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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不夜之城(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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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散乱成一片流星。雷洛茗的身体在蒲团上剧烈一颤,人还未如何,唇角已汩汩溢下血来。欧阳霄冷冷道:“所谓镜魂,身不过在镜中映像,转瞬即消,你以为你能做什么了?!再痴心妄想,我也护不住你!”宽袖一甩,一道红光击在了镜面上。图像逐渐拼凑起来,却是楚楚已经站立在一个码头模样的地方上,满面困惑,看看头上几乎不动的满天星光,又俯视桥底流水潺潺,自言自语道:“明明从一个洞里掉下来的,怎么竟来了这里?”望向左右,都咋舌不已。但见左面泊着一艘巨大的灰色船舶,长近百尺,上面灯火黯淡,不闻人声,似乎所有人已经睡去。右面却是灯火辉煌的一艘楼船,同样大得有些不可思议,就像一座漂泊在水面上的城池,隐隐听得上面笙竹喑哑,鼓点密集,乐声一止,里面人大笑着拍起手来。楚楚发了一阵子呆,左顾右盼了数回,咬牙道:“男左女右,我就去那边!”
欧阳霏看着她向楼船走去,行走之间,裙角绡纱虽在飘摇,身上衣服宛如贴在她身体上,不见半分皱褶,将她优美的身形毕露无疑,看萧宁远面上虽有笑意,眼角却时见沉郁,忙笑道:“这凝胶衣,与血融后,除非有抹鲸香,否则便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只可惜挡得不够多,否则刚才--------只有东海寒家才有这样的宝贝,连那抹鲸香,都只闻其名,不见其物过。”萧宁远眉头略展,浅浅笑了下,又淡淡斜了楚天行一眼。后者哆嗦了下,突然一把揪过欧阳霏的衣袖,将她往自己身边一带,走出去数步以外,才低声道:“你去帮我跟你家那个求求情,想个法子把我送去那里,就算什么都不能做,也总要让我看一眼才安心。”
欧阳霏亦压低了声音道:“日月镜能映出异境,通犀环能感知人踪,镜魂能入镜中,但其实镜中也是幻影,无法真正进入灵界。而且镜魂之人,最忌心神动荡,因日月镜是以镜魂之魂感来反映异界的,通俗点说,就是五感向外散发,而魂灵凭镜力凝聚在镜上,才能确保不被吸取过去,只要魂灵不灭,自然能来去自如。但日月镜本身就有镜灵,一旦镜魂心有旁骛,魂灵减弱,立被镜身吞噬,五感俱灭,再无脱身之能,从此只能困在镜中,肉身便如尸体,除非能有强大的镜魂将镜控制住,他才能解脱出来。你么-------”旁边辟邪冷冷讥讽道:“像楚门主这种逞强好斗之徒,去一个困一个,去两个死一双,还是莫要折磨我们宗主的好!”
楚天行眼角都带了浓浓煞气,面上抽搐了几下,好容易控制住了自己情绪,居然还勉强堆上了个笑容,只是面孔都在微微扭曲,用尽可能的柔和语气对欧阳霏道:“没试过怎么知道-------” 欧阳霏看得直打哆嗦,连连摇手道:“别,你还是一掌直接打死我吧,这事我可干不了!”
楚天行勃然大怒,衣袖都鼓涨了起来,秀美的面上已有暴雪来回盘旋,死死掐住欧阳霏手腕,还知道要忍气吞声,低婉道:“就当我求你--------”欧阳霏恨不能嚎啕大哭起来,一张杏脸皱得像苦瓜,小声道:“妹夫,这话正是我想说的。”
突听霹雳啪啦一阵爆响,唬得两人忙回头看,却见镜面上已爆出了一大团火花,再去看雷洛茗,额头上密密的都是细小汗珠。欧阳霏喃喃道:“这艘船不简单,上面居然还下了禁制,要感知只怕难上加难。”略略提高了声音道:“实在不行,洛水公子不必勉强!”
萧宁远将下唇抿得死紧,一双凤眼一瞬不瞬盯着镜身,头却在微微点着。楚天行急得手心冒汗,知道到了紧要处,低低骂道:“你这男人婆,难道不知,天下男人要多要少,肯为她豁出命去,却只是有限,刚才要是我-------”却见镜面震了震,画面已慢慢恢复,看得见楚楚蹑手蹑脚从一个小门鬼鬼祟祟摸了进去,看到有个人半靠着墙背立在那里,想也不想,一掌拍下。那人软绵绵倒了下去,她低头看了一眼,倒吸了口冷气,骂道:“他奶奶的,还真没影子!”
欧阳霏噗嗤笑了一声,仔细去看那雷洛茗,果见他满面倦色,身体都分明有细微的关节作响声传来,再去看自己兄长,面上还是一片平静,暗暗松了口气。但见楚楚又东张西望了一阵,伏下身来,将那人的衣服剥落了下来,套在自己身上。再把那人面孔扭转过来,对着角落里的灯光一照,却是一张木偶般的雪白假面。她试着往下一拉,便把那假面拉了下来,将那人面孔压低看了看,咦道:“鬼也需要戴假面?嗯,居然长得还不错!”
欧阳霏使劲伸长了脖子往镜中窥看,嘴里叨唠着:“既然连楚楚都说不错-------”可惜楚楚已将那人推了下去,只剩了个后脑勺对着镜面,东张西望,把他塞在了角落里,又撕了他的内衣,在自己脚上连绕了好几圈,总算把脚往靴子里套了进去,穿好了抽气不已,抚着自己右脚,咬牙切齿道:“该死的狗,莫让我找到你---------”将那面具覆在了自己面上,拿下他头巾一看,与众各别,形如桃子,忙挽好头髻,在头顶扣好,定了定神,一把推开了暗门。
里面的喧嚣嬉闹声扑面而来,一下子驱走了此间的阴冷之感。猛然射来的刺目光芒,逼得她眯了眼睛,好半天才适应过来,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置身在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厅里,顶上无处不高悬着彩灯,各色灯光交织成一片,把底下一切照得如梦似幻。厅中布满了赌具,以各种奇草异花间开,虽众多却不显拥挤,无数服饰打扮各异的人围着一张张赌桌,形成一个个人圈,赌性正浓。各种吆喝声此起彼伏,汇成耳边闹哄哄的一片。侍女妖娆,身上仅以珠宝遮挡了重要部位,外面不过一层轻纱,比她身上的凝胶衣还要风流几分,托着各种点心酒器,面上布满了媚笑,在人群中来回穿梭。根本没有人注意她的出现,也没有人向她投来一个诧异眼神。
楚楚大舒了一口气,细看厅中,倒有好些人戴了面具,只是材质不同,大都是她面上这种木质的,有些是铜的,还有更少是银的,再细看他们身上,带白面具的衣服也与她身上这件一般是白色绵布,带铜面具的着黄色软罗,上面映出暗花,带银面具的穿绿色细绫,上面片片散花,显而易见,这面具还代表了一种身份,自己身上这种,便是最普通的,怪不得无人理会。这样当然最好不过,她慢慢沿着大厅,刚走到一个拱门前,突听门外有人扯了嗓子争执起来哐啷数声,似乎是什么被推倒了下去。
楚楚侧耳一听,大概是什么出老千之类,心想不干我事,拔腿便走,还没走出几步,发现有好几个带面具的人转眼来看她,眼光大是困惑。旁边立起一个戴铜面具之人,冷冷瞧了她一眼,哼道:“当值就不要偷懒,误了差使,罚了银钱,两袖空空,哪朵花还有好脸色给你?”摔了门帘,大步走了出去,回头一看,她居然还杵在那里,不觉怒道:“老子说话,你没听见么?”
楚楚心里叫一声苦,粗了喉咙应得一声,小跑着跟了出去,抬眼一看,不觉一愣。原来厅外却是个小赌坊,来去之人都衣裳褴褛,大概是穷苦之人聚赌之地。几个面色黛黑的粗壮男子踩在凳上,正跟中间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子争得面红耳赤,已经捋袖准备掀桌子,面容似曾相识,分明是海上风所带的水手。那瘦子正急得无法,见得他们出来,恍若喜从天降,连忙迎将上来,指了那几个大汉道:“新来的海蛮子,根本不懂规矩!输了几把,竟敢嚷嚷起来,如今连铜爷都惊动了。”
铜面具将右手一举,后面冲出来一堆彪形大汉,劈头劈脑,操起皮鞭就打,打得那些水手抱头鼠窜,口中犹在嗷叫:“那骰子就是有问题!”铜面具把眼一瞪,那瘦子冷笑道:“打的就是你们这批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又向铜面具手里塞了什么过去,笑道:“铜爷今日没去杏花楼?”
那铜面具袖子一抖,接了过去,嘿嘿道:“还不是要等七爷过来巡视一圈么。”却见白影一闪,原本跟在他身后的人已冲了出去,夺过一个大汉手中的皮鞭,狠狠一鞭子向中间甩了过去。
那瘦子咋舌道:“这位小白哥吃了炸药啦,怎么自己动上手了?”铜面具笑道:“他刚才被我说了两句-------”笑声未落,突见那鞭子末梢如蛇般甩了出来,啪的一下,不偏不倚,把赌案上那几个骰子打得粉碎。里面的水银如水滴般滚落了下来,在地上滚动不已。
满场寂静无声,连那些打人的大汉一时都不觉呆了。不少人围拢了过来,直叫道:“好啊,阴铁,你玩这手多久了?乘着今日,把老账新帐一起算算罢!”
那瘦子吓得直往铜面具后面躲,可惜冲上来的人群太多,那些大汉也不好阻挡,早被拽将了出去,迎面便是一顿狠揍。铜面具好容易从人堆里脱出身来,怒冲冲四处寻找,早不见了刚才那人的踪影,再一看,连那些捱打的男子,都早已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