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霜》追一只鹿

4、第4章

　　我说自己是夜闯，但其实是偷溜进去的。天很冷，我到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但太子还在秉灯夜读。
　　他见着我，先被吓了一跳，正要大喊刺客，我便把他的嘴捂住了。我叫他乖乖听话，不然我或许真的会动手。
　　他点了点头，问我是不是齐王派来的。我摇头。他又问我是不是沈轻的人。沈轻是太子母家的舅舅，我不知道他会有什么理由杀自己的亲侄子。于是我玩心一起，点了头。
　　他望着我，先是一笑，可眼底却染了层盖不住的哀伤。
　　一瞬间，我被他的眸子吸引了，只因那眼尾带着桃花一样醉人的微红。我发现他长得很好看，清俊又雅致，并没有什么储君的威严，倒像是话本里的邻家哥哥。
　　他见我不立刻动手，很是讲礼的样子。便求我让我放了他。我说让我放了他可以，但他得给我一个理由。

　　他告诉我说，他必须活下去，因为他得变法

　　那一刻，这个词如同一把利剑直击我的心脏。虽然懵懂，但我感觉我的心在狂跳。我颤抖着声音问他，什么是变法。

　　出乎意料的，他耐着性子给我讲了一番。而那是对于活了十九年的我来说一个完全崭新的世界。在那儿，楼息人可以挺直了腰板做人，他们不再是供权贵们玩乐的奴隶。

　　我本就不想杀他。我只是想到他面前倒到苦水而已。所有人都说他会是一个贤明的君主，而我作为他的百姓，那他就应该听听我这些年的艰辛，再顺便帮我排忧解难。

　　而这一行，的确让我通透了。

　　于是我在他面前解了我的面纱，让他看清了我的容貌。我说我叫苏云霜，是个楼息人。我愿意倾尽我的所有助他成事，只要他能说到做到，放楼息人一条生路。

　　他听后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岔开话题说我很出名，他很早就知道我了。
　　他说这话时是笑着的，眼睛像月牙一样弯。而我平生第一次，在一个男人面前红了脸。

　　我辞别他的时候，天上开始飘起了小雪。地上也结了一层寒霜。但我却一点也不冷。
　　景泰二十八年的初雪夜，我终于有了人生的方向。我意识到我不再是十二岁那个不知道该去哪儿的小女孩，也不是十六七岁那个成日里花天酒地在男人堆里找优越感的妓女，我终于成了我，成了苏云霜。

　　我找了哥，给他说了我追随太子的想法。而他听完后看我的目光颇为复杂。他说青龙只认萧氏一主，那个人必须是皇帝。
　　我说太子迟早会成为皇帝。
　　但他却摇了头。

　　我意识到，我关注太子的处境关注得太晚了。

　　世家贵族拢权，国库亏空，连淮州打仗的钱都发不出，当然这还不算近年来天灾不断，各地连年欠收的事。纵览楚地，已然民不聊生。

　　太子变法，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可世家贵族中没有一个愿意交权交钱。朝堂胶着，太子却一步都不愿意退让。贵族们的目光纷纷投向了齐王，老皇帝对太子也已经开始失望。

　　我想不出法子替他破局，但我说过我会帮太子，我就一定会做到。
　　凡事我们都得有最坏的打算。一旦太子真的被废，那我就是豁出命也要让他当皇帝。是不折手段的那种。

　　太子缺钱，但我不缺。我拿出了我所有的积蓄，在天和山脚一处密林里给他养了一批死士。我每天好吃好喝地把这些人当祖宗一样供着，待到万不得已，这一百个杀人的机器便是我们突出重围最后的筹码。

　　太子和哥都不知道这些。我不能告诉太子，因为他在我眼里是不能染尘埃的。腌臜的事情由我帮他做，而他只需要心怀天下。至于哥，若我告诉他，他一定会把我五马分尸。
　　知道这事的只有云霁。我忙的时候，他还会去天和山替我监工。

　　我那时过于自信，觉得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可谁能想到会有东窗事发的一天？
　　我私养死士的事情被齐王捅到了皇帝面前。当然这些死士在他口中不是我养着玩的，而是太子指使我养的。

　　我一时百口莫辩，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可我并不想就这么死了。再加上捅了这通天的篓子后，我既不敢面对哥和舫主，又觉得自己害了太子，良心难安，便真的一走了之。
　　这一次，没人知道我逃去了哪里。

　　我离开京都后不久，就听见了太子被废的消息。那时我浑浑噩噩，成日地买醉，倒也明白了为什么老乞丐会爱喝酒。酒喝多了，人一醉，就什么烦恼都没了。

　　可逃避到底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就在我盘算要是太子会被赐死我该如何把他救出来时，我听闻太子被囚禁进了宗正寺。

　　他进了寺，暂时也算安全。而我如今一穷二白，即使得幸冒死把他救出来，也无济于事。我得风风光光地把他接出来。

　　三思之下，我骑马去了南阳，去找那个不出世的经天纬地之才顾寒客。
　　顾寒客虽是南阳铸剑世家顾氏的嫡长，但他从小体弱多病，便被顾氏夫妇送到了璇玑山一个姓涂的道士那里。他和道士在山上清修，学得一手出神入化的奇门遁甲术。于是天下人皆说，璇玑顾子，得之得天下。
　　我要助太子得到这天下。让他能恣意地在这片土地上一展宏图。

　　现如今顾寒客虽继承了顾氏家主之位，却依然常年住在璇玑山上。家中的事务都是他的庶弟在打理。于是我一到南阳便奔去了璇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