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川谣》思源三月

16、惩戒

　　坐在一旁一直未出声的蛮姜在祁彤领命走后终于开口说话：“首领的决定在下没有意见，只是我还有些事要与首领商议，各位可否回避一下？”
　　虽不知道他有什么要事要说，但邓辉还是在与夏凉初对视后起身离开议事厅里。反而是夏雪好奇心比较重她疑惑道：“大巫师有什么事啊？”
　　“······”
　　这事还真只能与夏凉初说，蛮姜不失礼数拱手表示他除了夏凉初无可奉告，夏凉初则道：“阿雪，你就先出去吧，我和大巫师有话要说。”
　　夏雪无奈的耸耸肩叫着阿迈跟着他一道离开，刚出来看见邓辉在外面慢走，便上前去叫道：“邓大哥，等等我。”
　　邓辉闻声转身停下，等她走近了道：“邓大哥，你若无事我们出去走走吧。”
　　“好。”
　　大雪过后这里的人们开始重建房舍，收集过冬的食物，邓辉这辈子都没想到大周境外游牧族人的生活是这么艰难，生在贵族尚过得去，那些普通百姓就好比蝼蚁，生死全看老天让不让你活，也难怪这里的人们要信奉长生天。
　　两人来到族人正在建造的房舍前停下，邓辉与夏凉初一样称呼她道：“阿雪，狼族到了冬天都是这样吗？”
　　夏雪摇头道：“也不是，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风雪，即使是最寒冷的时候也没有像这样过，太可怕了。”
　　那天的风雪实在太大了，邓辉更没见过，他皱着眉道：“那以往都是什么样的？”
　　两人停在一堆积雪旁，族人纷纷向他们打招呼，两人回应着，夏雪道：“草原虽寒冷，但每到下雪的时候便不会起风，偶尔风雪交加那也只是初雪的时候，今年是我这辈子第一次遇上这样的天气。”
　　邓辉听完十分诧异道：“那还真是挺不同寻常的，也不知道祁彤他们此行能否顺利。”
　　夏雪双手合十向天上祈祷道：“他们此行一定会顺利回来的。”
　　说完她又试探着道：“邓大哥，你和我哥之间······我是说，父王不在了，我哥又······”
　　邓辉一个愣神明白她要说什么：“阿雪，你哥做了首领将来定会成家，带领族人好好生活。我也是要回大周到陛下身边去的，等一年之期满我就走。”
　　本以为这样说可以让夏雪放下担忧，谁知她听了忙道：“不是，我是说哥喜欢你，你能不能留下来，留在狼族陪他，从小到大我都没见过他对谁这么上心过，你要是走了他会很伤心的。”
　　邓辉诧异的看着她，夏雪解释道：“狼一生只爱一人，终其一生只有一个伴侣。若是认定了对方，一方离开或是死去，另一个也不会再找其他的。如果你走了，怕是再也不会来狼族，那我哥这辈子就只能孤独终老。看得出你对我哥也是喜欢的，所以我求你能不能留下来？为了我哥。”
　　为夏凉初留下。
　　人这辈子要做很多决定，但是有些事是没法选择的，就像是他注定是不能随心所欲。夏雪的话令他动容，他承认舍不得夏凉初，这片草原上给他带来了从未有过的快乐。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甚至爱上了这个充满战争和杀戮的地方，只是因为有个人在这里，他生来是草原上的狼王，不可能放下责任离开与他私奔，他也不赞同这样做，那样是不道德的，这里需要他，族人需要他带领，他是领头的狼王。
　　而他邓持心更是要回到大周陛下的身边，侍奉君主，那是他的职责和使命，父母离开时曾特别的叮嘱过。
　　儿女情长这种事离他们太远，就像两人原本的距离。
　　“这个······我······”邓辉从来没有这么犹豫不决过，他打断夏雪的话也为了断自己的杂念，为他离开时走的干脆，便道：“阿雪，你要明白我和你哥都不是能任意妄为的人，他才做了首领，狼族遭此一难以后族里还有更多的事要做。我们之间的私事根本不值一提。”
　　夏雪急性子，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慌乱：“邓大哥，我哥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就不能为他着想，这也是你们之间的事，你好歹也为自己考虑。他为了救你可是犯了族里的戒律，他把你带回来的时候你都要死了，是他上山用自己的血换来雪琦花，才救活了你，这在狼族百年的史册里从未有过的。你知道这在狼族是有多大的忌讳吗”
　　夏雪的话让他感到意外，不过细细想来倒也没错，狼族血统特殊，没听过他们与外族通婚的，更何况不惜用自己的血来救一个外人，这份恩情不比陛下少。邓辉能报答他的只有这一年，若是要他的命，他也毫不吝啬的给，这样至少还能留在夏凉初身边。
　　他知道夏凉初为了救他做了不伤害自己的事，正因为这些让他更加觉得愧对夏凉初，他属于狼族不属于自己。
　　邓辉惊慌道：“会怎么样？”
　　“会······”夏雪话到嘴边又停了下来，邓辉帮了他们狼族不少，这事说出来对他不益，叫她怎么也说不出口，她想或许让邓辉留下了就没事了。
　　邓辉等着她说出什么不得了的事，她最后只是抓耳挠腮的道：“没什么，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我的话，我是说你留来陪我哥的事。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夏雪生的灵动活泼，为了她哥说话没头没脑的，邓辉叹了口气看着她跑开，夏雪明显有未说完的话，先前的对话让他现在有点无法面对夏凉初。
　　他一个人走在狼族百姓间，看他们动手建造自己的家。天转晴，雪没有融化，不知道下一次大雪会是什么样后果，他担忧前去接洽的队伍回来时会不会遇上像上次那样的风雪，他跟着狼族人祈祷，在大周物资送来前一切顺利。
　　议事殿里众人走后蛮姜在案上摆出他推算的法器先给夏凉初演示出结果，和他在自己宅子里的分毫不差。
　　夏凉初看不懂这些便疑惑道：“大巫师这是何意？”
　　蛮姜语重心长没有先跟他说卦象如何，只道：“首领，邓公子是你带回来的人，我不便多说什么。但是，听说他被你带回来的时候奄奄一息，是中了六角飞镖的毒，这毒猛烈只有雪琦花可解，是你救了他。凉初你这可是犯了大忌，要受惩罚的。”
　　夏凉初给他倒了一杯茶送到他面前沉着的道：“我知道，但是我必须救他。”
　　蛮姜端起茶喝了一口，起初他刚来的时候也是喝不惯这种浓郁奶茶，日子久了慢慢就接受了，现在喝来没什么不妥的，喝完茶他苦口婆心道：“你不是不知道夏蕴康氏的血脉是不可外传的，不救外人，你要保证狼族血脉的纯正，这也是长生天的授意，不能违背。此次祭祀就是个惩罚。”
　　“我想救他。”
　　夏凉初道。
　　“······”
　　蛮姜有点恨铁不成刚，他是看着夏凉初长大的，虽然现在两人看上去同岁，但他就像是长辈一样。他也知道两人的事，但他修道之人，对于情爱看的比什么都清淡，理解不了那种不顾一切为你生为你死的意愿。他一心向道，心里装的是天下苍生，觉得情爱微不足道，这便是他留在狼族的意义。
　　他叹道：“我知道，你们相互爱慕，但是凉初人除了情爱还有许多更有意义的事，狼族才是你归宿。”
　　长生天的惩罚不过是说给族人听的，夏凉初用自己的血唤醒雪琦花救了邓辉，等于邓辉的身体里流着狼族贵族的血脉，他一个中原人也不姓夏，早晚是要回去的。按照传统的说法，到那时他带着狼族血脉娶妻生子，混淆了血统，狼族将危矣。
　　蛮姜的担忧不无道理，但是夏凉初不是这么想的，只要邓辉能留下，这些担忧就不会发生。只是邓辉不知道此事，他要走，要回去尽忠，夏凉初无法将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他。
　　夏凉初看着蛮姜半天，给他看的都快不好意思了，才开口道：“大巫师，您术法了得，这次灾难也多亏了您，不如您再想想看看有什么可以破解的办法，我们狼族总是被这些东西束缚着，您若是能化解了，您就是狼族百年来最了不得的大巫师。”
　　蛮姜不可置信的听他说这些话，要是有破解办法他师父早就给破了还轮得到他？
　　“我还没那本事。”
　　“那想办法让他留下呢？”
　　“你想的到美，让他留下你觉得可能吗？先不论狼族从来没有外人踏入过，他可是大周陛下的第一侍卫，在大周可不是谁随随便便就能做陛下贴身侍卫的，他对陛下的忠诚是不可撼动的，你想要他除非去向陛下请旨，否则想都别想。”
　　“······”
　　两人陷入沉思，他就这么随手一说，夏凉初盯着案上零零碎碎的法器不知道想到什么，蛮姜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完全忘了自己也是个外来户。他指着案上这几天推算出来的结果道：“从这卦象上看气运指向东方，紫微星压制狼星，这次的天灾就是长生天给的惩戒。”
　　大周气运正旺谁都看得见，怎么会压制狼族，夏凉初疑道：“这说明什么？”
　　他指着案上道：“祭祀之后我便推算狼族运势，你看命盘指向东方，东方紫微星正旺，狼星正趋于弱势，对我们不利。凉初，邓公子对狼族是不错，可是他来自大周命数在东方。”
　　夏凉初听完这番话，皱着眉道：“大巫师这是什么意思？”
　　蛮姜道：“首领，你该明白我的话。”
　　夏凉初道：“驱驱一个卦象能说明什么？你能保证自己算的一定准确？”
　　蛮姜打包票道：“我这是一连算了十六挂，挂挂皆如此才来见你的，我也是为了狼族和邓公子着想。凉初，你不能留他，否则狼族大患。若是执意留他后果难料，你带他回来救他怎么可能瞒得住族人？祭祀的事算是过去了，可要是哪天再出了什么事，族人面前你怎么解释？”
　　夏凉初手肘支在腿上捏着眉心道：“其实让他留下是我的私心，他一年后是要回大周的，这也是我答应陛下的。”
　　蛮姜难以置信，他也明白要夏凉初杀了他那是更不可能的，否则狼族就真的危矣。他只能做出退让：“也就是说只要到了明年这个时候他就会离开？那好吧，一年就一年，反正现在已经入冬，过去了一半。你把他藏好了，时候到了就让他走吧。但愿在此期间族里不会再发生什么事，咱们安稳的过个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