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霜》追一只鹿

3、第3章

　　说来朝堂上并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不过是老皇帝时时刻刻找着他那个深得人心的儿子的麻烦。而贤明的太子殿下不仅被亲爹针对，亲弟也并不安生，可谓是前有狼后有虎。
　　我并不关心太子过得艰不艰难，只关心他那个伴读宇文拔什么时候能倒血霉。皇天不负有心人，我没多久就等到他死了爹。宇文老将军是战亡的。边关不稳，一时又死了主将，却没有预料中的接连败退。宇文家那个不过十六的二小子竟带着军队一路向北击退了格尔图人。
　　这事儿轰动了朝野，宇文拔的胞弟宇文拓就这么被召进了京。他弟成了英雄封王，而他自己还是个一无是处质子，我料定这厮心里定不会好受。想到这里，我苏云霜定要让宇文拓英雄配美人的排面极度壮观，以致千人传万人谈，阴魂不散。这招我管它叫杀人诛心。

　　于是那天我站在楼上，在春和日里的暖风里，朝着这位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投了一支玉兰花枝。我去得晚了，许多其他姑娘先了我一步，一路的花枝早就砸得这位将军晕头转向了。我手里握着花，盘算着如何扔得特别。思来想去，我站上了二楼。
　　我拿着花，却像拿着件暗器似的，待我瞄准了，这枝花在众目睽睽下飞入了宇文拓的腰带里。他先是一愣，显然被这花枝的准头吓了一跳。待他抬头看我的时候，我就立在楼上冲他笑着挥手。
　　那天我故意穿了一件广袖的衣裳，挥手时，衣袂飘飘，雪白如脂的臂膀晃得人眼疼。我见他拿着花枝愣愣的，已然是看我看呆了。我心下想着这个毛头小子不过和云霁差不多的年纪，色心竟然这么大。
　　周遭有人认出了我，他们大喊着我的名字。我冲他们淡淡地笑笑，就转身隐在了人群了里。跟在我后面的姑娘事后说那宇文拓看我眼睛都快直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他们那穷山恶水的淮州连女人都没见过。
　　我那时听后心里不能不说得意。可现在我死了，却觉得自己对不起宇文拓。
　　宇文拓是个好人。就算现在我成了阴间一鬼，而他还在人间封王拜相，我也依然这么认为。
　　而他这样一个人非常适合骗来做相公。小娘子和他的战神将军，想想都觉得有面子。他心底干净，耳根子也软，只是可惜哄人开心的话一句都不会，太过老实。可我从不认为一个男人老实一点不好，所以他在我心里依旧是无瑕的。

　　当然这些都是我后来看明白的。宇文拓入京的时候，我对他一点都喜欢不起来。
　　他并没让我如愿地羞辱到宇文拔。
　　这个二傻子拒绝了老皇帝的封赏，也拒绝承继宇文老将军的爵位。他说这些都是应该属于他兄长的东西，他愿意代替他的兄长留在京都为质。
　　多么兄弟情深啊。
　　宇文拔就这么拿着金银珠宝拍屁股走人了。留这个二傻子一个人在京都。

　　宇文拓留在京都后，常会到思湘阁来找我。但他没多少钱，所以我从不见他。
　　我就站在阁楼的阴影里看他落寞地离开。我要的价一次比一次高，不为别的，就是想气他。可他并不生气，却更多的是失落。或许是一个总是意气风发的人此刻却垂头丧气的落差触动了我。
　　我最终还是见了他。

　　于是他见我的第一句话便是他一定会把钱补全给我。
　　这种傻话把我逗得不行，我看他也就多了种看云霁的怜爱之心。
　　我说也行，只是他给了钱，就这么干坐着会不会太亏了？他脸猛得就红了，忙说他没有那种意思。我又问既然没有，为什么要花这么多钱见我？他红着脸说他就是想认识我，和我讲两句话。
　　仅此而已。

　　于是我大发善心地认识了他。也大发善心地陪他盖被子纯聊天。可他又不是个能说会道的，我们之间总是冷场。我想了想就让他给我讲他打仗的事，讲兵法。
　　他很意外我会喜欢这些东西，话匣子一打开，我们愣是从晚上聊到了天亮。

　　这之后他常来，是我常客中的常客。他教了我许多行军打仗的东西，偶尔还会和我切磋一下武艺。他是个贵族，对我却没半点看不起的意思，见面和离别之时甚至还不忘给我行礼。
　　碍于情面，我再没有算过他一次钱，因为在我看来，他就是我的老师。我或许应该孝敬他金银才对。

　　淮州是个贫穷的地界。明眼人都知道宇文拓不会有能包下我这么多次的钱。虽然我们也就牵过一两次的手，但我两的传闻却是连孩子都有了。终于，哥和舫主找到了我。他们不许我再和他见面。
　　我本想解释，可转念又觉得没必要。就算我能解释一次，难道要和旁人解释一千次一万次吗？我郑重地答应了他们，心里却敷衍得很。

　　我想我不能再在思湘阁见宇文拓，我专门和他约在僻静的无人处。只有这样没有人打扰我们。
　　可笑这一次不是我不见他，而是宇文拓不再见我。他给我写了一封信，说让我等他。

　　等他？
　　为什么要等？
　　又等到什么时候呢？

　　我料定宇文拓不会无缘无故在意这些世俗眼光，他这么做只有太子这一个缘故。我这才惊觉自己舒坦日子一久又忘了自己的身份。
　　苏云霜是谁？她可是青龙舫的人啊。
　　宇文拓又是谁？他是太子的新伴读。
　　他们不是一个漫天要价的妓女和一个没钱的恩客，而是太子搭上了江湖势力，暗中壮大朋羽，不知何时便要谋权篡位。

　　我被这些世俗的枷锁压得喘不过气，一下混劲又上了头，穿上夜行衣，夜闯了太子的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