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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不夜之城(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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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拽了那几个男子,上气不接下气,绕了不知多少个弯,总算将那些犬色之声抛在了身后,举目看四周,与刚才有别,都是旧房窄巷,破瓦土檐,灯火幽幽,显然是贫民居住。但觉面上落了好几道眼神,抬头一看,却是那些男子不时偷眼看她,过了半晌,才有人怯怯拱手对她道:“这位差爷-------”
楚楚噗嗤笑道:“谁是差爷?”伸出手来,一把将那面具摘了下来,急急问道:“你们看到宝宝没有?”那些男子都大吃一惊,齐齐向后退去,彼此面面相觑,怔在当场。楚楚奇道:“你们不认识我了?”那些人都呆呆向她看了又看,揉了揉眼睛再看,又使劲摇了摇头。有个人犹豫问道:“莫非你是牡丹姑娘?”
楚楚险些没吐出一口血来,没好气道:“闭嘴!”见他们噤若寒蝉,面上都露出害怕的神色来,没奈何,放软了声音,指了顶上道:“记得么?刚刚我们还在上头,有人想掀翻我们的船---------”
那些男子愣愣跟着她向上看去,面上都是一片茫然神色。楚楚倒吸了口冷气,自言自语道:“倒像是喝了忘川的样子---------”突听巷口一个男子含笑问道:“什么是忘川?”
那些男子向后一看,一哄而散,犹如惊弓之鸟般四散而逃。楚楚刚点起足尖,只听得那人衣袂带起的风声已在身后,不觉暗暗心惊,怪自己不够小心,一手还抓着面具,一面缓缓转过身去。只听那个声音笑道:“原来不是我们的人,难怪--------”却只听劲风扑面,一物已对准他面部狠狠敲了下来!
数声惊呼顿起,那人似乎亦未料及此,怔道:“兀那女子,竟敢对我出手?”楚楚哼了一声,也不答话,将手中那面具挥舞犹如利刃,远看去只见一团白影飞腾,踢、打、拂、刺、劈、砍、勾,招招紧逼,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男子居然还能开口,咦道:“还有这般身手?”楚楚这般的急攻之下,也没法接近他身体一尺以内,反觉他步法毫无滞涩,低头一看,只见一角极绚丽的红袍,微微飘了过去,不由发急,啪的一掌,重重印了过去。
那人反应得快,不过一瞬,冰凉的掌心迎了上来,轰的一声,应个正着。楚楚只觉被一股大力推着,在空中变幻了几番步法,还觉得胸口震荡不已,暗暗叫苦,只得顺了这一掌之势倒飞了出去,最后拿袖子挡了面孔,恨恨抬眼一看,却见那人正微微抬起头来,右手正斜斜向了自己这边挥来,金色面具上一双眼睛闪闪生辉,与她对了个正着,很明显呆了一呆。
空气中已传来数声轰响声。楚楚哪敢恋战,几步飞落,顺了巷路飞一般逃了出去。这小巷七拐八弯,尽头居然是一座座水榭。楚楚仔细听了又听,没听得脚步声传来,总算松了口大气,已觉汗流浃背,气都喘不匀了,刚扶着石柱立了会儿,突听又一个男声嗔道:“你是哪里的丫头,怎么站在这里?贵客就要进门,瞧你身上,都穿的是什么?”
楚楚头皮一阵发麻,下意识要逃,却听一个女声笑道:“坊主,只有新来的姑娘,才会在这里发呆,过几日便好了。”
那男声哼道:“她过几日好了,我的招牌早被砸了。”见她脚下一动,大喝道:“敢走?我不管你勾搭上了哪路爷,敢穿成这样在我长春坊里走来走去,我照样能挑断你的脚筋,不然你试试看!”
楚楚心想留下才是惨呢,施展起身形,还没掠起多高,只听后面如影随形,有一物叮叮作响,须臾不离她脚边。
她一夜之间竟遇两位高手,真有点心惊胆寒,特别是轻功本是她最自傲的功夫,想不到居然还会被人追上,灵机一动,将那靴子一蹬,甩在那物上面,身形乘着这当儿,足足拔起几丈高,突听那男子怒道:“那就不只是脚了!”只见亮光一闪,一大团银芒在眼前爆了开来,定睛一看,居然是一枚枚绣花针,几乎封住了自己所有的去路。
楚楚哪里是肯认输之人,眼珠一转,当机立断,反手撕下身上绵衣,扑的一下,盖个正着。底下男子嗷嗷叫道:“别拦着我,我非得扎瞎这死丫头的眼睛!”
那女声咯咯笑道:“坊主,也难怪她自傲,你也不看看她是何等容光?”那男声顿了顿,道:“这我就看不出来了。你这么使劲拦我,难道能及牡丹一半?”
那女子还未答话,突听不远处有个男声讶异道:“姑娘,兜兜转转,我们又见面了。”
楚楚人在半空,已觉一前一后,都有极强的气压挤压过来,知道脱身不能,硬挤了个笑容出来,怏怏落在地上,没好气向前一看,果然是那个金色面具立在门外,旁边侍从正替他缓缓解开鹤氅,露出底下一袭绯红锦衣,虽然不辨面目,但腰身精瘦,线条流畅无比,文文弱弱,看上去倒像是个书生,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明明是笑吟吟的,却让人觉得后背都有点阴恻恻的。周边人都大气不敢出,身子弯成九十度,始终不见抬起。他一步步踱过楚楚身边,眼中含笑,半弯了腰,柔声问道:“适才仓促,还没来得及动问姑娘芳名。”
楚楚楞了楞,不知怎么措辞才好,那人双手背负在后面,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肩膀微微一低,突听刚才那个女声甜甜笑道:“飞龙大人,这是刚入坊的婢女,还没来得及给她起名字,你这样问她,叫她怎么回答?”
楚楚再看后面,但见门外站了个面部圆阔的高大男子,足足叠了三个下巴,肚子可喜地圆凸着,身上只搭了件珠缀汗衫,两只白白胖胖的胳膊都露在外面,下面着了大口挎,松松搭了双木履,说不出的洒脱,虽然胖得委实过了些,但由于眉目韶丽,反倒平添几分可爱,可惜面上不见半分笑意,胖短的手指间,露出一截针尖,就好像在估量一样货物般上下打量着她。滑稽的是,旁边站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子,黄衫绿裙,面目都扁扁的,惟独一双眼睛还称得上剔透,满面堆笑,刚才那话,正是她发出的。
金面具微微一怔,瞧着楚楚道:“爷是问她原来的名字----------”楚楚脱口道:“我------”那清脆女声插了进来,笑道:“爷又拿奴婢们取笑了。入了此境,谁还能记得从前?奴婢都在此修炼十年了,还只知道自己叫迎春,这位妹妹刚来不久,还在浑浑噩噩,你再问她,更要把她搅糊涂了。”
金面具迟疑少顷,自言自语道:“果真是个糊涂的么?”望向那白胖男子,又笑道:“这么说是宋兄择定的人了?”那白胖男子瞧了迎春一眼,拍手道:“可不是么,你知道我眼睛不好,也是赏春会在即,所以匆匆从新来那些人堆里挑了几个来这里。谁知道这些丫头,屁本事没有一点,搔手弄姿的本事倒学了个十成十。这么,居然叫你都给看见了,真正丢死我宋纲的脸面,看来合该被你逮了去,一顿杀威棒下去,再关在水牢里,什么七大件八大套都不用,管叫她服服帖帖!”
楚楚生生打了个寒噤,却听金面具笑道:“宋兄何必这么说,既然是长春坊的姑娘,自有宋兄作保,说不定明日便是飞上枝头的凤凰,飞龙何德何能,敢拿将来的主子?”瞧了瞧楚楚道:“小弟真是不佩服宋兄都不行了,前些日子药师还说宋兄的眼睛都快看不见了,这么随手一挑,竟还能捡到如此的绝色佳人。小弟最信宋兄的实力,这区区赏春会,哪里难得倒宋兄,再加上还有牡丹姑娘帮衬着,这潜龙之位,自然必属宋兄无疑!”
宋纲脸明显阴了下去,那迎春却笑道:“那就多赖飞龙爷照应了!”转了个脸,对楚楚喝道:“黄毛丫头,连飞龙爷都敢惹!好在飞龙爷不是外人,否则早被打得魂飞魄散了。还不去后院好好呆着,再不老实,叫你入滚笼里去!”
楚楚心想明显这金面具是个心狠手辣之人,不管这主仆两人是何用意,到底多有回护,还是躲过这遭再说,连忙应了,转身就往里面走。那女子叱道:“说你糊涂就是糊涂,正门是你走的吗?”旁边早走过来一个小丫鬟,拉了她往园子边走。远远还听得那女声赔笑道:“宋爷也不要生气,天下女子都是一个德行,但凡长得有几分颜色,难免要拿乔作态。这当头,我们也只得忍着。快去唤姑娘们出来,飞龙爷赏脸来听曲,可是千金也难求的。只要能入了他的眼,即便跳不了龙门,要出脱奴籍,想必还是不成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