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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她的秘密 ...

  •   当视野中那恢宏的城市渐渐变作山后隐约的影子时,林楚夕终于收回了眼,恹恹地倚在车壁上,一脸哀伤。这一路,她一直这副表情,没有了最初的雀跃和欢欣,像是换了一个人般,每日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远去的城市,眉宇间一抹淡淡的忧伤。
      季颜没有去打扰她。他知道经历了那样的侮辱,林楚夕心情一直很低落,此后都没有怎么说话,面对多人的聚会,顶多只是应酬几句,而当两个人独处时,那种气氛就顿时静默了下来。自从有了疑虑,季颜总是试探着地与林楚夕交流,加上林楚夕状态不佳,也少有和季颜玩笑,所以这段时间对于季颜的若即若离,她也丝毫没有察觉。
      这样冷淡的关系已经明显到了旁人都能够看出。寰歆也旁敲侧击地问过庄主究竟是怎么回事,季颜只是淡淡地回答说夫人心情不好,希望能够早点赶回山庄去休息。寰歆见庄主不愿多说,也没有再问,敦促着车队加紧赶路,比预先提前了两天赶回了羽墨山庄。
      车队陆续地从山庄后面的秘密通道回到庄内,在驷马房附近下马收拾行李。寰歆先进入庄内去叫一些下人来帮忙。季颜先跳下马车,伸出手,牵着已显憔悴之色的林楚夕跃下马车。
      在那一袭粉色的身影降落在地的时候,季颜温和一笑,道:“楚夕,舟车劳顿,你先回房去歇息着吧。”
      林楚夕正应声,却有另外一个呼唤季颜的声音传来,语气中带着焦虑。
      那正是落琴。林楚夕循声望过去,平日恬静的女子正急步向季颜走过来。她从来没有见过安静宁和的落琴有过这样的神情,似乎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大事情。她心里一沉,暗自担心,望向季颜,眼里满是担忧。
      但是她不会知道这件事情是什么,季颜也不会让她知道。季颜对上她略带疲惫的眼,声音沉稳轻柔:“楚夕,叫芸棋芜画带你去歇着,我和落琴处理些事情,就过去找你。”
      林楚夕温顺的点点头,此刻的她心思茫然慌乱,是什么忙也帮不上,或许还只能添乱。不如安静地呆在一处,免得让季颜为自己担心。她乖乖地走到芸棋和芜画身边,顺从地让两个侍女搀扶着款款离开。
      季颜目送伊人远去,目光迷离惆怅。直到背影消失在长廊的尽头,他才收回目光,眼神变得深邃,沉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如此慌张?”
      落琴左右四顾,下人们都四散着搬运各种东西,没有人靠近他们,低声迅速说道:“有人想偷霞影。”
      季颜的脸色刷地暗了下来,没有等落琴继续说,便趋步向前急行,身旁的落琴急急地跟了上去。
      季颜边走边询问落琴:“是什么时候?多少人?密室有没有其他损失?”
      “就在你们离开后不久,有天晚上守卫的人说听到一点响动,四处巡逻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而且后来也没有声响了,第二日早巡查各处也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所以我也没有多想。但是前几天荧书经过天井那片院子时,发现了井边青苔被磨蹭掉的痕迹,我才意识到有人潜进了密室。一定是很熟悉山庄的人,否则……”
      两人已经赶到了议事厅的内堂,季颜抬起手来示意落琴不再多说。他走上前,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紧紧地按上墙壁中间凹下去的一块。和润的玉质贴上坚硬的石壁,本不相同的材质竟在此刻切合地咬在一起,石壁倏地向后一缩,一条路在突然之间出现在墙壁之后。天青色的石板如星子一样悬浮在夜幕般的墨色中,绵延至黑晶玉般深邃的远方。而周围跃动的是冰烛从石阶底下射上来的余光,在幽深的暗色里流动。季颜急速地拾级而下,落琴也一语不发地跟上,两人就这么沉默地,一前一后地往下赶。
      走到最底处的时候,他就突地这么停了下来。回过头,看着刚刚赶上他的步子的微喘着气的女子,道:“是明夜。他冲着霞影来的。”
      落琴看着他,问:“你这么肯定?”
      季颜颔首:“他什么东西都没有动,只打开了那个匣子。”他抬手指向屋子正中的方向,那里立着一个水晶杯盏,明净的水晶周围金光缭绕,仿佛暴露在绚烂的阳光下。
      “而且,”季颜低眉,仿佛是目光触及到了自己不愿看到的东西,缓缓道:“我在月嬛城见到了明夜。”
      落琴本循着他的手看过去,越过水晶杯盏,只看到一幅画被金色的光芒掩盖住了。突然看到他垂下了眼,然后又听到季颜再次提起那个他厌恶万分的名字,她似乎辨认出了画卷上的那个窈窕的影子——那是芦冰,一个在他的心里无可取代的影子,一个让他和明夜都眷恋惦记的女子。
      落琴的心里幽幽地哀叹,面上神色依旧,道:“接下来应该如何做?”
      “我想他们已经开始采取行动了。”季颜道,“三年之约快要到了,看来,他们已经提前开始准备了。”
      他又想起了什么,正色对落琴道:“这次去月嬛城,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一直以来都被我们忽略的事情。”
      “什么事?”
      “从一开始,我们都很相信林楚夕,没有怀疑过她的身份。”季颜慢慢说,“这次去了月嬛城,我听说了一些事情,又看到了一些事情,我开始怀疑这一切都是一场阴谋。一个被冥怡会囚禁多年的女子,突然被赎了回来,又这么快地向我们提亲,嫁到了山庄。这本来就是一件太过巧合的事情了。而我又在月嬛城知道,她从冥怡会回来之后,身上竟有了强大的灵力,本来完全不会武功的她,竟然在我面前使出了一套流利的剑法——这里面有太多的疑点。”
      “你的意思是,林楚夕不单单是月嬛城的小姐,还有另外一重身份?”
      “我也不敢相信,但还是隐约觉得这段联姻不妥。”季颜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道,“我认为她是罩着林楚夕的外壳的另外一个人,不是原来的月嬛城三小姐!”
      “这样说不过去的。”落琴打断他的话,分析道,“她也是在城中呆过一段时间,如果真的不是林楚夕,她又如何掩饰自己不被看出呢?你想想,月嬛城还是她从小生长的城市,如果没有原本的记忆,她早就会在月嬛城被认出来的!”
      “的确是。”原本的推断到了这一步却戛然而止,任是如何也接连不下。季颜皱了皱眉,道,“但是我仍然存有疑虑,对她的身份。”虽然那是他的妻子,虽然她对他热情友好,但是一想到她背后隐藏的太多的秘密,他总是觉得那么的不自在。
      “或许,我们可以用一种方法来试探。”落琴思索了少时,突然提议。
      季颜没有说话,这样的沉默暗示着他正在聆听,想知道落琴的想法。
      于是落琴接着说了下去:“我们可以带她去见那个人。他得势的时候,林楚夕应该还在冥怡会,也许,从他们的相见,我们可以看出些什么。”
      季颜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敛了敛衣袂,左手端着右肘,指关节顶着下颔,像在凝思,许久都没有发出声音。
      当落琴想要出声提醒他的时候,她看见他放下手臂,神色凝重地点头,道:“就按照你的意思做吧。只不过,这件事情不要让太多人知道。”

      冗长的通道尽头是一团黑,看不到边际。前面引路的人提着一盏灯,橘色的光芒在无边无际的深色里传递着唯一的温暖。林楚夕一片茫然地跟着这个引路的人向前走,她也不知道她要去向什么地方。但是她很安心,一点也不害怕。因为她的身后就是季颜,那个承诺了会保护他的男子。昨天晚上他突然神秘地对自己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但是具体是什么,他却没有透露,只是带着难得的捉摸不透的神情,和难以抗拒的热切邀请。
      她在他淡淡的微笑中屈服了,答应了他。于是今晨,就有一个仆人来带领她和季颜,出了山庄的后院,径直向着山的方向走去,然后径直地走入一座黝黑的山洞。
      她转过身去,握住了季颜的手。季颜对着她暖暖一笑,她的心又安定了下来。不知道怎么的,这个山洞总给她一种阴森的感觉,虽然一直保持着乐观开朗的心情,这样阴郁的气氛还是会给她沉沉的压力,不得不借助旁边人的鼓励,来维持着继续深入的勇气。
      眼前是一片橙色的光,和灯笼微弱的星火遥相呼应。终于到头了,林楚夕呼出一口沉沉的气,跟着前面的人,走近了那片光芒。
      待她走到跟前的时候,她才明白这里究竟是什么。
      那是一个房子一般大小的空间。当她环视了周围的环境,再看向这个空间中心那个唯一存在的生物之时,她突然醒悟了,这是一个巨大的监狱。而中间囚禁的那个人,披头散发,衣不蔽体,在不停地吟哦着什么,好像已经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呆了很久很久。
      在微暗的灯光下,犯人旁若无人地摇头晃脑,似乎濒临精神涣散的边缘。听到走近的脚步声,那个人猛地抬头,望向一群人来的方向!
      那一刹那她仿佛是回到了一年多前。同样是被囚禁,面前这个人的经历比起当年的她,悲惨了很多,而她已经从那个笼子里的人变成了笼子外的人,对换了一下角色,像是命运玩笑地拨弄。几许曾经,恍如隔世。但是现在的她,还能够回想起刻骨铭心的痛苦,在面对天涯沦落人的时候,还有身临其境的悸动!
      她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地躲到了季颜的身后。
      犯人胡乱地拨开了自己的乱发,浊黄的眼珠子在不停地旋转,目光扫视着这些不速之客。
      当他的眼看到了林楚夕的时候,那颗眼珠似乎是要蹦了出来。所有人,不管是轻蔑还是胆怯,不管是鄙视还是嫌弃,都能够在他此时此刻的眼神中看到一种惊惶和恐惧。坐在地上的囚徒突然站起身来,向着他们走来,抓住面前阻拦自己的柱子,使劲地摇晃,嘴里咿咿呀呀,激动得唾液在嘴角四溅开来。
      林楚夕害怕地拉扯着季颜。她的头脑中突然又一些零碎的片段,急速地在眼前旋转,脑袋中一片嘤嘤嗡嗡,思想刹那间变作空白。她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只是不听地念叨:“季颜,我怕他,我怕他。”但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种惧怕是从何而来。
      季颜温和地拍着她的后背,低语安慰。然后他抬起眼,看着面前发疯的囚徒,喃喃道:“苍术,你想起了什么?你想要说什么?你为什么这么激动?”
      但是崩溃的囚徒显然不知道季颜所问的问题,他仍然在那里摇晃着柱子,虽然在他的微薄之力下这些铁做的栏杆纹丝不动。
      季颜又低下头去看怕得瑟瑟发抖的林楚夕,软语道:“楚夕,不要怕,我只是带你来看看他,他是以前囚禁你的人啊,我们已经为你报仇了。他不会伤害你的了。”
      他只能像哄小孩子一样,对着林楚夕说一些没有意义的话。但是事实上这些话是最有用的。在一个人精神脆弱的时候,往往是那些看上去毫无逻辑的话,最能够敲开她的心,给予她温暖和安慰。
      楚夕摇着他的臂膀,道:“我很害怕!季颜,带我出去好不好!这人好恐怖!我觉得他要杀了我!”
      季颜应声,一面做个手势召来持灯的仆人,叫他引路出去,一面又叫来几个人,吩咐他们小心看着犯人,记录下他的种种行迹等等。然后,他抱着林楚夕,一路安抚着她,两人一起走出了山洞,返回山庄。
      当他安顿好惊魂未甫的林楚夕,将所行的一切告诉落琴的时候,聆听的女子沉默了。良久,她才轻声问道:“楚夕没事吧?或许,真的是我们多虑了。”
      季颜摇头,自己也不明确心里的想法,说道:“我见她这么激动,也不像装出来的。可是我不理解的是苍术,他为什么会那种反应?眼神中还流露出恐惧?他们之间,难道发生过什么?”
      “或许当年是苍术软禁了楚夕,也说不定。”落琴道,“这是最好的推测,我倒希望真的是这样……可是,我始终还是不放心。庄主,你和她相处的时间多,你的感觉呢?”
      季颜沉默。过了很久,他才回答:“我们还是要对她保持警惕。落琴,你让芸棋和芜画看好她。”
      但是心里,却对自己说的这些话有一种下意识的厌恶。难以言说的情愫如水波一般在心头荡开,轻柔地挑拨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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