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八十章 黑炭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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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誉居住的营帐处于东南一隅，距主营较远，公子炫准许运粮官们休息几日后就可返北。权誉也知晓运粮是他们的职责，运完粮便算是完成任务了。
没过几日，运粮官们陆陆续续回了北冥，只剩那个与权誉同行的官人。
“权兄，可要回北冥了？我们一道吧，也好有个照应。”这官人说。
“不了，我再留几日。”权誉心想这来回一趟也不过才一周，若此时回北冥，遇上几个刁钻之人非要将他举荐给圣上，那公子辰的算盘可算是竹篮打水，前功尽弃了。
“权兄如何还不回去？军营乃危险之地。”官人十分着急。
权誉笑道：“北冥不是从不挑事吗，救人也能遭难？还是说，我多留几日就吃空了他们的粮库？你放心，我自带了些干粮，吃不空粮库的。”
“我知道权兄虑事周全”，官人瞧了眼帐外，神神叨叨：“可是权兄可曾听说最近经常有人夜里能听见马蹄声，潇潇耳鸣，要真是军队，一定是大军，现在的情况，又有几个国家敢擅自出兵？大家都猜测那是南樾的军马，若真如此，我们岂不又要仓皇逃窜了？那何不现在就离去，也能轻轻松松安安心心？”
“南樾？”这个国权誉听说过，他问道：“那如我们现在回去，你就不怕在路上遇上他们？”
官人解释说：“我们人少，可以穿林子，就算他们也穿林子，但他们人多，也追不上我们的。”
权誉：“这样，你带着剩下的将士先走，我一个人再留几日。”他不想回。
官人：“权兄不回去吗？”
“我暂时”，权誉说：“还不回。”
官人道：“既然权兄如此执着，我也只好先走一步了，权兄多保重。”
当日，官人就带着余下的士兵匆匆回了北冥。
第二日，少了闲聊的人，权誉到营外闲逛。
冬日已经过了一半，一眼望去是成片的营帐，清晨雾散之后，几棵稀稀疏疏的树挂满了皎洁的白霜。
拐了弯，从些干巴的枯枝中隐隐约约可见几个身影。
他向前移了几步，身影还没完全显露出来，却传出了一阵叫喊：“那边什么人？”
权誉瞧四周无人，这唤的话该是对他说的，便回去：“臣路过，见这白霜晶莹剔透，就过来瞧瞧。”
那几个人问得他自称“臣”而非“卑职”，便疾步行了出来，想着几个运粮的官人前几日明明都回去了。
权誉杵着未动，等那些个身影完全出来时，才见是几位将军，还有公子炫。
“阿誉！”年炫一眼瞥见，比那些将军都先开口，问：“你怎么还在这儿？”他走过来，离权誉极近。
权誉知道他与官人担忧的事相同。
“这儿……”权誉看向周围，勉强补完话：“挺美的……”听自己竟圆了过来，又加道：“对，这儿挺美的，所以我想再留几日。”
年炫环顾周围，营帐之外还是营帐，出了营帐就是荒地，听他方才说白霜晶莹剔透，难道是留下欣赏白霜的？
他笑笑：“阿誉眼光好独特，只是，这儿太危险了。”
权誉心道他定是又要劝他回北冥，正准备着一套说辞，却听对方说：“你来我的营帐，跟我住吧！”
他说得前言不搭后语，权誉满头雾水，愣了半天反应过来，推辞说：“可是公子事务繁忙，我怎么好麻烦你呢？”
年炫听他又在拒绝，上前几步，就要贴上来，问：“你不愿意？”
他目光炯炯，闪着星光，权誉被闪退了眼神，结巴：“没、没……”
“跟我还客气？权大官人，这儿可不是笔墨贡院，出了点意外还能择年再来，就算考不上起码还能当个先生混口饭吃，稍稍努力就能养家糊口了，在这场上，战火缤纷，稍不留神儿把小命给弄没了，就什么都没了，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是，要是青山都没了，就真的完了！”
他小嘴叭叭，权誉看向他，第一次觉得这样小巧的嘴巴竟这般能说。
“还有”，年炫盯着他的眼继续道：“阿誉，你何时才能记得唤我阿炫？”
他终于停下，权誉嘀咕：“像你这么玄乎的人，唤作阿玄岂不更妙？”
不知为何，每次与年炫叨唠几句后，那份身份悬殊感就荡然无存了。
权誉被安排与年炫同居一间帐篷。
年炫的营帐与别人的大致相同，只是账内布置不太一样。年炫在自己的地铺旁腾出个位置又铺了一毯子，对权誉道：“你睡这儿。”
他吩咐完就要出去。
“你去哪儿？”权誉叫住了他。
“我去取物，白天落在炤台了。”
权誉：“我与你一起去。”外头黑，他一个人，他些许不放心。
年炫停下，嘿嘿笑：“怎么，这是一时片刻都离不开我了？”
“走啦！”权誉推着他向帐外走去。
夜空像藏青色的帷幕，阑珊的月光迷幻幽沉，轻纱般笼罩着，军营睡得酣畅，几个守夜的将士静悄悄地矗立，火盆里微弱的光在不停地摇曳。
走了一段路，年炫拉着权誉停下，四处探望，一边小声嘟囔：“在哪儿呢？”
借着月光，权誉看见炤台上只有一本书，顺手拿起：“何人当真勤奋，做饭都不忘带上书来看，我猜这人夜里也一定不睡觉，正好废寝忘食、夜以继日。”
年炫正蹲在炊洞，闻言起身，拿过书，喜道：“我的书，找到了！”
权誉：“原来废寝忘食夜以继日的勤奋人是你呢。”
“可不是么。”年炫捧着书，端在怀里。
权誉刚才正要仔细瞧就被年炫端走了，现在瞥着那书：“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宝贝？”
“什么宝贝？”
“大半夜的不睡觉都要来寻它，还不是宝贝？”
“害”，年炫笑道：“阿誉哪里话，不过是想长点见识，增点技能罢了。”
权誉叹道：“我以为只有身份低微者才需要不断努力提升自己，没想到像你这么高贵的王子都这般勤勤恳恳，可让我们这些下属们更难了。”
“立身以立学为先，立学以读书为本。”年炫笑道：“这个道理阿誉莫非不懂？”
权誉：“我岂非不懂，只是头疼那些事事求全样样俱精之人。”
“为何？”年炫问：“圆满不是件好事吗？”
权誉笑道：“非也。”
“怎么说？”
权誉停顿片刻，才道：“会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会犯错误，会……”他顿了顿，渐渐收了笑，低声继续说：“会有不光彩的过去。”
“这又何妨？”年炫不解：“这些本就无关紧要，又如何不能在往后都事事求全？”
权誉：“可是即便功成名就，不光彩的过去一朝被揭穿，一夜之间身败名裂，这事事求全还有什么意义？”
年炫拍拍书上的灰尘，说：“即使身败名裂，功成名就也不失为一种缔造，不是吗？”
他向前走去，权誉跟上，说：“你倒是想得开。”
年炫嘻嘻笑：“说不过我吧，那就别跟我争了。”
权誉：“是，不同你争。”他刚说完，又听得对方说：“你方才说你以为身份低微者才需要不断努力提升自己？”
权誉挠挠头：“我说了吗？”到底是谁要同谁争？
年炫：“什么身份低微，权祭酒，众生平等哦。”
权誉：“你这样认为，别人当是不会这样认为，你不同意我的话，多的是人同意。”
年炫：“难道世人眼中的尊卑有别、高低贵贱，你是信的？”
权誉淡淡一笑：“不信。”
年炫：“既然不信，为何还要说这话？如果不信的人还要随波逐流，那这世道岂不越发退后了？”
权誉未言，只觉眼前人说的话有道理。
“阿誉啊”，年炫说：“我觉得我们俩是一种人，跟我待在一起，你越来越像我了。”
权誉：“当真？”他说的“像”便是彼此说的话都能认同吗？
年炫抬头朝天空看去，抱着书念叨：“你我同为朝廷效力，不可趋利避祸、独善其身，当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权誉抬头望月，月光如水如练，泛着层层粼波，微微荡漾，回荡着这人的声音，变得清澈如许。
“又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夜空除了月亮还挂着几颗星星，年炫数着：“一、二、三、四、五、六”，他仔细又数了数，噘着嘴：“怎么只有六颗？”
权誉咯咯笑出声来，道：“你太耀眼了，把它们都吓得躲起来了！”
“我？”年炫回嘴道：“我哪有你耀眼？我们权大官人才高九斗文韬武略见多识广，都要闪瞎我的眼了！”
“你可收皮吧，我可不敢当！”权誉趁他不注意，嬉笑低声道：“你若敢当了才高八斗，那我便当了才高九斗吧，反正高你一斗。”
谁知年炫听得清清楚楚，拿着书用力拍了下他的胳膊。
“疼！”权誉正要还回去，却见年炫跑得飞快，边跑边道：“走啦，再不回去天就要变身黑炭球了！”
黑炭球？
权誉追了过去，望了眼天空：“还真像个黑炭球！”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第八十章 黑炭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