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川谣》思源三月

17、归咎

　　草原上不远处一家狼族百姓正在修建自己的房舍，两个七八岁的孩子在雪地里打滚，玩的不亦乐乎。女人想帮男人把木板抬到房顶固定，增添些草料以免房子再被风雪吹倒。但是她的力气始终不如男人，站在梯子上举不起来那么重的木板，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邓辉赶忙从远处过来打算帮他们一把，他招手让女人下来，女人看了看丈夫，只见男人脸色一沉横了女人一眼，也不说话然后女人便不理他了，艰难的帮丈夫抬着木板。
　　他们这样邓辉还以为是自己冒犯了那女人，便向他们道：“大哥，我看夫人抬不起木板只是想帮她一下，你不要误会。”
　　谁知那男人见了鬼似的，怒道：“我们不要你帮，你在这里做什么？”
　　说完接着弄他的房子，邓辉莫名其妙的的被人嫌弃，他很是无语，搁他以前的脾气绝对会不理他走开。他本来是好意要帮他的，这人还不识好歹，他闲着没事想跟他理论一下自己这是怎么得罪他了。
　　“请问这位大哥，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对我这般芥蒂？”
　　那男人张口道：“真不知道首领为什么要把你带回来，我们这里没有外人，就因为你在祭祀的时候，长生天降下灾难，惩罚我们。”
　　这都能赖到别人头上，天灾也不是他说了算的，邓辉非常惊愕：“你说什么？这场大雪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时男人就更生气了，他一把将木板放在他身边的梯子上道：“跟你怎么没关系？听说你是首领救的，他救你就是犯了族里的大忌，要受到惩罚。可没想到这惩罚来的也太快了，毁了我们房舍，冻死牛羊，这些都是因为你，你怎么还有脸留在这？”
　　说完更是气的将手里的短刀扎在木梯上，那架势像是要来跟邓辉决斗。邓辉想到夏雪未说完的话，夏凉初救他是犯了多大的忌讳，难道就是这个？灾难？惩罚。他顿时脑袋发懵，不知如何自处。
　　女人手里的木板因为男人的动作一下子没扛住就要砸下来，女人也将跟着被压在下面。邓辉习惯性的动作灵敏，在木板落下之前一把接住木板，然后放在房顶上。
　　门前两个玩雪的孩子立刻站起来给他鼓掌，那女弯腰给他道谢，男人仍在生气，不过好像火气收敛了一半，傲娇的重新扛起木板从他面前过去，也不跟他道谢，嘴里道：“从哪来回哪去。”
　　“······”
　　邓辉很郁闷，他不可能去跟这人计较，但是对于他的话，他还真得去和夏凉初好好讨教，救他到底犯了什么大忌。
　　狼族本来就人口稀少，经过这些事族人又减了一半，牛羊损失惨重，想要重回生机还需安定下来修养生息。
　　草原的风吹得肆虐，仿佛要把人灌透了，邓辉出来时没有穿披风，随意走了一圈发现人们都不怎么待见他，有的见了他跟见瘟神似的躲开，有的干脆无视。
　　等风把他吹的鼻头泛红，眼泪直流时他终于受不住，才踩着积雪回去。
　　宫里蛮姜的话早已说完，他与夏凉初此时移步到城楼上驻足，远远望去可见到处都在忙碌着。不一会邓辉从远处回来，他双手抱怀脸色冻的通红，正大步的向他们走来。
　　夏凉初看着他二话不说便转身离开，不一会拿了件雪白的毛绒大氅迎上邓辉，并给他裹在里面。有了他的遮挡邓辉一下子便暖和起来，他心里存着事欢喜中夹杂着忧虑：“你怎来了？这风可真猛，我们回去吧。”
　　夏凉初点头道：“嗯，下次出去叫阿迈跟着。”
　　邓辉道：“不用，族里正忙着，叫他跟着我一个闲人做什么，我自己可以。”
　　夏凉初抓起他的手放在手心里，嘴上责备道：“可以还冻成这样？”
　　邓辉心里升起暖意，他笑道：“走吧，怪冷的。”
　　两人并肩而行，城楼上的蛮姜将眼下的风景尽收眼底，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接应物资的队伍已经出发，百匹俊骁一同上路，这些都是由祁彤带领，他专门挑了军营里上百名骑马的好手护送，回来时也和保证物资的安全。
　　大周负责押送这些东西的凌再平专门指派兵部择将领挑一队军队护送，户部言官负责记录货物与狼族交接。
　　双方同时将自己的货物送到对岸，交接完毕祁彤爱惜宝马，特意嘱咐大周将领告知陛下宝马不可圈养。大周士兵们看见宝马纷纷摩拳擦掌，兴奋的抚摸马腹，赞叹宝马体形健硕，俊美，要是能骑上去跑一圈，那可真能爽到飞天。他们看的眼泪从嘴角流了出来，连连点头答应他的嘱咐。
　　祁彤他们得到物资同样欢喜满意，他们可是太需要这些东西了，凌再平出手大方百匹俊骁换百车物资，这生意狼族做的并不亏。
　　双方验收了东西前后忙了两天最后人货两清，祁彤递上夏凉初给凌再平的书函，向大周官员道别后各自踏上回程。
　　数十天过去，夏凉初在族里事务繁忙，邓辉一直没有机会询问救他的事到底犯了什么大忌，这事一定让夏凉初为难了，而且蛮姜看见他总是欲言又止的，否则他怎么从来都不提起。
　　夜晚灯下夏凉初正在看军营里报上来的族人名册，战后伤亡，对家属补偿这些都要经过他的批示才可实施，保证族人每户要发的物资均衡。
　　他做这些的时候邓辉便在一旁陪他，狼族本来就有夜猎的习惯，虽然凌再平下令两族不得再区分地盘，狼族现在也不用晚上出来打猎。但是他们晚上还是很经得住熬，这会夏凉初还没困意，到先把邓辉熬趴下了。
　　冬天屋里烧了炭火暖和，人就容易犯困，夏凉初几次劝他回去休息都被他拒绝，他在等夏凉初忙完。在狼族邓辉不用时刻提高警惕，他实在熬不住了便慵懒趴在案头睡着了。等他睡醒的时候不知到了什么时辰，夏凉初还在看东西，他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件披风。
　　邓辉醒来揉了揉额头道：“几时了，怎么还再看？”
　　夏凉初看向漏斗道：“现在是子时，夜深了你就留在这里休息。”
　　邓辉睡醒一觉觉得清醒不少，他给夏凉初到了一杯热茶道：“都这么晚了，你也别看了，明日再看吧。”
　　那些文案已经差不多批示完毕，剩下的只需核对即刻明日再做不迟，夏凉初喝了茶道：“嗯。”
　　熄灯两人躺到榻上，夏凉初拉过邓辉的手就不动了，邓辉怕影响到他休息也挺直了腰板躺着不动，但他心里有事又眼睛睁得老大睡不着，轻轻的叹出声来。
　　这一声却把夏凉初惊醒：“持心，你还没睡吗？”
　　邓辉未料到他也没睡便道：“我吵到你了？”
　　夏凉初又攥紧了他的手道：“持心，你是不是有心事？跟我说。”
　　邓辉愣了一下，他转身对着夏凉初，外面清冷的月光照进来能看见他的侧脸，邓辉这才将憋了好些天的话道了出来：“凉初，你为了救我，为什么要犯族里的忌讳？”
　　虽然他还不太清楚他们说的夏凉初救他是犯了什么狼族的大忌讳，不管是不是长生天的授意，祸及族人，这个忌讳受的惩罚的确是太大了。
　　不过他善于套别人的话，这么问就好像他早已经知道了一切，夏凉初就不会再对他隐瞒什么。
　　“你都知道了？”夏凉初这几日听见不少族人的埋怨，被他斥责过后族人安静了不少，邓辉也是帮了他们不少的忙，也没理由老是责怪人家。
　　“嗯。”
　　夏凉初无奈感叹一声，接着道：“狼族血脉不可外传，我族从不与外族通婚。我用雪琦花救你，等于你的身上已经留了一半狼族血脉。我们族人世代生活在这里就是为了守着雪山，一旦出现混淆血脉的事情，长生天就会降下灾难，以示惩戒。”
　　邓辉觉得不可思议，狼族人将血脉看的堪比皇室，难怪他会成为众矢之的：“是要惩戒族人吗？还是你？”
　　“都有。”
　　“······”
　　两人静默了一会，邓辉想了想翻身躺平了道：“怎么样才能免去惩罚？大巫师应该早就知道了此事，他没有办法吗？我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如果可以抵过要我怎么做都行。”
　　人是他救回来的夏凉初怎会再去伤害他，这会换他侧身看向邓辉道：“持心，我救你就不会再让你受伤了，况且你又没做过对不起狼族的事，我不太信天命，雪灾不是你造成的。族人却归咎与你，什么惩戒到我这都要改一改。”
　　月光下邓辉面容落寞，月色照到他脸上泛起微弱的银白色暗淡的光茫，给他整个人渡上一层清冷的外衣。
　　夏凉初看着他嘴唇动了几下最后只听他道：“凉初，你是狼族首领，也是族人可以倚赖的信仰，别做让他们失望的事。万乘之国行仁政，还记得你给我讲的故事吗？你的祖上应该也是个英勇的人，只因一意孤行差点使得狼族覆灭，你可别步他的后程。”
　　“可是你······”
　　他话还没说完邓辉就把手放在他嘴上：“我只是一个人，而你身后是整个狼族。”
　　“······”
　　“睡吧。”
　　邓辉不让他再说下去，因为他不会在这里待太久，若是把心敞开推心置腹久了就回不到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