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梦集》和田山野

3、第 3 章

　　说到底，这个网名都怪何子陇。

　　就是之前有一次他们在一起喝酒，喝的高了，就打赌一起改情侣名。

　　何子陇想了好几个林哑唯都不喜欢，太文绉绉显得虚伪，于是何子陇骂了句“操。”林哑唯就来灵感了。

　　“叫你爸，你妈，怎么样？”林哑唯激动地说，“这样我们之后要是加谁，系统就会自动发送，我是你妈，哈哈哈哈哈....”

　　林哑唯现在一点都笑不出来。她想起那天晚上的自己，真恨不得搭乘时光机回去把自己一刀捅死。

　　而何子陇，他就更笑不出来了。

　　前一秒他还以为林哑唯是因为自己在忧郁难过，这后一秒突如其来的分手让他直接傻在了原地。

　　这女的有病吧？

　　何子陇不服气的跑到林哑唯身前，挡住她的去路大声问道，“林哑唯，你他妈什么意思啊？合着玩我呢？”

　　“嗯。”林哑唯头也没抬，她有了新目标，再懒得应付这个人，便快速答道，“就是玩你，现在我腻了，懂吗？让开，别挡我路。”

　　何子陇的眼睛瞪大了，他在原地绕着林哑唯转了三圈才抑制住自己的脏话，到第四圈的时候，他用手指着林哑唯逼问道，“你确定你要跟我分手？”

　　林哑唯点了点头。

　　“牛逼。”何子陇仰起脖子，长这么大他何子陇还没被人甩过，别人都是求着想和他在一起，这女的倒好，得手了就把自己甩了？

　　这不是他何子陇的惯常操作？

　　今天倒被别人先用了。

　　有意思。

　　在何子陇沉寂半晌，爆发出那句“林哑唯，你他妈给我等着！”声音大到把保安都吸引出来之后，林哑唯的手机终于响了。

　　【我通过了你的好友申请，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

　　薄荔文开完会打开手机，看见好友申请，愣了一秒。

　　旁边的助理王深以为工作出了什么问题，连忙关心的看向薄荔文的手机，然后....两人就一起愣在了电梯门口。

　　【我是你妈】

　　“咳咳。”王深用手握拳抵在嘴边问道，“薄总，这个人是她网名就这样，还是在骂...骂你啊？”

　　薄荔文这才想起还有网名这一说，他顺着王深的话看向这个人的网名，好巧不巧，林哑唯刚把网名给改了。

　　......

　　“也，也有可能是刚改的名字。”王深挠挠头，一边假笑着打圆场，一边替薄荔文按了电梯。

　　全透明圆弧形电梯笔直降落，薄荔文抬腿迈入，林哑唯的微信发了过来。

　　“叔叔，我是林哑唯，不好意思，那个验证消息是我之前的网名。”

　　“哎哟，还真是网名啊。”王深斜过身瞄了一眼，意味深长的看着薄荔文笑道，“不对啊，薄总...这是哪来的小姑娘啊？”

　　薄荔文收起手机，“我妈朋友的女儿。”

　　“哎哟，不得了了。”王深摇摇头，笑道，“现在这些小姑娘手段都精着呢，薄总你可得小心点。”

　　“小心？”薄荔文听后不禁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小心什么？”

　　“小心这些小丫头片子啊。”王深说，“就去年，我一朋友就被一丫头给骗了，也才20岁吧，骗了我朋友一百多万，薄总，你能想象吗，现在这些小姑娘啊，为了上位，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心思多着呢。不然你说，一个你妈朋友的女儿，无缘无故加你微信干嘛？”

　　王深这话倒是提醒薄荔文了，确实，按说他之后跟林哑唯也不会再有牵扯，那她加他微信干什么呢？

　　可要硬把林哑唯说成王深嘴里那种图钱骗钱的女人，薄荔文又觉得她不像。

　　他想到她，和跟想到过去那些胭脂俗粉的女人不太一样。

　　他想到她，想到的都仁慈的天主，教堂的落叶，纯白校服以及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

　　*

　　林哑唯站在办公室被班主任训了半个小时以后，薄荔文还是没有回她那条微信。

　　难道是生气了？

　　不会这么小气吧？

　　林哑唯蹲在卫生间里，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她反复点开薄荔文的朋友圈，不厌其烦的看了一遍又一遍。除了转载的有关经济与政治的文章，再无其他。

　　林哑唯也试图点开过那些文章，但坚持三秒之后她就放弃了。

　　明明都是中国字，但组织在一起她就是看不懂。

　　上课铃声又响了。

　　好无聊。

　　林哑唯一点也不想回去上课，还是班主任的课。

　　她的班主任叫刘敏，是个更年期老女人。四十多岁，离婚两次，脸上长满痤疮，脾气差，还是个典型势利眼。

　　李玟没什么钱，就连平时家长会都很少来，更别说过年过节给老师送礼这种圆滑事，李玟从来不做，那刘敏自然看林哑唯不爽。

　　同样都是班级差生，林哑唯遭受的不公平待遇比别人多得多，这些所谓人际关系的定律就像一个宇宙，离林哑唯太远，也太复杂，她一点不想参与。

　　“他妈的臭婊子。”

　　是颜萤的声音。

　　林哑唯凑到门板边，透过门缝往外看。

　　女厕被分为一个又一个隔间，此时林哑唯正躲在最后一个隔间里，而颜萤站在洗手台边，正一边补妆一边不知跟谁打着电话。

　　“我他妈看见她进群了！”颜萤在门外尖声叫起来，“那谁知道她一句话不讲啊！生闷气？她可不会生闷气，肯定是跟何子陇告状去了呗，你知道昨天她跟我说什么吗？她让我杀了她！疯了吧？！”

　　原来是在说自己。

　　林哑唯兴奋起来了。

　　不知道，很莫名的，她看见别人因为她愤怒就会生气。

　　林哑唯从外套口袋掏出手机，在颜萤的咒骂里飞快敲击着键盘。

　　“你猜猜我在哪？”

　　“我现在蹲在地板上，很凉，很冷，我在想你。”

　　“外面有人在骂我，你知道吗？我在想如果这个时候你跟我在一起就好了，我们就躲在这里偷偷做、爱，听外面的人骂我，感受你进入我。”

　　“然后接吻，疯狂接吻，她们还不会知道，没有人会知道，没有人会知道我们躲在这里，没有人知道我们在接吻，这是被世界排除在外的吻，是世界末日之吻。”

　　“杀人算什么？”颜萤在门外来回踱步，很焦虑，说出口的话却是狂妄的，“我外面多得是人，我爸随便找一个就能摆平，要杀她林哑唯我又不是不敢，是我不想，明白吗？我他妈就想让她身败名裂，我想让她痛苦！”

　　林哑唯兴奋的手都开始抖了。

　　“她们说，想让我痛苦，好好笑，只有你爱我的时候，我才会痛苦，别人办不到，只有你能。”

　　“你说何子陇今天来校门口找她了？”门外颜萤尖利的嗓音突然一沉，然后就再也没有响动了。

　　与此同时，坐在23层高楼的薄荔文，在处理完一堆繁重工作后，漠然的看着手机屏幕，以及落地窗底下，渺小到像蚂蚁一样的拥挤人群。

　　“王深。”薄荔文深吸了一口气，两条凌厉的眉毛皱在一起，“帮我查个号码。”

　　王深记好薄荔文交代的号码，离开办公室前突然感到后背有些寒颤。

　　刚刚薄总转身的时候，眼里那道奇异的光是什么？

　　是自己看错了吗？

　　王深揉揉眼睛，没多想，离开了办公室。

　　薄荔文依旧站在落地窗前，把玩着手机。

　　里面是林哑唯发来的第二条微信。

　　“叔叔，是这样的，我加你微信是想问问你有时间吗？老师要见家长，我不想麻烦阿姨，我....”

　　“我犯了一点错，我找不到人....”

　　*

　　薄荔文赶到三中的时候，林哑唯正和颜萤一起站在办公室挨骂。

　　准确来说，是林哑唯单方面挨骂。

　　“林哑唯，我今天必须要见见你家长。”刘敏的手指在林哑唯眼前一点一点的，她呼吸很重，“真是造了反了！开学到现在，连续两次家长会你家长都不来，今天出这么大事，我就不信你家长还不来！”

　　“老师，林哑唯人品败坏，她爸妈当然不想管她啦！”颜萤捂着被林哑唯扇红的脸，嚣张跋扈道，“林哑唯，反正你这次必须给我一个交代，你爸妈来不来我不管，我已经跟我爸爸说了，等我爸来了，你就死定了你！”

　　“真是疯子！”刘敏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林哑唯长久的沉默只让她更加心烦意乱，从高一开始，她就不喜欢这个女生。

　　寡言，冷漠，学习不好，品行不好，明明没有一样是受人喜欢的，可她站在那里，你又会立马注意到她。

　　这让刘敏想到她的学生时代，总是有这样的女生的，她们站在那里，就备受目光。而像她这样的女孩，不论再怎样努力，都无法让人看见。

　　“哼，刘老师，我爸爸到了！”颜萤扬起下巴，在看见自己父亲出现在办公室门口那一刻，她所有的骄傲又重新回来了。

　　她的父亲，在全球排名前50的知名企业上班，位于子公司总经理一职。就单凭这个身份，足以让所有学生和老师尊敬，巴结，以及数次为她开脱。

　　但这一次，她显然预估错了。

　　站在墙角边那个女孩，薄荔文从踏入办公室的第一秒就看见了她。

　　洁白校服，凌乱发丝，双手交错在一起，因为用力而导致指尖发红。手臂，那一整条裸露在寒冷空气下的手臂，是什么呢？

　　薄荔文看见了伤口，密密麻麻的伤口。新伤，旧伤，纵横交错的血，凝固的，流淌的，她的刘海粘在额头上，眼角也是血，眼珠却很兴奋的在四处转动，黑白分明的眼睛，在看到他的刹那，定住了。

　　这样一个男人，二十八岁，穿西装，出生豪门，举止优雅得体，周身散发出的都是让人沉迷却不敢靠近的危险。她其实从未想过薄荔文真的会来，但当他真真切切出现在这昏黄暮色中时，她突然冷静下来了。

　　那是一种，被致命安全感而包裹的，逼迫的，冷静。

　　“薄总？”颜萤的爸爸回过头，愣了。他看向颜萤，再看向那个流血的女孩，突然出现一种不安，但他不敢确信，于是恭敬的回头假意问道，“薄总，你怎么...会在这？”

　　整个办公室都因为颜萤爸爸的这句话而安静了。

　　所有不解，奇怪，猜测的目光洒在薄荔文的身上，再之后，流转到林哑唯身上。

　　这是薄荔文从未面对过的场景。

　　在他遇到这个女孩之后，他总是面对这样“新奇”的场景。

　　薄荔文往前走了两步，到林哑唯身边时，她那条触目惊心的手臂更刺眼了。薄荔文移开视线，不再看她。

　　“走吧。”林哑唯听见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