可是上天连基本需要都不肯给我。方芷慢慢地想着，睡着了。

　　晚上十点多回宿舍时，闻人语靠在凳子上正在泡脚，她撑着头懒洋洋地看着方芷，露出怡然自得的笑容：“怎么？故意这么晚才回来？以为我们都睡了？”

　　方芷低头细语：“没有。是晚自习。”

　　“哦，是晚自习啊。”闻人语善解人意地笑笑，温柔地说：“上了这么久，小芷你一定渴了吧——”

　　高田玉在旁边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方芷刚感到不安，果然下一刻闻人语洗好脚穿着拖鞋，表情却无辜地像只是一个热心的同学：“这一盆洗脚水都赏你好不好？我可是特地等你到现在。可惜水都不那么烫，便宜你啦。”

　　按道理到现在这种程度，她应该早都习惯了，应该对闻人语不再抱有祈求，对她想出来的层出不穷地恶毒的点子应该波澜不惊才对，可她竟然心里仍然有一团火焰没熄灭，依然在隐隐地颤抖，甚至想掏出包里的刀狠狠扎进她的眼眶里，看看她还能不能再笑出来。她恨自己还抱有一些莫名的希望，这让她想吐。

　　方芷仍然是静静地，眼珠定定地看着闻人语，语气也很轻：“你真的不怕遭报应？”她也曾经向老师打报告，在办公室里的闻人语很是从容淡定，她的微笑很完美很无辜：“啊老师，是不是方同学误会了什么啊，我们在宿舍都很照顾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来。”，很快这个老师便调职离开，那天方芷在宿舍里被甩了二十个巴掌。

　　没人帮得了她。她清楚的明白。

　　闻人语眉头轻轻挑起，露出一丝惊讶的玩味：“天哪，小兔子是要咬人了吗，真有趣。”

　　闻人语对她的问题无可救药地笑着摇了摇头：“笑死人了，方芷你怎么到现在你还这么天真呢？你是谁，神仙转世吗，你指望谁和你站在一起呢？这个世界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啊。”

　　她的眼神冰冷地看着方芷，口气仍然是温温柔柔，但是里面已经没有多少耐性：“懒得和你废话这么多。一句话，喝还是不喝。”

　　“不。”方芷死死地捏着拳头。

　　“哈哈哈好。”闻人语笑了出了声，向高田玉示意，“把她的书包给我拿过来。”

　　方芷猛地抬头，往后退了一步，抖着嗓子：“这是我的书包，你没资格拿。”

　　闻人语眯着眼睛，一字一顿地说：“资格？你在和我说资格？你皮痒了是不是？”闻人语站在她面前，盯着她的眼睛：“给我，你最好不要让我再说一次。”

　　方芷知道她的书包是保不住了。闻人语面无表情地将她书包里的东西倒在地上，指着她的卷子书作业，冲高田玉扬扬下巴：“把这些垃圾全部扔进厕所。”

　　高田玉照办了。方芷下意识想去阻拦，闻人语一脚踢在她的腿上，她疼的身子弯下来，她的头发被抓住往门上撞，“你再来？你再来？给脸不要脸！”

　　方芷刚尖叫一声，就被扼住了脖子，闻人语两手死死勒着她的喉咙。方芷觉得那一刻自己快要死了，还希望自己真的可以去死，也许只有自己死了闻人语才会受到惩罚？她净白的小脸被憋得通红。闻人语终于放手，下一刻空气你争我抢地挤进她细弱的气管，方芷剧烈地咳嗽起来，她咳的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

　　闻人语看起来冷漠，似乎对她差点掐死一个人毫不在乎，方芷甚至都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杀过人。

　　闻人语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捂着脖子咳嗽的样子，冷冷道：“就你还和我谈资格，我没让人逼你退学已经算好的了，你知道我上初中的时候得罪我的那个小贱人是什么下场吗？你什么货色，也敢和我对着干。”

　　这些都只不过是两年来日日夜夜中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小插曲罢了。方芷本来也想申请走读，尽管她住的地方很偏远，来回得三四个小时，但也好过住在这里受折磨。但是不久后，某一天放学，她被闻人语一群人堵在巷子里。闻人语笑眯眯地看着她这条准备逃走的小兔子：“小方芷，这是准备回家吗？怎么，住在学校里不好吗？”

　　她想不通，为什么是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被她们选中。方芷颤着声哀求，“闻人语同学，能不能让我回去？我姥姥还在等我回家……”

　　闻人语遗憾地摇了摇头，“这可不行，你要是走了我该有多无聊啊。”那时候方芷就应该明白，这世上不是所有事情都有原因的，她也没有做错，她只是不走运罢了。

　　她们上来按住她的手和脚，方芷忍不住拳打脚踢，猛地脸被人打了一拳，痛觉神经叫嚣着，她一下子失去了反抗的力气。她的衣服被扒开，露出大片赤裸的皮肤。一群人发出哄笑。闻人语手上拿着相机对着她的脸，欢呼道：“方芷打起来啊，反抗起来，就像刚才那样多精彩啊。”

　　她呆滞空洞地睁着眼，像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切都静下来，其他人都离开了，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不相信其他人不知道这件事。

　　她拎着被扔进马桶过恶臭的书包；她的脸上身上布满伤痕；她的头发被迫绞成短发；她没有一件的衣服；她瘦弱精神恍惚地像个精神病人；她不相信别人都看不出来，但是也许因为她都这样了，帮她能得到什么？人的确应该正义，但是只要当作视而不见就可以当作不存在。

　　方芷接水回来，高田玉看着她胳膊上的伤痕，犹豫再三还是说道：“小芷，我也看不下去了。我知道有个办法，不知道能不能帮你。我姑姑认识电视台的人，只要你向他们曝光在你身上发生的事，炒到网上，炒出热度出来，谁都不敢动你。”

　　方芷没有说话，瘦的颧骨高高凸起，她的神色在短发里隐晦不明。高田玉紧张地抓起她的手，“真的小芷，我是真的想帮你。你也知道她不仅只欺负你一个，她像使唤狗一样地使唤我，我也恨不得她死——”

　　方芷抬头看见高田玉怨愤又充满期待地看着她，她喉咙一动，暗哑地说：“好。什么时候可以见面。”

　　高田玉的眼睛亮了起来，发誓地似的保证，“你放心，小芷这件事就交给我，我先联系我姑姑。”高田玉捏了捏她的手，贴在她耳边小声说：“我们是一起的，千万不要放弃啊，一起扳倒她。”

　　那几天方芷感觉天气都晴朗了一点，阳光没有以前刺眼，风也是轻轻柔柔的，她甚至对闻人语的恶言恶语也不大在意了。她对自己说，上天总得帮她一回吧，一回就够了。

　　来的那名女记者很年轻。这是方芷的第一印象。女记者看着方芷的眼睛，鼓励般地道：“你是方芷是吧。不要害怕，我来这里就是记录你的故事去报道的。”方芷现在想起来，那时的女记者不过才大学毕业，所以她的眼睛充满反抗强权挑战权威的激动以及跃跃欲试，她想把方芷事件当作自己的事业晋升的敲门砖，她以为她即将揭开一个关于欺凌强权警匪一体的大事。但可惜当时方芷什么也不懂，还以为她是真的来帮她的。

　　方芷一五一十地说了，给女记者看她身上的伤痕，她头发里隐藏的秃块，让她拍照当作证据。女记者满意而归，临走之前她对方芷说：“多找点证据我们的胜利就会越大。别担心，邪不压正。”

　　方芷用力地点头。

　　她和女记者连续见了三天，采访采集结束。女记者摸了摸她的头，笑着对她说：“等我的好消息。”

　　她心情愉快地往宿舍走，她的心从所未有过地这么轻松，但是又不敢表现出来。

　　到宿舍后她和高田玉打了个照面，彼此心神领会地笑了一下。

　　得知报道出来的那天她简直要欢呼庆祝了，她偷偷买了一期报纸躲在角落里翻阅，但是怎么找都没有。怎么会呢，许记者甚至还给她看过排版。她茫然无措地想，难道是许记者记错了，其实是明天才发？这么想着，她的心又稍稍安定下来。可是许记者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她还没进宿舍的门，心里突然预感不妙。果然打开门高田玉正跪在地上，脸上的巴掌印通红，她正呜咽着，却不敢发出大声，闻人语还一脚踹倒她，一边笑着：“你可是真聪明呀高田玉？看方芷太可怜了是吗？那你要不要代替她呀？”

　　高田玉哭着不停地摇着头，“不是我，不是我……”方芷一颗心瞬间跌入谷底。

　　方芷被齐珊一把抓进来关上了门，闻人语转头看到了方芷的脸色，忍不住大笑道，“怎么今天脸色这么难看，最近心情不是不错吗？要发生什么好事啊怎么不和我们一起分享？”

　　闻人语慢慢挑起高田玉的下巴，吐气如兰，像一条蛇一样吐着信子，“高田玉你说，这是你们俩谁的主意？你说是谁就是谁，我相信你。”

　　高田玉惊恐地指着方芷，声音扭曲，“是她，是她求我的，她一直求我，我受不了她的纠缠……小语姐，不是我，我没有背叛你的胆子……”

　　方芷静静地看着高田玉，她被折磨的遍布哀求的脸。

　　她轻轻开口：“是我。和她没关系，放过她吧。”她没有什么舍生取义，以德报怨的觉悟。方芷曾比任何人都想要他们这些人全部下地狱，但是现在，她看着高田玉这副脸，突然想要是谁都躲不过去的话，这些表情出现在她一个人的脸上就够了。

　　闻人语得意地说：“你们这次真的只差一点点，我也真是低估你们了。但是你们不知道吧，主编可是我爸的朋友，那篇报道刚排版就被撤了下来，你以为我家这么多年是吃干饭的吗。”

　　“至于你们那位记者朋友，笑死了，找了几个人围了她一圈她就怂了。”

　　闻人语表面是笑着的，其实她心里气得发疯，要不是爸爸的那个主编朋友在印刷时多看了几眼，她闻人语现在就会是全市的笑话，她爸说不定还要被约谈。这两个小贱人好死不死竟然整了这么大的一出，差点就把她给毁了。但幸好这次又是她赢了。

　　在庆幸之余，便是被暗算恼怒的情绪。她眼里闪着冷酷恶毒的光芒，她一定得好好惩罚这两个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