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晋和之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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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后的多少日子，她都常常会到山顶上去，向远处眺望。暮色空茫，绵延起伏地群山背后，是她心底最近，却不敢回去的故乡。她跟季颜说，她很怕，很怕回去面对那些近乎拷问的目光，感觉把自己的每一处都完全暴露在了阳光下，这种感觉让她很恐惧。
季颜也理解她，也常常陪她一起去山上。在她远眺的时候，他总会落寞地站在她的身后，低下眼去，看向山底一簇一簇火红的云，随着季节的变化渐渐暗淡下去。
他还是忘不了那个在蔷薇树下死去的女子，她的魂魄埋葬在了这座山庄的土地里，生长在了每一株蔷薇花的里面，在她们开放和凋谢的时候，清歌漫唱。
而她也明白。她能够感觉到身边男子的发怔，偶尔回首时还能够看到他眼中的彷徨和忧伤。
他终究还是没有走出来。
而她呢？她是选择了沉湎于过去，还是选择面对现在？
秋初正是蔷薇花谢的季节。她站在残花几朵的树下，踮起脚尖，伸手去触摸枝上零星的几簇花。然后她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踏在那些柔软的花瓣上面，悄然向她靠近。
“季颜？”她轻声唤他，回过头去，对他微笑。
即使因为曾经的伤痛而彷徨无依，即使因为他的逃避而寂寞如雪，她还是会这样笑，笑容不染尘渍。越是经历过痛苦，越要用明净的笑容来面对生活，这是人生教给她的最重要的信念。所以她笑，对所有人都笑，希望笑容能够带给周围阴郁的人温暖和安定。
但是面前的男子依旧是不展的愁眉，一脸严肃。
楚夕看出了眉头之间纠结的忧郁，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很突兀地，季颜就开口了：“楚夕，我们要即刻启程去月嬛城。冥怡会偷袭了晋和，现在情况紧急。你父亲让我们去援助。”
那一刻她的思想就凝固了。她喃喃问，不敢相信：“你说什么？晋和城怎么了？”
“冥怡会袭击晋和，晋和有难。”季颜简短地把刚才的要点重复了一遍。
仿佛是霹雳毫无征兆地在脑海中惊响，心里的某处訇然倒塌。
她清清楚楚地听明白了那句话，那个意思。她的故乡被人袭击了，天空之城陷入了危机！她从来没有想过固若金汤的城市会在一息之间面临危难，就像她从来没有想过故乡会遭受袭击——那是她的故乡啊！她以为永固无患的故乡！
而敌人选择进攻的城市，晋和，是她故乡的黄金支柱。身为城主的女儿，她十分清楚这座城市对于月嬛城的意义！毁掉了这座城市，就等于切断了月嬛城的经济命脉，从此月嬛城的似锦繁华，就将成为往昔的泡影！
恐惧又一次倾袭了她的心。那种面临失去的痛苦如茧一样缠绕了她的灵魂。
她不许任何人伤害她要守护的东西！
她的故乡，她的亲人，她生活的地方！她都不允许任何人侵犯！
心里面那种声音又莫名地响起，她拉住季颜的手，几乎哭了出来：“我们快回去！快回去！”
当他们赶到月嬛城的时候，看到眼前的场景，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整个城市笼罩在阴霾之下，遥遥地望过来，似乎有一团半圆形的黑云仿佛结界一样扣在了月嬛城的上空，死死罩住。整个被包围的封闭空间里，乌烟缭绕，都朝着晋和城的方向聚集，似乎是恶魔被唤醒，都受到了召唤，奔向一个方向，一个即将被厄运蹂躏的地方。
城门依然有卫兵把守，此时此刻，戒备尤其森严。当两人的马车经过城门之时，季颜撩起了车帘，过眼处，那些守卫的士兵脸上尽是愁容，看来情况的确严峻。他吩咐马夫加快速度，争取早一分到达月嬛内城，尽快了解到全局的情况。
而车内的林楚夕只是埋头静坐在一处，抿着嘴唇，双手紧握成拳，胸口因为紧张和忧虑急速起伏。她没有告诉季颜她的慌乱，但是季颜可以从气氛中感觉到她的担忧，明白她也极其希望快点到晋和城，尽自己微薄的力量，帮助自己的父老乡亲。他伸出手去，覆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对着她点点头。林楚夕抬起头来，紧缩的眉头稍稍舒展，笑得很勉强：“我没事的，你别担心我。我只是想早点到那里。”
马车驶过月嬛城的大道，进入内城。林楚夕待车刚停，不等季颜，便径自跳下车去，直奔内城的议事大厅。季颜急忙追上去。
议事大厅里面气氛肃穆。也不等下人通报，林楚夕和季颜就冲了进去。一见到自己的亲人，林楚夕差点哭出声来：“爹爹！”立即扑入了当中男子的怀里。
林岳楼摸了摸她的头发，扶起了她，面色慈祥地安慰：“楚夕乖，我们都没事的。现在正在商量怎么行动，你和季颜先就坐吧。”
季颜便找了一个地方，唤过林楚夕一同坐下，开始细听现在的情势如何。
他本来也是临时知道了这个情况，对于具体的种种仍然一头雾水，但是听到他们陆陆续续的讨论，他也渐渐清楚了整个事情的来源起由。
原来自他们离开月嬛城不久，月嬛城就开始策划如何进攻冥怡会所控制的几座城市。但是他们没有料到的是，冥怡会竟然会先发起攻势，而且他们没有调动军队来攻打，而是直指向了云中之城，一个易守不易攻的城市，一个生活在月嬛城中的居民都没有想过会被偷袭的城市，晋和！
这一次，不是一个属于铁甲的战争。没有硝烟，没有军队。月嬛城的人们在某一天早晨醒来之时，就看到了阴云毫无预兆地笼罩了晋和城。晋和城的上空，不再是金光闪闪，而出现了一个骷髅头，仿佛死神在临空冷笑。然后当日就接到了晋和城那边的急报，说是城市的当中上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冰蓝色法阵，法阵似乎向城市辐射了强大的力量，让整个城市的空气都凝滞了起来。而城中的许多居民，因为承受不了这种压力而濒临崩溃，这一日就已经有了好几十个人因为发狂而死去，死状狰狞可怖。
当时正在镇守晋和城的林楚尘迅速向月嬛请求援助，林岳楼派遣了许多精英部队前往，但是因为这一次袭击的方式不同以往，这些士兵前去非但攻不下法阵，他们每靠近法阵一步都会经历极大的痛苦，好些士兵还因无法承受法阵的力量而死亡。这样的状况让林岳楼大吃一惊。他立即安排了外史司，也就是身负灵力的林楚心，协同朱虹璧一同前往晋和，帮助林楚尘抵抗法阵对晋和的破坏。但是由于对方的力量太过强大，本来也没有任何攻击力量的朱虹璧面对这样的攻势也束手无策，只能够凭借水晶球的力量为晋和凝成了一个保护结界，但是这个结界因为时间的流逝、灵力的耗损而不断地变弱，晋和城现在已经陷入了一种死局！
放开了林楚夕之后，林岳楼的神色立即就变得严肃。他正询问各个重要长老的想法，现在是不能够一味防御了，月嬛城必须主动进攻，击退敌人，才能够真正保全晋和！
但是族中的长老意见不一。有的说应该先撤回，给对方一个空城，再反攻回去；有的直截了当地驳回了这个观点，说晋和易守难攻，让出去了就难以收回，现下之计，应该是背水一战，管他是怪力乱神，拼了命也要把那个法阵攻破。
季颜朝林岳楼看过去，发现这个年过天命的老人一夕之间多了好多白发。他只是摇头，看来这些提议都不合其意。他也略略明白这个神通广大的岳父此时的担忧。冥怡会也许正是想要藉着这个时机，胁迫他动用精锐的兵马，然后用神秘的术法折损这些人马，削减月嬛城的实力——这样，原本即将开始的灭敌大计就不得不搁浅了。
先发制人，围魏救赵，的确是明夜的作风啊。季颜闭上了眼。既然明夜参与了，这件事情必然比他想象中要棘手，他是否要插手呢？
虽然说打败冥怡会是羽墨山庄的首要任务，但是他并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出手——尤其是林楚夕的身份暧昧不清，他也在怀疑这次偷袭是否有做戏的成分在里面。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个局中，每走一步，都需要万分思虑，可是一点也错不起。
他在闭眼沉思，而身旁的女子却紧紧地攥住了他的手，手心中满是冷汗。他睁开眼看她，她的眼里满是忧虑，急切道：“楚尘，我要去找他……”
看着妻子殷切的眼神，季颜的心里还是幽幽叹了口气，道：“好，我们先过去。”
还是放不下她啊，这个让人生怜的女子。虽然明知道这可能是陷阱，还是不由自主地涉入。
当日下午，羽墨山庄的一行十来人便偷偷地潜入了晋和城。
真正看到这座城市的时候，季颜本就做好准备的心还是忍不住地被揪痛了。
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可怕的场景。
一片荒脊，冷冷清清，整个城市都是冰凉的，似乎没有了生气。
这还只是从远处眺望之时感觉到的气氛。
当靠近城门的时候，他们都感受到了当中那个法阵的压力，还感受到了另外一种压抑的气息——那是凝滞的死亡之息，像是水藻一样缠上脖颈，瞬时勒得人喘不过气来。
踏入这个城市，就像进入了另外一重世界。
从外面看上去，整个城市被乌云萦绕着，但是在进入城墙包围的范围之中后，就突然发现周遭变作了绛紫色。抬头看过去，可以清楚地看当中那个骷髅法阵。一个巨大的冰轮悬在半空之中，周围一圈海蓝的光盈盈闪闪。光轮的正上方，悬浮着一颗巨大的骷髅头，在缓缓地、匀速地旋转着。骷髅头颅镂空的眼中，有紫色的烟气在不断冒出，直直地朝着整个城市倾洒而下，宛如穿着迷离绚然外衣的死神悄然降临，所到之处，花草树木全然凋零，大地瞬间枯寂。在这样的光芒环绕下，整个城市悄无声息，仿佛沉沉睡过去了。
季颜使眼色让下属们多加注意，然后带领着大家小心翼翼地在街巷里穿行。
当他提出来要带着自己的部下先行前来的时候，林岳楼十分犹豫和担心，并不鼓励他们这么做。但是由于楚夕一直坚持，林岳楼拗不过自己的女儿，加上季颜三番保证，林岳楼终于肯让他们先于大部队潜入。他告诉了他们林楚尘所在的结界在城的东南方，此刻季颜就在带着大家朝那个方向急速潜行。
而一路上的情景差点让这行久经血战的男儿们驻足扼叹。
——他们无法想象，这座城市在几天前经历了怎样的灾难！
那些巷道里，那些楼房前，那些空旷的地方，极目之处，竟然全是尸体！刚刚入城的时候，大家都没有细细去观察，也没有想过，这些一块一块地底上黑乎乎的东西，竟然会是人的尸首！直到步步深入，闻到了四处弥漫的尸臭味道，他们才反应过来，他们走过的地方，已经是尸横遍野，而他们，是在发黑的尸体上面行走！
这是多么可怕的场景！这是多么可怕的灾难！死亡的气息已经完全包裹了这个城市，每踏一步，都是踩着那些死去多时的百姓的身体——他们未曾想过，也不敢去想象！
那些无辜的百姓们，就这么地，成为了政治战争的牺牲品。
季颜突然感觉到手腕一紧，女子终于忍不住地尖叫起来：“不要！不要伤害他们！”
他这才意识道，身边的女子必然是从来没有看见这样可怖的场景，刚才进入的时候没有想到，故而没有蒙上她的眼——而此刻，她终于克制不住心底的恐惧，叫出来了。
“楚夕！没事，有我，闭上眼睛，不要怕。”他低低对楚夕唤道，“尽量克制，我们就快要到结界了。”
“不要伤害他们……”女子似乎是陷入了梦靥一般，不断地重复，没有理会季颜的叮嘱。
季颜向她看过去，只见她已经紧紧地闭上了眼，脸上的神情痛苦至极，仿佛在经历着一场劫难。她的手突然狂乱地挥舞，然后抓住了他的肩，绝望地哭道，“不要伤害我的亲人！”
“楚夕！楚夕！”季颜发觉了她的不对劲，只能够死死地握住她的手，不让她挣扎，然后他迅速抱起她的身体，对着身后的下属们命令道：“加快步子，我们快点找到结界！”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晋和之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