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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风烛残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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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天化日,在贺兰昭眼皮子底下丢了个姑娘,还找不到踪影。他心头窝着火,总觉得面上无光,一路阴沉着脸回了府。
他埋头走进前厅,忽然听到有人唤自己,他抬眸一看,竟是多日未见的母亲,她面容消瘦,眉眼间愁云惨淡,虽着华服,难掩周身的哀伤。
“见过母亲,您不是在赤露山庄散心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长公主神色哀戚,沉声道,“我一个人住那儿,总是会想起你父亲和大哥,夜夜难眠,只能回府了。”
贺兰昭沉默,自从父兄离世后,母亲一直未走出丧子丧夫的痛苦中,日日哀伤,时常流泪,不过几个月的时日早已萎靡苍老了许多。
“母亲,你日日悲痛,父兄在九泉下也难安息。”,他轻叹一声,伸手搭上长公主的肩,柔声安慰道,“您日日在佛前祈祷,想必父兄早已转世投胎,您自己也要保重身体。”
长公主抹泪,杏眼微肿,哽咽道,“前几日我一直梦到你哥哥,他一言不发地望着我,我想他定有心事未了,所以才留恋人间。”
贺兰昭垂眸,他从不信鬼神,否则母亲日夜焚香祷告,又为何换不回父兄的平安。鬼神之说,大抵是寄托罢了。
“我左思右想,你哥哥什么都不缺,只是年纪轻轻还未来得及娶妻生子。”,长公主用帕子掖了掖眼角,继续道,“我想为你哥哥娶妻,有人永远陪着他。”
娶妻?
贺兰昭神色一暗,母亲这是要给大哥配阴婚?
他对此事也是略知一二,冀州城有钱有势的勋贵世家多不胜数,有家中长辈不舍得幼子夭折,便暗地寻找清白的女子配阴婚,由活人代替逝者与新娘子成婚,吹吹打打也很热闹,只是没有洞房花烛夜罢了。
这些大抵也是活人的寄托和不舍罢了,死人感知不了,只是白白让女子守一辈子活寡。
贺兰昭犹豫,思虑片刻后劝道,“母亲,你即使选了世上最好的女子给大哥,可也不是他想要的,自始至终他心里只有….....”
话音戛然而止,他为自己的一时嘴快感到后悔,竟无心提到了母亲的痛处。
“我何尝不知道…....”,长公主一反常态并未生气,双眼蒙泪露出苦笑,“当初我若不阻拦毅儿和那位姑娘,也许毅儿也不会死.......说不定还有了一儿半女........是我自己造的孽啊........”,她痛苦地用帕子掩面,失态地哭出声。
大哥人中龙凤,英勇神武,是母亲和侯府的骄傲,可他并没有看中母亲安排的几位贵女,反而恋上了五品知州家的千金,母亲怒不可遏,以死相逼拆散了两人。
众人皆以为大哥就从妥协,可贺兰昭知道大哥一直放不下那姑娘。
她成婚时,大哥绝食数天,后来他知道那姑娘在夫家过得兢兢业业,又多次暗中救助。
可惜的是,那姑娘成婚不过三个月就香消玉殒,大哥因此绝望之下也不告而别去了边境,一年都没有家书送回府,再听到他的消息便是战死的急报。
母亲后悔过,自责过,后来这姑娘也成为侯府不可言语的禁忌。
“这世间其他人都是成双成对的,唯有你大哥一个人孤苦伶仃,即使我选的他不喜欢,可总得有人陪着他啊…...”,长公主哭得头晕目眩,用手背抵住额头强忍着,“那姑娘即使死了,也是人家的妻子,我难道能抢了骨灰牌位进府吗?总有好姑娘…......配得上你大哥。”
“罢了,就按母亲说得办。就从清贫百姓家挑一位憨厚的女子,多给些赏赐银两,莫怠慢了人家。”,贺兰昭不愿忤逆她,只希望母亲圆了心愿能释然些。
闻言,长公主停止悲伤,细细揣摩,半晌后犹豫道,“咱们是侯府,若是清贫家的女子给你哥哥难免门第不般配…......”
贺兰昭扶额叹气,隐忍道,“母亲!哪有官宦家姑娘愿意冥婚?愿意困在四方宅子里受一辈子活寡?”
长公主:“…......”
她抿唇不语,可倔强的神情显然不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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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暗沉,四周渐渐安静。
秦桑被捆着手脚,眼睛也蒙着布条,独自被带到此处后再无动静。
她担惊受怕地听着周围风吹草动,一有小小的声音就将她吓得宛如惊弓之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吹吹打打的声音渐渐停止。
到底是谁绑了她?若是自己死了,安儿怎么办?
她正惊恐地胡思乱想,忽然听到门吱呀一声,随之而来还有阵阵脚步声。
秦桑吓得身子哆嗦着往后缩,一阵疼痛袭来,下巴被捏住,耳边也传来恶毒的咒骂声,“不得好死的贱人!我要让你过得比淇萱痛苦一百倍!”
秦桑愕然,听出了舅母的声音,反应过来后全身止不住的颤抖,连求救都不敢开口。
她的这副惊恐害怕模样落在白氏眼中便是楚楚可怜,风情无限的贱蹄子模样。白氏扬手便是两巴掌,接着扯开她蒙眼的布条辱骂殴打,“贱蹄子!浪荡货!我让你逃婚!若不是你,我淇萱又怎么会羊入虎口.......我要为她报仇........”
在白氏的打骂中,秦桑渐渐听出大概,原来舅母偷鸡不着蚀把米,陷害自己不成还让宋淇萱嫁给了那混球。
想至此,她顿感解气,身上的伤痛也仿佛淡了几分,她扯出笑容,嘲讽道,“舅母不是说过这是门好亲事吗?那二表姐嫁到沈家不是可喜可贺?难道是沈公子如传言所言性情暴戾,喜怒无常…......”
秦桑若有若无的嘲讽让白氏暴跳如雷,她疯了般掐着秦桑的脖子,双眼猩红失去理智,“贱人!你敢算计我!我让你不得好死!啊——”
眼看着秦桑被掐得蹬腿翻白眼,一旁的桂香唤着其他仆妇齐力扒开白氏,劝道,“夫人息怒,这小贱人的命不值得夫人动手!别白白污了您的手。”
“是啊,母亲,闹出人命,爹爹那也不好交待的。”,宋淇玉颤声道,小脸因白氏刚刚的疯癫吓得惨白,她从未见母亲这般失态,刚刚的模样可怕极了。
白氏被连番相劝,终于恢复理智,她像是泄了气的球般坐在椅上,神色颓废地望着倒地昏迷的秦桑,眉眼泛着不甘。
“为什么?为什么是淇萱出阁这日才把她抓回来?再早一日便好…....那我的淇萱便不用嫁到沈家了…....”,她泪流满面地自言自语,众人皆低头沉默。
“母亲,您不能放过这个贱人!得要好好折磨她,为妹妹报仇。”,宋淇玉一想到无辜的妹妹,恨意便汹涌而来,恨不得立刻用刀割了秦桑的肉,为妹妹报仇。
白氏闭眼拭泪,深呼吸后起身,恢复往日的精明神色,盯着秦桑厉声道,“将她关在这里,不许医治,不许喂饭,每日给些水续命便好。”,说完甩袖离去,宋淇玉快步跟上前。
“母亲有何打算?就这样放过她吗?等爹爹回来了定会大事化了小小事化了的。”
“放过?”,白氏嗤之以鼻,含恨道,“淇萱被她毁了终生大事,我能放过她?只是想着怎么才能让她更痛苦?”
看到母亲胜券在握,宋淇玉好奇道,“看来母亲是有了决断。”
白氏缓缓点头,神色得意,冷哼道,“这贱蹄子不愿意嫁给沈家,那我就要她嫁给更不堪的人,我让她日日后悔当初的逃婚决定。”,还能用她为宋家的前程铺路。
看到母亲狠毒阴鸷的笑容,宋淇玉浑身微颤,吞了吞口水颤道,“还有谁能比沈家公子更不堪?”
白氏阴沉一笑,“齐康老王爷,他过几日便要过六十大寿,听闻他好色荒淫,最喜欢年轻小姑娘。咱们便投其所好,让秦桑这个贱蹄子永无出头之日,既能出口恶气,也能为你父亲积攒人脉。若是齐康老王爷高兴,提拔你父亲一二,咱们宋府就少些弯路。”
宋淇玉脑中嗡嗡作响,顿时鸡皮疙瘩席卷全身。
六十岁的老人,岂不是半截身子埋在土里,若是秦桑嫁过去….....她脑海中想了一下,风烛残年头发花白,带着腐朽气息的老色头,顿时感到一阵恶心,别说服侍这样的老人,和他说话都要捂上鼻子防止呕出声。
“确实解气。”,她点点头,想起秦桑往后的惨相,不由地怅然。
“好好看着她,这次不能让她跑了,顺便让人四处打听,将秦安那个病秧子给我找到,有了他,秦桑还不任由我们搓扁捏圆。”,白氏有气无力道,只觉得今日一天哭干了眼泪,她环顾四周,顿觉得大红的喜字十分刺眼,恨不得亲自撕了这些剪纸红灯,可一想到三日后淇萱回门,心再次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