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梦集》和田山野

4、第 4 章

　　其实一开始薄荔文并不打算管林哑唯那两条微信。

　　他甚至删除了对话框，埋头继续处理工作。

　　直到十分钟后吕秀遥的电话打了过来。

　　老师联系李玟，李玟联系吕秀遥，吕秀遥懒得出面解决，索性又丢给薄荔文。

　　她知道他擅长处理人际关系，却不知道这样的“人际关系”完全不在薄荔文的认知范围内。毕竟在他的学生时代，他是优生。别说叫家长，就连进办公室都是被老师请进去的。

　　薄荔文想了想，准备交给王深去处理，结果好巧不巧，王深前脚刚离开去处理公司事务的收尾工作了。

　　这是家事，薄荔文又不放心交给其他人，迫于无奈，他只能亲自出面解决。

　　在众人惊诧的视线里，薄荔文往外走，林哑唯就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一半，身后的脚步声没了。

　　刘敏拦住林哑唯，对前面的薄荔文说，“请问你是林哑唯的家长吗？林哑唯打架的事还没有解决，恐怕现在还走不了.....”

　　“打架？”薄荔文一听，回头了。他没料到林哑唯在学校出事是跟人打架，不禁看向身后那个弱不禁风的女孩，眉峰上扬，眼里有了几丝质疑又讽刺的味道。

　　“是，林哑唯今天在学校和同学发生了激烈的打斗行为，已经严重违法校纪校规。”刘敏微微弓着背，在薄荔文身后说话的样子不像老师，反倒像他手底下的职员在汇报工作。

　　薄荔文听后用冷淡的目光将在场的人都扫了一遍，没说话，走回来了。

　　他拉开办公桌旁边的椅子坐下，一条腿交叠在另一条腿上，两手合拢平放。那副浑然天成的骄子感让众人生畏，即使不多言语，也让先前嚣张的颜萤，或是刘敏，都哑言了。

　　“打架。”薄荔文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事，又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然后他看向林哑唯，问，“你还会打架？”

　　林哑唯点了点头。

　　薄荔文问，“那你是怎么打的？”

　　“就这样。”林哑唯老老实实抬起手臂，做了一个扇人巴掌的动作。

　　薄荔文点点头，知情了。

　　他像还处在他那寸土寸金的地跟人谈着天价合同，抬头问刘敏，“要赔多少钱？”

　　“呃....”刘敏咽咽口水，愣了。这明显不是钱的问题吧，学生在学校打架斗殴，家长首要解决的不应该是品行不正的问题么？

　　而这个男人的态度....完全不像是施害者这方家长该有的。没有责怪，也没有批评道歉，开口便直接提钱，更像那种，林哑唯就是打了，你们怎么着吧？

　　刘敏斟酌着语言，不知如何开口，毕竟先前颜萤爸爸那声“薄总”让她猜不透这个男人的身份，猜不透，她就更加心慌。

　　还是颜萤爸爸趁机先上前了一步。他双手背到身后，俯身恭恭敬敬的对薄荔文说，“薄总，这肯定都是误会。小孩嘛，你一句我一句就容易打闹，赔钱就没必要了哈，我看我女儿也没什么事，呵呵，不如这事就这样结束吧，我们也不多耽误您宝贵的时间，您说呢？”

　　说到底，颜萤爸爸在见到薄荔文进来那一刻，他就已经不想再追究自己女儿的伤势。或者是谁的错，谁先动手挑事，他只想赶紧结束，拉颜萤离开“保命”要紧。

　　薄荔文正好也不愿多呆，就站起身对刘敏道，“老师，既然这边家长不追究，那可以走了吧？”

　　刘敏傻了，在历届学生打架的事件里，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和睦”的两位家长。

　　同时她更加不解，这个被叫做薄总的年轻男人，到底是林哑唯的谁？她在脑海里仔细回忆有关林哑唯家长的信息，最终也只记得那个出现次数寥寥的穷酸女性。

　　刘敏一只手惶恐的扶着办公桌，不敢轻易得罪了，“那...那既然双方家长都没有异议，今天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颜萤的爸爸一听，立马拉起颜萤往门外走，速度快到跟逃命似的。

　　颜萤不禁凑到自己父亲耳边小声问，“爸爸，那个薄总是谁啊？”

　　就这一句，立马让自己父亲浑身紧绷。

　　中年男人忍不住爆出了脏话，“你他妈少说两句吧！老子今天差点被你给害死，以后要再敢在学校惹事你看老子还管不管你！”

　　颜萤委屈的撇下嘴，不吭声了。明明今天挨打的是她，受伤的也是她，林哑唯却一点惩罚都没受，自己还被父亲无缘无故骂了一顿，这不公平。

　　她不服气的往后看，想看清那个男人长什么样，也想看清他到底是谁。

　　走廊窄，并排只能容下两人的身体。

　　薄荔文走在后面，先前办公室的光线太足，他又高，模糊了颜萤的视线。当时她能看见的只有那一身昂贵整洁的高定西装，到现在走出来了，颜萤看到的就是一双修长的腿，和骨节分明的手。

　　然后目光上移，颜萤小心翼翼对上他那双眼，只一秒钟，就羞红了脸。

　　太好看了。

　　说不清是一种怎样的好看，总之与同龄男孩就是不同。很深，她看到他的眼里有一种很深的平静，是极具掌控力的，充满自信的平静。

　　而五官，又是凌厉硬朗的。

　　你不会觉得这个人有多凶，但你就是不敢靠近。

　　*

　　林哑唯打了个喷嚏。

　　十月的天，她还穿着夏季校服，两条纤瘦的腿在风里走一会停一会，像要被风刮倒似的。

　　薄荔文回过头，将自己身上的外套扔给林哑唯，然后转身继续往前走。

　　林哑唯看出他的态度有些变了。

　　或许是因为目睹了今天这场好戏，或许是因为发现她打架斗殴品行不正，总之很多原因，林哑唯完全能理解。

　　到离开学校再走到薄荔文那辆迈凯伦边上时，薄荔文才开口，“我妈知道吗？”

　　“什么？”林哑唯还在想要找什么借口才能和薄荔文多呆会。

　　“你的手。”

　　“哦。”原来他看到了。

　　林哑唯怯怯的将手背到身后，老实回答，“阿姨没有看到过，我也不会让阿姨看见的。”

　　薄荔文点点头，头顶日落透过树叶缝隙无声的交叠在他们身上，影子被拉了很长，林哑唯就低着头，别有心思的往薄荔文身边靠。

　　一点，又一点，直到他们的影子可以贴在一起，可以重合。

　　“上医院吧。”薄荔文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对林哑唯说，“去医院简单的给你包扎一下，免得伤口感染被我妈发现。”

　　林哑唯一听，开心了，只要能跟这个男人多呆一会都好。

　　她急冲冲的跑到前面去开车门，扒拉了好几下才发现薄荔文还没摁开锁键。林哑唯委屈的转过脸来看他，才发现薄荔文的眼神倏地变了。

　　那是比冷还要刺骨的一种情绪，林哑唯察觉到了，却说不上来他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她疑惑的望向薄荔文，长久的时间流过，直到他走过来，摁了开锁键，然后打开车门上车。

　　一路红绿灯很多，车流量也很密集，他们开一会就停一会。

　　林哑唯偷偷瞄着薄荔文，午后阳光细碎，洒在这个男人身上却变成了万年难融的冰霜。

　　她不由自主掏出手机，切换到另一张卡，在上面快速摁字。

　　消息还没来得及发出，薄荔文先开了口，“这次又要说什么？”

　　林哑唯心一沉，但还没想到他是在指骚扰短信的事，便装样子问，“什么？”

　　薄荔文睨向她的手机，也不揭穿，但意思很明显。

　　林哑唯赶忙将手机藏到身后，结果手忙脚乱间不小心按到了发送键。

　　然后薄荔文放在扶手箱的手机就“叮”一声，林哑唯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

　　她惊恐的看向薄荔文的手机，不敢说话，也不敢再有其他动作。

　　薄荔文却一脸镇定，他甚至不慌不忙的打开了车载电台开始听新闻。

　　播音口腔的女声钻进这个环境异常的密闭空间，林哑唯已经紧张的手心都开始冒汗。

　　她听见新闻里在播报，“根据气象监测，今年八月份以来，赤道中东太平洋已经进入拉尼娜状态，国际气象局预测，秋季会继续持续拉尼娜状态，预计到今年冬季会到达顶峰，形成一次中等到强度的拉尼娜事件......”

　　“念出来。”

　　林哑唯还在仔细听这个新闻所报道的内容，就见薄荔文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她，他扶着方向盘对她说，“念出来。”

　　新闻还在继续，“北极海冰融化，欧亚积雪变化都会影响东亚冬季风环流的变率，进而影响我国冬季气候的异常，也就是说，今年将会是近60年来最寒冷的一个冬季，请大家做好保暖措施....”

　　混着新闻广播，朦胧的天光，林哑唯忽然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也忘记了眼前男人的轮廓。

　　她左脑惊心，害怕，颤颤巍巍的念，“你笑起来是什么样子呢？我真想看到你对我笑，也真想和你接吻。”

　　右脑，是新闻里那句“今年将会是近60年来最寒冷的一个冬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