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究竟是什么色号的》很爱喝水的面包

2、chapter 2 浪成于微澜之间

　　贺琛欢放下撩起车帘的手，转眸打量起这个拉住他衣角的男孩。

　　他知道这个男孩是谁。
　　秦一，秦家小少爷，四年前因F评级离开秦公馆，随其父生活。有传闻道其虽异能先天不足，但音乐天赋甚至强于其父。
　　这个孩子被保护得相当好，似乎他父亲打定了主意要把这个孩子的存在从公众视线里淡出，他能查到的所有有关这个孩子的资料只有薄薄的一张纸，姓名、性别、出生年月日、外貌、身份......除此之外可谓是干干净净。
　　他往竞争对手的赌场里塞个人做眼线都得准备一套合适的人生背景，随便去找个普通小市民查一查能查出来的东西也不会只有一张纸：一个人的爱好、经常出现的场所、资产、社交，来往记录......随便列一列都能整理出好几张。

　　贺琛欢一度和同僚开玩笑说老上司的小儿子整得跟秘密培养的人型兵器一样，如果不是在评级仪式上露过面，恐怕随便从街上拎一个身貌骨龄相仿的孩子都能冒充。
　　......有点像一些爱好睡眠的蝉，在地下卧个几年才冒出来，出来便会知了知了地叫，指不定吵得一些人不能安眠。
　　不过这张脸倒是蛮可爱的，纯洁干净，眼尾微微上挑，打小就能看出点风流肆意的味道。贺琛欢坏心眼地没有摘下手套，捏了捏蹭了蹭这小男孩的脸，手套上的血自然地沾在了男孩脸上。
　　然后他半跪下来，让自己的脸能让男孩碰到，掏出一块黑色帕子递给秦一，“那么就拜托这位可爱的小兔子朋友，帮哥哥擦干净吧？”

　　在秦一的那个梦里，贺琛欢的眼尾有一颗痣，而现在那颗痣所在的位置沾上了血污。
　　这正是秦一主动要帮他擦去血污的理由，他先前没见过贺琛欢，就算见过也不会关注他眼尾的美人痣。秦一用手帕细细地擦去贺琛欢脸上的血污，贺琛欢眼尾的小痣在擦去血污后露了出来，位置和大小都和秦一梦里一模一样。
　　他没道理凭空在梦里想象出一张真实的脸，那个梦大概是一个真实的预知梦。秦一定了定神，一面接着细细擦拭、一面认认真真地反驳：
　　“贺哥哥，我不是兔子。你可以叫我的名字，我叫秦一。”

　　“嗯？可是小秦乖乖躲在车里的样子和小兔子不像吗？兔子不可爱吗？”

　　......这人真是和记忆里一样的稀奇古怪，秦一腹诽，悄悄给贺琛欢打了一个行为艺术表演家的标签。
　　记忆里这位姓贺的将军似乎对孩子特别宽容，全国大大小小的孤儿院似乎都得到过他的捐助，这位将军的叛变多半是女皇登基后的兔死狗烹，多刷点存在感和好感度也许在日后能有所帮助。
　　“但是兔子很弱小，兔子保护不了他人。”
　　“好吧，你说的没错，兔子的确保护不了他人，”贺琛欢脸上浮着一层笑，秦一搞不懂他又在想些什么，“可是大多数会在危险来临时躲进里面、不敢出来的，都是软弱无法保护他人的动物。”
　　“可是贺哥哥，躲进车厢里可以是在等待时机，不第一时间出来也许是在判断形势，”秦一恶意地加重了一丢丢擦拭的力道，“兔子很可爱，但是我希望我除了可爱还可以变得强大，至少可以保护自己，也可以为保护了我的贺哥哥帮上忙。”
　　“看来是我低估你的可爱程度了，”贺琛欢说，摘下手套，把黑色帕子从秦一手里拿过来翻了个面，把自己先前故意往秦一脸上蹭的血轻轻擦干净，“那么亲爱的秦一小朋友，请你快快变得强大，然后给我帮忙。秦家小少爷，看来我不必把你送到城门口了，直接送你到秦公馆就好。”
　　秦一转头看向还在车厢里的侍从，他不确定贺琛欢带了几辆马车，是不是用的第四骑士团团车，侍从会不会更愿意像记忆里的那样低调地把他接回秦公馆。

　　“他失血过多，我们随行医师的异能是在睡眠中自我修复，他现在已经睡着了，”贺琛欢收了手帕，直接在车厢地上盘腿坐下，闭眸养神，“秦一小朋友现在就可以帮我一个忙，我想要小憩一下，借你的车厢一坐。”
　　“你可以......”秦一刚准备说可以坐在他的椅子上，却看见贺琛欢举起手比了个“停”的手势，他的手套已经再度戴上了，似乎不准备再多说。

　　秦一乖乖闭嘴，依靠着微弱的光打量着这位尚且年轻的骑士团团长，他似乎是平民出身，在上流社会里被有意无意地排斥，却因为出色的相貌和恰到好处的性情在年轻一代尤其是年轻的小姐中大受欢迎。
　　有传闻说他喜爱男子，又有传闻说他和教会关联颇深，还有人说他是改换身份的通缉犯，也有人说......他如此年轻就做了皇女的老师，实际上不过就是皇女的一条狗。

　　一路颠簸，秦一醒来时已经到了秦公馆门口，侍从和贺琛欢都已经从车厢里离开，他从车厢里探出一个头，迎面就见到了一个满面春风的女人，吓得他差点从车厢里摔出来。
　　“我亲爱的弟弟，我知道你可能对秦公馆的华丽比较震惊，但是也不用如此惊讶。”这位女子显然臂力不错，轻而易举的把秦一拎了出来，甚至还当娃娃一样不知轻重地抛了抛，秦一顿时吓出了一声冷汗，于是在一次下落中猛地抓住了女子的袖子。
　　“贺先生说你们这个年龄的孩子非常喜欢玩抛高的游戏，你还特别喜欢有小兔子花纹的衣服，弟弟，你真可爱～”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听他瞎说，姐、姐、姐！！！你快放我下来，你千万不要真给我买了一套兔子衣服！！！
　　秦一在心中大吼，痛苦犹如实质。
　　秦一发现，就算他拥有了预知未来的梦，也躲不过姐姐作弄自己的魔爪。
　　“不过兔子纹样确实不太方便，不过我可以给你买一套兔子睡衣，已经买好了，今晚你睡觉之前一定能送到。”
　　秦一木着一张脸，心如死灰，决定今晚穿着衬衫睡觉，不换睡衣，他究竟是抱着怎样天真的期望，会觉得和贺琛欢打好关系是个好事。

　　“你看，他听到兔子睡衣后都不好意思说话了，脸都红了，别害羞，我们不会告诉别人的。”贺琛欢不知道从哪儿突然出现，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么我先行告辞，改日再给夫人以答复。”
　　......我是憋闷得脸红了，秦一转头看向姐姐，试图用苦大深仇的表情来展现自己此刻的真实想法，但她的姐姐没看她，略一颔首，“好的，小四，一路辛苦，加强对城外的巡逻，距离你入驻十塔只剩一个月了，这个月你绝不能出纰漏。”
　　第四骑士团团长贺琛欢微不可查地抽了抽嘴角，转身驾着一匹马便离开了。

　　秦淑，秦一同母异父的长姐，当今第一骑士团团长，护国将军，贺琛欢的顶头上司，刚提着南国王室的顶上人头出征归来。
　　......是个不折不扣顶着富家小姐帽子的汉子。
　　秦一对她印象不差，但也没多好，六岁那年他看到自己的F评级后从礼堂里哭着奔跑出来，这位姐姐穿着华丽的衣裙挡在他面前，代表C级评定的勋章佩戴在她胸前，平时很少有人佩戴这个，她大抵是故意佩戴给他看的。她说：“恭喜你啊，我亲爱的弟弟，真是遗憾，看来以后你就要和繁重无聊的家族事务绝缘了。”
　　他不得已跟着父亲云游的时候这位姐姐似乎便随军出征了，四年而已，这位姐姐居然一步步直接成为了大将军。

　　秦淑似乎并没有把他放下来的意思，抱着他缓步再度走入了测试的礼堂，这里还是秦一记忆中那个纯白的地方：白色的墙面、白色的测试石，一切都干净得一尘不染，没有丝毫的人情味。
　　他们一路上没有对话，似乎四年过去，这个姐姐依旧莫名其妙地看他不顺眼。
　　“想不想再测试一次，我亲爱的弟弟？”秦淑在礼堂测试石中间放下他，空旷的礼堂还有轻微的回声，和原声叠起来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你不是F级，绝对不会是，母亲是D级，你父亲是A级，你怎么说都得是B或者C，再试一次吧，这次不会有人有机会做手脚。”

　　秦一转头看向她，记忆里站在这个位置让她再测一次的是母亲，他刚测完便被母亲大肆宣扬，现在换成了长姐，但测试的结果大抵不变。
　　秦一闭上眼睛，摸上测试石，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掌上的触感。
　　他的异能是无限感知，感知空气中每一个粒子的波动，一株植物的艰难生长，一块石头的质地，一个人的呼吸，零件或齿轮运动的声响，他闭上眼睛，凝神，整个礼堂的构造乃至旁边站着的长姐都在脑海中成像，而手掌上所触及的测试石，每一个细微的裂缝都清晰可感。

　　“你会喜欢这个新的结果的，”秦一听见自己的长姐说，她长叹了一口气，摸了摸他的头，“你和你父亲一样是A级，是堪称凤毛麟角的天才，走吧，我亲爱的弟弟。
　　“你父亲死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你的真实评级了，再带你来一次是因为我觉得你需要一点仪式感，也为了二次确定。母亲刚刚已经为你安排好了老师，你有很多东西需要赶紧补上，你落下了四年的光阴。
　　“最重要的异能这一块，你似乎很讨小四喜欢，虽然他是我的下属，但他是皇女殿下的恩师，也有A级评级，日后成为首席大抵也是时间问题。如果不出意外，他应当会成为你的异能老师，以后见到皇女殿下，也许你可以称呼她一声师姐。”

　　秦一点点头，看向窗外，远处是层叠的山峦，山峦中央庞大的建筑群簇拥着古老的钟楼，正午十二点的钟声响起，像是某种巨大变化的前奏。
　　钟楼下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停止了吟唱，她整个身子都被宽大的红衣和兜帽遮颜得严严实实，繁复的纹样绣满了整件红衣，她摇摇看向山峦中一个移动而来的黑点，正是驾马而来的贺琛欢。
　　这里便是教会。
　　皇族居住的皇城内城与教会这两大建筑群在大陆上遥遥相对，如果除去隔在中间的建筑，皇宫的宫门正对着教会的大门。它们相距不远，微妙的关系像是某对伴生的植物。
　　而皇女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亲吻了一个精巧的信封，然后将它丢入火炉，将之焚烧殆尽。
　　人们会爱上一切昂贵的东西，比如华丽的衣裙、华丽的首饰、华丽的权杖、华丽的皇冠、华丽的位置。这位富有野心的皇女想，我可太喜欢愚蠢的同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