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瓜代有期（八） ...
-
木门紧闭，门前躺卧着一男子，一身白衣印满了褶皱，面上胡髭密布，双眼布满血丝，却不掩其秀美的轮廓，只是唇上满是燎泡，面容黯淡，憔悴难言，似睡非睡，不时向里面看上一眼。欧阳霏蹑手蹑脚走过来，见得此景，轻叹了口气，刚要叩门，里面应声而开，白衣男子几乎是一蹿而起，刚要冲进去，被里面一只手猛推了出来。
辟邪沉着脸走出，压低嗓门，冷冷道：“公子还没醒，楚门主，他三天前是怎么晕过去的，你是看到的，难道非要逼他油尽灯枯？少族长，公子是你同胞兄弟，外人逼着就算了，难道你也要耗干他才甘心么？”
楚天行以袖掩面，哑声喃喃道：“三天了，这几日，不知楚楚怎么熬过去的，我实在------”说到后面，哽噎难以成声，却还知道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廊上宛如一阵风过，竹帘摇动，隐隐看见一抹玄衣飘了出去。
欧阳霏往里面望去，但见床上之人面容消瘦，颧骨高高凸起，亦是眼圈一红，紧闭了唇便往回走。猛听得里面惊叫了声：“楚楚！”床上之人蓦地弹坐而起，满头是汗，待看清房内空空，伏在卺上，不住喘息。
欧阳霏失声叫道：“哥！”疾步便往里走。辟邪忙把汤药递了过去，语气还有点闷闷的，道：“道义真人熬了多时了，说能养神敛气-------”
欧阳霄摇手推开，几番张嘴，难以成句，眼睛询问般望向辟邪。后者将药水递了几次，都倒不进他口里去，不觉怒道：“慕容姑娘人见人爱，哪那么容易挂了？倒是公子，再来这么几次，恐怕这条命要先搭进去。喝药，哪那么多废话！”
欧阳霄硬是把他拂到一边，转向楚天行，总算说出话来，声音犹如一线，几不可闻，低低：“多久了？”楚天行感激零涕，声音带了哭腔，颤声道：“三天四夜------宗主，我这里什么都有，还魂丹，大补丸，菩提子------只求你快好起来，让我看看楚楚，即便什么都不能做，看到她我也心安些，来，我扶你，先吃药-------”刚接过药碗，奈何他手不稳，哗的一下，倒洒出了一大片，好在他身法灵活，几个闪身，硬是把药汁都接了回来，一手举了碗，一手扶了自己额头，摇摇晃晃。
欧阳霏摇头道：“何必呢？自己都在这里坐到现在了。”把碗接了过来，柔声道：“哥，你好了，才有希望救人啊。”欧阳霄点点头，就着她手喝了几口，摸了袖中，声音微弱，道：“我这胸口抽搐个不停，通犀环像冰一样，一定是有事将要发生--------我不能再晕过去，小霏，你助我调息，再过几个时辰，务必要再启日月镜。”
楚天行高声道：“我功力深，我来助你！”却听外面有个清恬声音道：“道家打坐，与众有别。欧阳宗主，我师兄弟都已来了，大家合力，必能助你早日康复。楚大哥，你且出来罢，外面还有很多事，非得你去不可呢。”稽首声连连，已有好几人踏步进来。
楚天行连声应着，殷殷再看了欧阳霄一眼，才转身去了。辟邪被挤到外边，咕囔道：“这慕容府的姑爷不好做，但凡沾个边的，也要跟着倒霉------到底还是我家姑娘安分多了。”
镜面刚刚启动，映入眼帘的便是张百子帐床，女子一身嫁衣，坐在其上，正悄悄掀开盖头，露出一双宝光闪烁的眼睛来。镜前所有人都不约而同舒了口气，却听脚步踉跄，有人声音醉醺醺的，迈了进来，口齿不清，喃喃叫道：“爱妃，虞姬，他们都灌我酒，我来迟了，你可怨我？”
床上人宛如惊弓之鸟，嗖的一下缩了进去，只听朱翼在前头笑道：“去，去，你们都下去，哪有什么我不懂得，需要你们来教？反倒碍眼，快走快走！嘿嘿，虞姬，今日本王与你在洞房重逢，欢喜得很，欢喜得很哪！”
楚楚面上悻悻，往脚底下一个小竹篓一看，面筋扭了几扭，最后居然掰上一个笑容来，一把掷开那盖头，站起身来，娇笑道：“怎么醉成这样？”纤腰款摆，堪称风情万种，玉手捏作兰花，上去搀扶。但见朱翼摇摇晃晃，双臂往前一捞，紧紧将她抱住，将头埋在她香肩上，笑道：“嗨，想不到我曹宫粉也有今天！”
楚楚身体僵硬着任由他熊抱了好几把，嫌恶地将他酒气汹汹的面孔拨远了些，想把他推开，想想却又不对，淡淡道：“朱翼，你答应我的。”后者笑道：“你师兄和师姐已经不能离开此地，你也见到了。至于那寒明允，白亭一定要叫我过了今晚才能提他，你就且尚待------唉呀，虞姬，洞房花烛，你何必如此分毫不让，大煞风景？”
楚楚一手拍开了他往她腰上伸过来的手，奇道：“你怎么唤他名讳，不叫爹爹了？”朱翼讥笑了声，道：“你觉得他配做我爹？抛妻弃子，独善其身-------哼哼，哎，你看，这是什么？”摊开手来，飞出一团小小银线，上面若有若无，簇拥了团幽蓝火苗。他指了它笑道：“虞姬，这是灯芯，转魂灯的灯芯，有了他，我就是真正的法王了。噫，这得多谢------若非他的好计，怎能让那老鬼肯放权给我呢？”
楚楚怔道：“好计？这么说，你早知道不是我叫你来的？”朱翼笑而不答，一手提了灯芯，下巴低垂下来，向她唇边凑近，道：“美人，何必太多心事？什么都不知道最好，省得添多你的皱纹。”
楚楚一掌将他拍开，冷冷道：“既然又是演戏，恕虞妍不能在此白耗时光，我家老爷还等着我去救呢。”转身背起竹篓，就要往外走去。朱翼在后哈哈笑道：“虞姬，出去你会后悔的。今夜乱得很，新旧更替，瓜代有期！”
楚楚足下不停，应道：“正好乘乱打劫。”突听身后轰隆一声，似乎有什么爆炸了开来，一股极强的气流猛推了她向门口冲去。她扑通一声落在地上，忙去看那竹篓，寒琼并无损伤，松了口气，往内一看，不觉骇叫了声，险些没有呕吐出来，但见朱翼的身体赫然已经变成无数碎片，粘着布条，落得到处都是，连那百子帐上都沾了好几块。她惊叫连连，前厅已有了喧哗之声，鬼母的声音殷殷传来，道：“不会有什么事的，师傅，你喝多了，我扶着你罢。小七，我叫你拿了醒酒汤去，你怎么还站在这里？”
楚楚听那声音已经不远，连退几步，被冷风一吹，登时清醒过来，紧了紧背篓，自言自语道：“不行，我得赶紧走。现在这嫌疑是逃不脱了，一不做二不休，先乘乱硬闯水牢，去救人要紧。”刚躲到暗处，还没来得及辨明方向，突觉腕上一冷，有只有力的手使劲拖了她，便往里拉。她刚想惊呼，另一只手已盖了上来，死死捂住她嘴巴，一个她根本想不到的声音平板无波，更无半点温度，淡淡道：“速走，迟则危殆！”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瓜代有期（八）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