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长安》写者冰箱

6、夜空中最亮的流星

　　“公主，还有加奇，你们也随我一起来吧。”伊本推开厅内书橱一处暗格，缓缓打开，灯光一点一点亮起，里面别有洞天。
　　杜柏跟在身后，眼前这些对于他来说，又熟悉又陌生，像是见过又未见过。墙上挂着各种汉风国画和书法，橱格里还有瓷器和不少奇珍玉器。加奇驻足在一幅描绘大唐市景生活画前，念念道：“真是繁华无比，师傅，你看，这是什么？”指着城里一条大江上，一只只船上有着十来人不等整齐划一的划着船。
　　伊本笑道：“这是大唐一个节日传统，划龙舟赛，以此来祭奠他们一位先人。”
　　杜柏接道：“嗯，小时候听父亲说过，端午节。”
　　“绣坊，酒坊，客栈，驿站，赌场……”加奇一边看一边指着一处处地方念道，有不明白地方伊本都一一给他解释。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丽玛汉语虽然吐字不太清，但唐诗从她嘴里娓娓念来，却别有一番异域风。
　　伊本拂须笑道：“公主，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忘记。”
　　丽玛道：“这是杜老师教我的第一首唐诗，怎么会忘？”杜柏在她念诗时，才第一次好好看着这个白得发亮的西域女子，高贵冷艳，让人产生距离感。听她念完后的一问一答，心想：原来她的汉语是父亲教的。
　　加索鼓掌大声道：“丽玛公主说得可比我好多了！我早忘得差不多了！这是什么字？”指着这书法作品下的署名。伊本道：“《早发白帝城》，李白诗，杜环字。”

　　杜柏默默走到房间另一头，看着一处发呆。伊本把眼前这封信交给他，说道：“这是你父亲到了半路，经过一个叫末禄国的地方后给我写的一封信，也是唯一一封，你可以看看。”杜柏手接过信，全身微微颤抖，有点不能自己，点头道：“嗯。”缓缓展开信件：

　　‘伊本兄，展信悦。不日前我已启程回大唐，向西南行约七百余里，路途坎坷，屡遇风险，但所幸有福报，死里逃生，个中滋味有朝一日待再见时，把酒言欢，再和兄长细细道来。如今抵达末禄国，待补齐粮饷后再继续赶路。我也应贵国皇帝之请愿，把末禄国出产的水果蔬菜, 牲畜特产, 以及宗教习俗,，一一摘录余下：……’

　　杜柏看完自语道：“没有提及我和母亲一句，没有……”
　　伊本道：“小兄弟不要难过，你父亲走得太突然，很多事情都来不及交待。你和你母亲能够在大食国有这样安定生活，也是你父亲功劳最大。这些书，画，还有大唐文物大多都是他留下来之物。”
　　杜柏望屋内陈列之物，冷冷道：“还有一些是你们大食国当年战胜大唐军队后掠夺而来的吧？”指着一些大唐的刀，剑，枪等兵器之物。
　　加奇不屑道：“败军受降，这些物品自然归我大食国收管，当年你父亲所在军队也就是被我父亲击败的！”说完抽出一把唐刀把玩起来，接着道：“这大唐兵器，也不过如此而已，比我大食国弯刀差远了。”
　　杜柏虽然全身无力，但岂容他羞辱，气急之下，欲要拔出一把长剑，抓握不住，“乓”一声掉落在地，加奇一刀挥将过去，来势之快，在场所有人都未能反应过来已架在杜柏脖子上：“怎么，你这小子想和我较量下？”
　　伊本急道，伸手阻拦：“加奇！不得无礼！”
　　丽玛道：“加奇，放下武器。”加索心里百万个不愿意，但一听是她声音，立刻下刀，说道：“给公主和师傅面子，不和你这病秧子一般计较。”

　　伊本松了口气，说道：“加奇，当年他父亲降于我大食国后，励精图治，把大唐造纸术等一些先进技艺传授于我国，造福人民，才有现今之便捷，不可无礼，何况他父亲还曾经是公主的师傅。”
　　加奇并不在意，哼道：“师傅，我大食国好勇善战，不需要那套文绉绉的。算了，是公主的师傅，还是给你几分面子。但我告诉你，以前我父亲能够踏平你大唐，现在，我，也一样能。”
　　杜柏被激怒，回道：“好，别嘴上逞能！来，我们战个痛快！”拳头握紧，摆出战斗姿态。
　　在场所有人都被杜柏这气势给震惊，伊本欲要阻止道：“小兄弟……”
　　杜柏抢道：“你和我父亲称兄道弟，我叫你一声伊本叔叔是应该的，你就叫我杜柏吧，还有，我知道你想劝我，呵，不必，大唐男儿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加奇摩拳擦掌，一脸兴奋道：“好啊，好啊，我早看你不顺眼了，就怕你输了，别人说我欺负你。”
　　杜柏道：“不会，是我要挑战你。”

　　伊本看向丽玛，眼神示意如何是好。
　　丽玛内心道：‘我若是阻止，加奇恐怕面子上挂不住。如果是不阻止，这少年哪里会是加奇对手？只能点到即止了。’念想到此，说道：“给他挑件合手兵器，两人点到即止即可。”
　　伊本道：“公主？这……”丽玛起身先行走出屋内，伊本无奈道：“好。知道了。”从兵器库拿出一把长剑递给杜柏，说道：“这是你父亲行军时所佩带的长剑，拿去用吧。”
　　杜柏接过，原以为很重，结果却是轻巧无比，如若无物一般，正想问，伊本也行之出门，回头道：“你们两位随我来吧。”

　　大院里，消息早已传遍整个神使宫，手上没活的均围在院内，一时人声鼎沸。
　　加奇趾高气昂走到中间，而杜柏仍然依靠信念支撑着缓步上场。伊本在两人中间说道：“请两位记住，这不是你死我活的擂台战，比武，讲究互相切磋学习，点到即止，万不可以取人性命为目的，两位可知晓了？”
　　加奇笑道：“知道了，师傅你放心吧，只要他认输，我会饶他小命的。”
　　杜柏提剑站着，回道：“话不要说得太早了，谁认输还不一定。”握着父亲之剑，心里念道：父亲，虽然你这十几年没再教过我什么新招式，但儿时所学，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可不敢忘，今天就让我用的你剑好好教育这番贼。

　　夜空下的沙漠腹地，更显得萧瑟凄凄。林秦秦伸手摸摸自己手臂，胳膊还有脸，顺势要往胸前试探，“你干嘛呢？喂，不要乱摸！”突然被自己声音惊吓到。林秦秦手忙脚乱，一顿猫狗拳乱打出去，表情又羞又怒。
　　查比尔声音从体内传来：“没有啊，我只是……好奇，不对，我是想看看怎么变回来。”
　　林秦秦嗔道：“你不要乱摸，我警告你！ 好了，好了，我变回你的模样。”
　　查比尔看到自己一点一点还原，开心蹦起来，笑道：“哈哈，终于变回来了，声音也回来了。”林秦秦声音：“哼，我告诉你，现在虽然我在你体内，但想变成你的时候就变成你，想变成我的时候就变成我，这都由我控制。”

　　查比尔抱头下蹲，满脸沮丧道：“凭什么啊？还有，我还没找你算帐，你看看手上的污渍，不和我提前打招呼，把哈桑和哈伦给杀了，到时候被考姆神发现，我们两个都难逃一死，哎，这可怎么办是好？！”垂头丧气呆坐下来，已不知如何走下去。
　　林秦秦声音：“我为我父母报仇，天经地义，如果和你商量，万一你不同意，或者露馅了怎么办？再说了，这荒凉沙漠，四下无人，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查比尔情绪稍微好点，起身张望，确实空无一人，冷静点道：“好吧。这是我们的秘密，不然不仅咱们小命保不住，只怕牵连我族人。如今你大仇得报，你之后还有什么打算？”
　　林秦秦声音：“我想从你身体里出来，试了好多次，一点用都没有。”
　　查比尔道：“是吗？你怎么试的？这样，试试这么想，要跑出来，跑出来这样呢？” 做着要跑步姿势 。“啊！”一声，自己体内像是被撞了一下，器官四处翻涌，实在受不了，趴在地上吐了不少：“哇！哇！停，停，停！”

　　林秦秦声音：“怎么了？你没事吧？”
　　查比尔又接着吐了一会，才将将好了一些，坐在沙漠上，打开水瓶大口喝着水，缓过来道：“好点了，你没感觉？我刚才就像五脏六腑被翻了个底朝天，难受死我了。”
　　林秦秦声音：“我就是听你的，尝试在你身体里助跑了一会，要冲出去啊，可是感觉怎么冲都有一股墙在挡着我一样。”
　　查比尔连忙道：“你可别试了，一定还有其他法子，你先老实待会，待会。”
　　林秦秦声音：“哦……”

　　好长一段时间两人不言不语，同时又发声道：“你怎么了？”各自发出会心一笑。
　　林秦秦温柔的声音：“查比尔，还没有正式向你介绍我，我叫林秦秦。谢谢你，当初如果不是你用这样的方式‘吞’了我，可能我和所有人类一样，会死掉吧？”
　　查比尔脸微微一烫，这皮肤颜色也看不出红没红，不好意思低头道：“也没什么，我只是在古书上看过，食尸鬼并不一定是要一口咬掉，这样的方式也可以。只是没想过会变成现在这样。书上明明记载和用嘴吃掉无异。”
　　林秦秦咯咯笑着，声音：“可能这就是天意吧，还是要感谢你的善良啦！没想到食尸鬼里面也有好鬼。”
　　查比尔严肃道：“谁说食尸鬼都是吃人的，我们一族就是负责后勤的好不好，因为不能总是靠吃人来填饱肚子啊，还是要吃点别的……”
　　林秦秦噗呲一声：“哎呀，就是厨子呗？”
　　查比尔尴尬挠挠头，说道：“这，是吧，就是你们人类厨子咯。”

　　“查比尔。”林秦秦声音突然变得低落。查比尔摸不着头脑，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灰尘，问道：“嗯？怎么了？”
　　林秦秦声音：“你说，我父母会不会和我一样，寄生在他们身上，而我，才是杀他们真正凶手？”
　　查比尔正色道：“林秦秦，我告诉你，没有，被食尸鬼一口咬掉的结局就是……死。虽然说你和我现在是共生体，但如果我当时选择也是咬掉你，绝对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的，你不要想太多了，你已经替你父母报仇了，现在该想想怎么活下去！”
　　林秦秦幽幽声音：“怎么活下去？我也不知道自知活下去。”
　　查比尔道：“你忘了你哥么？他是你唯一亲人，此行不就是要找他吗？走，跟我进城，找他去！”
　　林秦秦声音：“对，我还有我哥，但是……”声音又低落下去：“现在的我不是我，我该如何面对他呢？万一他不能接受怎么办？”
　　查比尔大声道：“怕什么？真正是你家人，爱你疼你的，才不会介意你长什么样，再说了，你不是可以变回你自己模样么，快，变回来。”
　　林秦秦声音：“可是你呢？你怎么办？”
　　查比尔笑道：“没事啊，见你哥，在人类生活区域就变成你自己，回到我家，就变成我不就好了。”
　　又变成了林秦秦样子，说道：“好，是不是这样？”
　　查比尔声音：“拜托，下次变之前能不能这么突然，好让我有点心理准备。”
　　林秦秦捂着嘴笑道：“走，查比尔，我带你去我家。”指着远方萨拉姆城微弱灯火。
　　查比尔声音：“好咧，咳 ，不过我想先睡一会，太困了。”
　　才走两步，又变成了查比尔，原本已经伸懒腰的他纳闷道：“什么情况？林秦秦！”
　　林秦秦声音：“不好意思，本姑娘要睡觉了，路，你自己赶吧！不要打扰我。”
　　查比尔气得直跺脚道：“喂！这太不公平了吧？这一天我都快被你折腾得累死了。”
　　又变回林秦秦，一边走着一边抬头看向天空，说道：“好了，好了，你先睡吧，我想看看沙漠的夜空是什么样的。”
　　一道流星划过，林秦秦闭眼心想：“父亲，母亲，愿你们在天之灵，安息。”
　　林秦秦心中所思所想，查比尔尽知道。
　　流星飞逝，夜空中满是繁星，弯月当头高挂，了阵凉风袭来，吹得林秦秦秀发纷飞，裹紧身体，查比尔声音：“林秦秦。”
　　林秦秦：“嗯？还没睡。”
　　查比尔声音：“变回我。”
　　“怎么了？”林秦秦不解道。
　　“变回我。”查比尔声音坚定且执着。
　　林秦秦心念他是不是有什么大事要做，变回了查比尔。
　　查比尔道：“好了，你睡吧，快到了，我叫醒你。”
　　林秦秦声音：“我还为什么事呢，就一个睡觉的事让来让去的，你烦不烦。”
　　查比尔微笑着不回应，趁夜往萨拉姆城赶，不一会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