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九十四、蓝桃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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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因为失眠而看向手机，现在是凌晨三点。
我已经和周涵失去联系快一个月了。
至今我仍然很难想通他究竟为什么不再联系我，明明在离开的前一天他还对我有说有笑，可之后他就不告而别，杳无音讯。
对此我深感无奈，但又觉得他这种毫无征兆的行为很合理，因为他是周涵。
而我是贺舒泽，我从来没懂过他在想什么，他也不会跟我解释，只是默默地想、默默地做。原先我谈恋爱时他莫名和我疏远就是如此。
翻来覆去地想这件事，我也有了自己的揣测——大概是和那天晚上我头脑发热，吻上了他的手腕有关。
其实之前他已经暗示过我很多次了，我也能看出来，他对徐向屿的感情已经超过了对我的感情。可我还是不受控制地胡言乱语一通，然后打破了我们之间长久维系的平衡。
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每次一想起那晚周涵震惊的神情，我都会羞愧到无地自容。
我用被子捂住头，在一片黑暗中，脑袋里一些细枝末节处的记忆都纷纷滋生出来，我从高中时周涵坐在我旁边因为我讲的笑话而哈哈大笑，一直想到后来他听我说起金诚研时的沉默寡言，最终停在我最后一次见他时他平淡的微笑上。
为什么我们之间的关系会变成这样……
我掀开被子，卧室里的小夜灯散发出橘黄色的暖光，我转头看向一旁的小床，但是再也看不见那个背对着我蜷缩着躺在床上的身影。
我打了个寒颤，呆滞片刻后打开空调。
由于实在睡不着，我坐到了工作室里准备画一画图纸，但我面对着空白的画纸坐了很久，也依旧一筹莫展。
我开始漫无目的地翻看杂志，在看到一款用蓝色宝石做成的项链时，我翻书的手猛地顿住。我想起了和周涵去逛商场的事，那时我想给他买衣服，而他说这让他有些压力大。
他应该早就觉得和我在一起让他压力大了吧？他其实一直在拉开我和他的距离，也许从那晚我突然做出那种奇怪的举动时开始，他就已经对我感到厌恶了，只是他一直忍耐着，等到我重新回家住后他才决定离开。因为他总是很擅长忍耐，又不想跟别人起冲突，宁愿自己不好受也不愿意别人不好受，他总是这样。
想到这里，我嘲弄一笑，趴倒在桌子上。
他离开也挺好的，因为我总是在伤害他。相较之下，徐向屿和他之间的经历更加美好，徐向屿从未做什么伤害他的事，他去找徐向屿是很明智的选择。虽然联系不上他，但我已经问过徐向屿，他说周涵在他那里过的很好。
在感到欣慰的同时，一滴眼泪迅速从我脸颊上划过。
我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哈欠，用袖子蹭掉脸上微凉的痕迹，继续对着白纸发呆。
电话那边响起尖锐的声音：“你是怎么回事？已经拖稿一周了！”
我混混沌沌地答道：“因为最近有事……”
“有什么事？什么事比工作重要？你之前从不拖稿的啊？”
“让别人去画不就好了……反正你们也不愁找不到好设计师……”
电话那边的语气变得严厉：“你什么意思？违约的话你是要交违约金的！”
“交就交吧，反正我也画不出来……”我只觉得无所谓。
“你真是——”
吴琼从我手里抢走手机，对那边的人赔起笑脸：“不好意思，他最近家里有点事……可以再稍微等几天吗？他会把图纸交过去的。”
挂断电话后，吴琼拿走我面前的酒瓶，义正辞严道：“你别再摆烂了，从明天开始画稿去！”
我揉揉发昏的脑袋，麻木地说：“画不出来……完全没灵感。”
“没灵感去找啊！”他一脸嫌弃地把我的酒杯也夺去：“算了，明天我和你一起想怎么设计，我给你出主意行了吧！你赶紧给人家交上稿子！”
“不就是赔钱吗？”我自暴自弃地笑了笑：“反正我也不需要钱了，赔就是了。”
他皱眉问：“你搞什么啊？你名声臭了以后谁还敢用你？”
我笑着摆摆手，又问酒保要了一杯酒。吴琼见我无动于衷，沉重地叹息一声：“每天睡到大中午才起床，浑浑噩噩的不干正经事……你这样怎么行？”
我握着酒杯喃喃道：“因为周涵走了……所以作息才乱了的……”
吴琼无语片刻，再次把酒杯从我手中夺走，一脸无奈地说：“你要是这么在意他，干嘛一开始的时候不抓紧他？”
“我……”我垂下头萎靡道：“是我窝囊呗……我太没用了……”
“我不是说你……算了，你已经醉了，跟你也讲不清。你先回去睡觉，明天和我一起画稿子。”他说着要拽我走。
我坐在原位纹丝不动，只说：“但是我还是要谢谢你啊……吴琼。”
他不明所以道：“啥？”
“谢谢你告诉我……周涵喜欢徐向屿。这样的话，我就不能掩耳盗铃了……”我轻声笑笑，说出自己埋在心底的话：“徐向屿他多好啊，比我年轻，比我勇敢，比我会照顾人，最主要的是比我……比我高。”
吴琼笑了一声，拍拍我的背说：“行了，你别胡言乱语了。”
“我是认真的……不，我和他有什么可比性啊……他对周涵比我好那么多。”我张着麻木的嘴喃喃道：“我总是在伤害周涵，我真的……总是在伤害他……”
他用怜悯的目光看着我，语气变得柔和：“说什么啊……你照顾了他这么久。”
“我跟他说过，我会陪着他的……在他爸妈去世的时候。”一股懊悔感促使我猛地啜泣出声：“但是……我给忘了……我竟然忘掉了，吴琼，我给忘掉了……”
我不知道自己把这句话重复了多少遍，等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回家里的床上，只有头痛感从昨晚延续到了早上。
我昏昏沉沉地从卧室里走出来，去餐厅接水时却听到厨房里有动静。我稍稍清醒了些，往厨房瞟了一眼，看到UU正站在门口摇尾巴。
难道是认识的人？我迟疑着挪步到厨房，在看到金诚研后，我愣住不动。
他正不停地转着灶台上的旋钮，神情显得有些不耐烦。我揉了揉眼睛，确定他是真实存在的后，开口询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他听到动静后停下手，几秒后才转身面对我说：“昨天我和吴琼一起送你回来的，忘了？”
我仔细回想起昨晚的事情，可是确实想不起来他有出现过，大概是后来我断片了。我拍了拍发昏的脑袋，也没心思在这件事上深究，只问：“你要干嘛？”
“这个火怎么打不开？”他看着灶台皱起眉头。
我不解道：“你开火干什么？”
“做饭咯。”他说。
我怔了一会儿，见他依旧在和旋钮较劲，我觉得他似乎没在开玩笑，于是问：“你没吃早饭？出去买不就好了？”
“你哪来那么多问题，烦死了。”他瞪我一眼，“你告诉我怎么开就好。”
我也不想一起来就和他吵架，便走到他身边拧开天然气阀门，又拧开火。他见我几秒内就可以点着火，露出自我怀疑的神情。
其实如果是以前，我该主动包揽做饭的任务，可现在我已经没了精力，只叮嘱一句：“小心点，别把你烫了。”便朝卫生间走去。
洗脸的时候我仍觉得匪夷所思，他送我回来之后就呆了一晚上？为什么不走呢？但是我也不能问他“你为什么不走呢”，那样大概又免不了和他吵架。
揣着困惑从卫生间出来后，我见餐桌上摆了一碗泡面。金诚研坐在泡面对面的椅子上看手机，我不太明白他想干什么，便默默向卧室走去，哪知走到一半忽然听见他说：“来吃饭啊。”
我愣在原地看向他，他关掉手机屏幕也看向我：“我好歹是个活人，也不至于这样无视我吧。”
我迟疑着问：“你吃饭了吗？”
“我不饿。”他略显不耐烦地用手指敲着桌子，“让你吃就过来吃，哪那么多废话？”
我只好坐到泡面前拿起筷子——是很普通的泡面，金诚研能做成这样已经完全出乎我的预料，毕竟他是从不进厨房的人。我呆呆地端详了一会儿，然后抬头对他说：“谢谢……”
他昂起头颇为骄傲地笑起来：“这可是我第一次做哦。”
我觉得他的语气有些微妙，有调戏之嫌，于是没有吭声，只是夹起一筷子面递到嘴边。可是纵使肚中空虚，闻到食物的味道也只让我泛起恶心的感觉，我的胃一阵绞痛，我不得不放下筷子叹息道：“没胃口……你不是还没吃吗？你先吃吧。”
我说完便站起来，他脸上刚刚绽放的微笑迅速凋零：“喂……好歹尝一口吧，我辛辛苦苦做的诶？”
“谢金少爷赏赐。”我笑了一声，捂住肚子朝卧室走去。
我本以为他听了我的嘲讽该愤然离去，谁知道他沉默片刻后站起来问：“你胃疼？”
“没有……只是没胃口而已。”我淡淡地说了一句，便走进卧室关上门。
我找出药吃下去，而后瘫倒在床上发呆。胃仍然在隐隐作痛，我需要蜷缩起身子才能好受些，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难受的期间，我的目光一直放在卧室门上。我存在着矛盾的心理，虽然对金诚研冷语相向，但真的难受的时候，我还是希望能有人来安慰我。
最后我听到了家门关上的声音。
我觉得自己很可笑，为什么要期望金诚研照顾我呢？我们交往的时候他都不会关心我，更不要说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又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起来时已经是正午，我刚想拿起床头的手机看看消息，一扭头却看见床头上多了一盒药。
我只觉得诡异，拿起来药一看，发现这是我常吃的胃药。我反应了片刻，忽然发觉自己浑身是汗，起身去看空调，温度已经被调高了五度。
我关掉空调自言自语道：“调这么高干什么……”
走出卧室，金诚研果然已经走了。我见厨房上仍放着那碗泡面，虽然面已经没有一丝热气，我还是坐下来准备吃掉。
然而我只吃了一口，就放下筷子飞快把面吐出来。
太咸了。他该不会不知道煮方便面不需要放盐吧？
我叹了口气，把剩下的面倒进垃圾桶。好在胃痛已经缓解了很多，我打算重新煮一碗泡面，在拿泡面时，我瞟到挂在餐厅墙上的那副题《寄黄几复》的画。
我的目光忽然无法从那片桃花上移开，因为我想起了周涵认真端详那幅画的样子。
我望着树下对酌的两人，浅浅地笑起来，拿起电话给吴琼拨去：
“你不是说要和我一起画稿子？我想以桃花为原型做首饰，需要你指导，你有时间吗？我去你家找你。”
走进吴琼家后，我见客厅里还站着一个人，拘束道：“你有客人？”
“没事，你认识的——还记得那个画展吗？他是郑川墨啊。”吴琼笑眯眯地把我拽进来。
郑川墨向我和善地打起招呼，而后好奇道：“你后来有做出根据观赏角度不同而改变样式的首饰吗？”
我想起他创作的《巴别塔》，那时我是向他请教过那组作品的制作技巧，也想要据此设计首饰，只是后来周涵出了事情，我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我惭愧一笑：“不好意思，我没有做出来……”
“想想也挺难的，毕竟首饰体积太小，还要契合珠宝的特性设计……”他耸耸肩笑道：“我想不到该怎么做，所以期待你能做出来。”
吴琼想要收起桌上的宣纸，关切道：“你昨晚喝太多了，现在头晕不？要不要喝点茶？”
大概郑川墨也是过来和吴琼探讨作品的，纸上的玉兰和翠鸟画得惟妙惟肖。我拦住他说：“不用了，我是来请教问题的。刚好你们都在，能不能告诉我水墨画里的桃花一般怎么画呢？”
“这可有的讲咯。”吴琼拿起画笔开始演示：“首先是单支的……”
吴琼讲解之后，郑川墨又调出粉红色，提笔道：“我画几个常见的构图，供你参考。”
上次和他讨论作品时我就发现了，郑川墨是很适合合作的人，他总能及时给予我帮助。我笑着向他道谢，又拦住他说：“等等，不用这个颜色……”
吴琼说：“颜色的问题你不用担心，川墨的色感没问题，他调出的颜色很标准。”
“不，我的意思是……”我倒出蓝色的颜料：“我想要这个颜色的桃花。”
他们愣了两秒，而后异口同声道：“什么？”
我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设计的时候我也会用蓝色的宝石去做，但是桃花的外型是要保留的……”
“太离谱了，这世上根本没有蓝色的桃花啊！”吴琼一脸匪夷所思：“你用蓝色，那何必要这么仔细地研究桃花的形态呢？反正别人看到颜色就觉得这不是桃花了。”
“只要有美感就好了，谁会深究桃花是不是蓝色的？”我垂下眼睛笑道：“而且……别人知不知道无所谓，我知道就好了。”
郑川墨点点头，蘸上蓝色的墨开始作画：“我觉得这样挺好，完全根据自己的兴趣创作，也是一种潇洒啊。”
我又和郑川墨聊了一会儿构造方面的问题，吴琼见插不上话，便坐到一边喝茶，直到郑川墨放下笔说：“好了，我还有课，就先走了。”
他收起一幅画放进背包里，然后从包里拿出两张门票递给我们：“一个月之后我会参加一场画展，到时候你们一起来玩啊。”
“又有画展？”我接过票夸赞道：“好厉害啊。”
“我们川墨就是很有天赋啦。”吴琼揽住郑川墨的肩膀，毫不犹豫地应道：“我们肯定会去的！”
送走郑川墨后，吴琼很八卦地问：“你们聊得那么投机，你该不会看上他了吧？”
我困惑道：“为什么这么想？”
“我先告诉你，川墨是直男哦。”他提醒。
我洗着画笔无奈道：“没那种想法……”
他叹了口气，靠在椅子上说：“谁叫你之前在周涵的事上骗我？现在我很难相信你的话了。”
我没接他的话，沉默片刻后，我准备去换掉桶里的脏水，他却拽住我问：“昨晚我和金诚研一起送你回去的，你知道吗？”
我本不想回答，然而他拽我拽的太紧，我只得敷衍：“知道……”
吴琼诧异道：“你咋知道？他来的时候你都酩酊大醉了。”
“因为今早看见他了。”
吴琼很震惊地捂住嘴，我在他问出下一个问题前皱起眉头反将他一军：“他怎么来了？该不会是你叫他吧？”
他立刻瘪着嘴委屈地解释：“别冤枉我，就是碰巧遇上了，你知道他经常去酒吧的。”
我没深究这件事，抬脚想去换水，他却又抓住我问：“在你家？他没走？你们说啥了？”
我无语片刻，反问：“你是我爸还是我妈，要管这些事？”
“你想拿我当爸当妈我都没意见，而且你别说，我还是很有自信当阿研的半个爸妈的。”他很骄傲地挺起胸。
“阿研……”我听他这么叫金诚研，隐隐起了鸡皮疙瘩。
他切回正题，担忧道：“你们该不会又吵架了吧？”
“吵架倒不至于……”在他老父亲般殷切的目光下，我只得交代，“就是他做了早餐，但是我胃疼，所以没吃。”
“早餐？”吴琼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他会做早餐？”
“……有手有脚，干嘛不会？”我嘟囔。
“你好冷漠啊！他做饭是多难得的事？”他摇摇头说，“我知道对别人来说做饭是很平常的事，但是他从小到大都没做过，你至少该鼓励他一下吧。”
“只是泡面而已……”我瘫坐到椅子上说，“而且……他忽然这样，也是我担心的。”
吴琼不解道：“担心？”
“感觉……”我苦笑一声，“他好像又想走老路，和我复合。”
他略作沉默，而后试探道：“那你呢？”
“我不想再重蹈覆辙了……我没勇气再和他开始，然后一次次经历他对我厌倦的过程……”我昂起头，疲惫地长出一口气，“我真的不明白，我都这样了，他干嘛还来找我……他不愁找男朋友吧？何必呢？”
吴琼小心翼翼地说：“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他真的挺喜欢你啊？”
“别说那种混账话了。”我起身拿起外套往身上披去，冷笑道，“喜欢我就对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喜欢我就对我恶语相向？喜欢我就把我关在门外到大半夜？”
“这就走了？”吴琼站起来问。
我朝门口走去，挥挥手说：“赶稿去了。”
“哎你等等，我还有些讲解花鸟画的书打算给你呢。”他急急忙忙在书架里翻起书。
“不用了。”我回头对他说，“你要真这么好心，就别让金诚研再来找我了。”
他噎了片刻，在我关门之际，他颇为委屈地说：“都说了是碰巧遇到……”
作者有话说
第97章 九十四、蓝桃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