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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联想 ...

  •   放学后我走出校门,一批一批的学生也被家长陆续接走。我看着孩子们兴奋地跑向自己的父母,忽然由衷地羡慕他们,他们的欢声笑语碾压在我的胸口,让我的心情有些沉闷。我快步离开校门,而后缓缓向家中走去。

      不止一次幻想过如果我的父母还在世的话,我可能会比现在活得愉快许多。虽然这种幻想除了带给我更差的情绪以外没有任何作用,但我仍然止不住地想,自虐一样地一次又一次。

      上午才提醒陈思言多穿些衣服,这时却发现自己穿得也不够厚,寒风灌进失去围巾保护的脖子里,一开始我还瑟缩着反抗,后来则迎着风快步向前。我实在太疲惫,只想快点回家休息。

      埋头走到小区门口,突然有人撞得我略作趔趄,原本以为自己能站住,但一阵晕眩感让我有些重心不稳,好在那个人扶了我一把。

      我觉得因为这样的碰撞就要倒地实在有些麻烦别人,更何况是我不看路在先。虽然眩晕的感觉还没有褪去,我也赶紧抬头向他道歉:“对不起。”

      “没关系。”他笑眯眯地说。

      我才发现他是住在我对门的中学生,今年好像在上高三,因为作息相近,出门或回家时我们经常会遇到,不过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叫什么。我并没有跟他父母说过话,不过他是性格开朗的人,看见我喜欢打招呼。

      少年的笑比成年人要明媚很多,因为笑容中带着对未来有所憧憬的朝气,寒风也没有掠去他微笑中蕴含的温度。

      不幸的是这样的笑容对于我而言过于罕见,我缺乏应对技巧,索性垂下眼睛回他一个想必并不对等的笑:“出去玩啊。”

      见他拿着个滑板,便做出这种无聊的推测。他嘿嘿一笑,点点头后说:“老师今天回来得很早嘛。”

      因为今天没有陪陈思言。说起来,我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热衷于用我的职业称呼我,我对这样的称呼有些不习惯,便下意识说:“不用叫我老师……”旋即对自己的挑剔有些后悔。

      好在他并未在意,仍是开开心心地应了一声,然后把滑板放到地上向我道别:“那我走啦,拜拜。”

      “嗯,注意安全啊。”我朝他挥挥手。

      他滑出去一截听见我这句话又停下,回头热情地也对我挥挥手,笑出嘴角的酒窝,在我看来有些夺目:“知道啦!”

      活泼开朗,懂礼貌,爱运动,外型也不错。这样的学生在他们学校应该很受欢迎吧。真是美好的十八岁。

      想来二十六岁也不是太大的年龄,但也足以让我发出“年轻真好”的感叹了。我十八岁时在做什么?能想到的无非是准备高考,心里揣着对贺舒泽的爱慕从未言说,以及知道双亲去世的噩耗。

      头有些痛,我停在三楼喘息了片刻才继续往上走。

      走到家门口,找钥匙的时候瞟了一眼对面的门,又不禁回味起那个男生刚才的笑。他笑起来时嘴角也有两个酒窝,笑容中明朗的感觉和十八岁的贺舒泽很相像,尤其是他穿校服的时候。

      钥匙一不小心掉在地上。意识到自己确实在回味他的笑容——甚至在回味中掺杂自己的联想后,我不禁认为自己有些卑劣,便尽可能地掐断思绪。

      就算对他印象不错,也不该把他和贺舒泽相联系,更不应该因为他给人的感觉和贺舒泽相近便在心里提升对他的好感,这是对两个人的不尊重。

      想是这么想的。道理谁不懂呢?

      好不容易拿起钥匙打开门,才发现家里和外面一样冷。

      暖气大概是出了问题,在低温的环境下我的晕眩感越来越严重,晚上我开始打喷嚏,全身被一种无力感包围,吃了感冒药躺到床上却无法入睡。

      可是一想到明天既要上班又要去修暖气,我便无比倦怠。头痛在这样的矛盾之中越来越严重,我开始盘算要不要去买一些助眠的药物。

      实在睡不着,我便裹着被子坐起来看书,读了几行之后发现自己并未理解文字中的意思,索性看着窗外发起呆。

      思绪漫无目的地在空荡的房间里游荡着,而后自然而然地拐到贺舒泽身上,有惯性一般。因为困倦我并不能思考得很复杂,我只知道自己生病了,很难受,如果此刻能有一个人来安慰我该多好。

      我拿出手机,翻出和贺舒泽的聊天界面,但我并没有给他发消息——哪怕现在思维并不是很清晰,我也知道这是不应该做的事。我不该主动和他联系,这是我保护自己的唯一方法。

      我开始翻看我们的聊天记录。上一次和他说话还是他刚公布和金诚研的恋情时,距那时已经过去两个月了。原来才过去两个月,可这两个月在我这里分外漫长。

      再往上翻也无非是一些无聊的话,我们总是聊得很简短,语气中带着陌生和生疏。我的视线被屏幕上一个个小小的对话框切割,心也随之被瓜分为碎块。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之间的对话变得这样乏善可陈,仿佛天底下所有人都会说这样的台词。

      为什么我连这点问题都想不清楚?我拍拍自己闷痛的头,再看向窗外时却猛地愣住。

      贺舒泽正踏着滑板走在小区里。这样的念头只从我混沌的大脑里冒出一瞬,便被另一种现实的想法取代——那是对门的男生。

      我飞快把目光从窗外收回,再次狠狠拍了拍自己。

      我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卑鄙地看着他去想贺舒泽?

      但是贺舒泽现在在干什么呢?他肯定不会觉得冷吧?也许正和金诚研一起躺在被窝里。想到这里我的胸口传来一阵紧缩的痛,但我不能控制地继续想下去:也许是刚做完爱后一起躺在温暖的被中,那样怎么可能冷呢……

      贺舒泽会对他说什么呢?会怎样亲吻他呢?那一定是很美好的事。可我想着想着却发觉自己的眼泪已经滴在手背上。

      浑身的力气像是霎时间被全部抽走,我躺回床上,迷迷糊糊地想着贺舒泽摸向下面。

      发泄出来之后我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思绪如视线所及之处一样一片空白。眼泪还是抑制不住地往外流,只有出来的一瞬间是温热的,旋即就被空气凉成冰的,在面颊上有刺痛的感觉。

      我明白是我对贺舒泽不可控制的思念让我沦落到如此悲哀的地步,是我自作自受,怨不得他人。

      一个星期后感冒仍然未好,虽也没有太严重,但总带给我不适感,疾病反复不断的纠缠让我分外疲惫,好在国赛组的老师知道我生病后给我减轻了很多任务,我放学之后就基本可以回家。

      其实回了家也没什么事,独自一人吃过晚饭早早就可以睡觉。今天八点躺到床上,因为时间还早,原本是打算看会儿书再睡的,可大概是太疲倦,竟不知不觉靠着床头睡着。

      后来我被敲门声吵醒。一开始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因为除了物业的工作人员基本上不会有人来我家,但那敲门声越来越清晰,我才明白是真的有人找我。

      下床时我看了一眼表,现在是晚上八点半,会有什么人来找我?

      揣着困惑打开门,我看见对门那个男孩的脸,微微一怔。他还穿着校服,大概是刚回家,见我睡眼惺忪他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啊老师……不对,应该是哥。对不起打扰你了,我没想到你睡得这么早。”

      我比刚才清醒了些,见他转身想走,我拦住他笑了笑:“没事的,也没打算睡呢。你进来吧,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有一道英语题我想不通,呃……哥你休息吧……”他有所顾虑地站在门口,我索性拉他进来:“没关系,我还不困呢。”

      他被我拉进来后愣愣地站在门口,像是不敢轻举妄动,只用目光打量着周围。我被他这副乖巧的模样逗笑,用和煦的语气对他说:“不用换拖鞋,家里也挺乱的。”

      “啊……没有没有。”他缓过神来,亦步亦趋地跟着我走进客厅,露出比平时腼腆很多的笑容:“老师家还算乱,那我的房间就是猪窝了。不对,是哥。”

      他改称呼时的语气在我听来很可爱,我边给他倒水边笑道:“没事的,叫我什么都可以。”

      “不行。”他认真地摇摇头:“哥不是不愿意我叫你老师吗?”

      “那个啊……”原本想说那是无所谓的,但我也不想在称呼的问题上纠结那么久,便在递给他水时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啊,我家只有水了……”

      他接过水杯的动作过于诚惶诚恐,在我看来有些夸张。他以乖巧的姿势端着水,脸有一点红:“没事,水就很好。哥你不用这样,我就是来问题的,是我麻烦你……”

      平时见他总是大咧咧的,原来也有害羞的一面。高中的孩子真是可爱。

      “别站着了,坐吧。”我对他笑道。

      “哦哦……”他虽然这么应着,却依旧谨慎地站在原地,直到我坐到沙发上拍拍身边的空位他才顺着我坐下。

      还从来没人对我这么百依百顺,如此一来我也有些不知所措,他坐下后我们之间静默片刻,而后我才想起来问:“什么题?拿出来吧。”

      “哦哦……”他也好像才猛地想起自己来的目的,便从书包里掏出习题给我看:“就是这个。我怎么都想不通,这道题为什么选B?”

      我浏览了一遍题目,随他不解道:“嗯……我也觉得应该选C。”

      他听罢垂下头泄气道:“这个题实在太绕了……明天老师让我讲这篇文章,我不能在同学面前丢人呀……”

      他说着懊恼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他的发型是高中统一的平头,虽然看起来普通,但反而显出少年特有的清爽,和他俊朗的外表相得益彰。

      我看着他,想必神色中蕴含着些许羡慕之情。高中的生活多好,每天烦恼的不过是讲什么题,考多少分而已,未来也有无限可能。

      “你别急,我再看看。”我安慰他。

      我又仔细读起文章,读着读着心中涌起一股怀旧感——距离我上次仔细读高考题已经过去八年了,现在这些题和我重逢,我有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顺带着牵扯出高中时的些许回忆。

      无论多么不情愿,我还是自然而然地想到贺舒泽。当时我也是这样跟他讲英语题的,他趴在我身边,总是听得很认真。

      趁胸口滋生出难受感之前,我掐断回忆对他说:“我觉得是这样的,你看这里……”

      抬头的一瞬间我对上他的目光,才发现他并没在看题,难道这半天是在看我?我正觉得有点奇怪,他便把目光移到试题上问:“哪里?”

      我便也没对他的目光落在哪里过多追究,转而跟他讲解题目,讲完之后他恍然大悟道:“哦!原来如此,老师……哥你好厉害!”

      他眼中散发出的赞许的光让我难以招架,我垂下双眸轻声道:“没有……”

      他笑嘻嘻地说:“哥就不要谦虚啦,虽然说你谦虚的样子很可爱……”

      “嗯?”我抬眼看向他,因为他的用词让我有些惊讶。

      “啊……”他猛地一顿,而后打个哈哈转移话题:“这下我心里就有底啦,明天不会在老师和同学面前丢人咯!谢谢哥!”

      我家里总是过分寂静,如今他的笑声让我觉得冷清的家里有了一丝人气。我随他笑笑,并未做太多思考便说:“你也很可爱。”

      他愣愣地看我一眼,而后飞快把视线移到书包上,伸手想把习题册收回去:“打、打扰你了……真的谢谢哥。”

      我突然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不过我不想直接问他,便趁他收回习题册前翻到第一页瞟了一眼,很遗憾的是他没有把名字写在那里。

      他手忙脚乱地收回东西后便起身向我道别:“那哥你赶紧休息吧,我走了哦。”

      “嗯,你也早点睡哦。”我对他露出尽量温柔的笑。

      他走到玄关时我发现他落下了一根笔,便叫住他:“哎……你的笔。”

      叫完之后我觉得自己的那声“哎”并不很尊重人,便有些尴尬和自责。好在他并未在意,从我手中接过笔后明媚地笑道:“哥,我叫徐向屿。”

      “徐向屿。”我点点头,下意识重复。

      “嗯,徐就是那个,双立人加余,然后向是向往的向,屿是岛屿的屿。”他有些慌忙地介绍完自己的名字便向门口跑去:“哥你休息吧。”

      我愈发觉得他可爱起来,便称赞道:“很会组词嘛,向屿。”

      他的笑中带上更多的羞赧,他出门后我对他说:“我叫周涵。”

      “嗯,哥你快关门吧,凉气进去会冷的。”他说着为我关上门。

      送走他后我躺回床上,又回想了一遍他进来后的事,想到我抬眼与他四目相对的一瞬时仍然会在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脑袋里冒出一些荒谬的想法,但我知道那是我在胡思乱想——他怎么可能对我有好感呢?首先他未必是同性恋,其次我们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只是偶尔打招呼而已,更何况我们差了八岁,他还是个孩子,我们之间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暧昧。

      最主要的一点是,我这样的人怎么值得别人喜欢呢?

      所以应该只是我的错觉而已,不过能冒出如此荒唐的想法,我也实在可笑。我如此想着,熄灯睡觉。

      然而之后发生的一件事让我不得不再次调出头脑里荒唐的念头,并且感到这样的念头有所证实。

      星期天我打算出去买些药,路过小区花坛附近时看到草丛里有一团白色的毛茸茸的东西,它还上下起伏着,像是在呼吸。我想那应该是什么小动物,好奇地凑上前便发现它果然是一只小猫。

      它看起来刚出生不久,身体瘦小而羸弱,正瑟缩在草丛里微微颤抖。它白色的皮毛没有光泽,乱糟糟地覆盖在身上,上面还沾着泥土,应该是没有大猫照顾它的。

      它可能是和母猫走丢了,现在天气太冷,它独自在外面恐怕是活不了的。想到这里我难免起了恻隐之心,但我并没有养过小动物,还没有把它捡回去的念头,只是蹲下来从包里翻出香肠喂给它吃。

      我仔细把肉碾成碎末放到它嘴边,它闻到气味后寻到我的手舔舐,小舌头还带有一丝温热,挠得我有些痒。很快它便将我手中的肉沫吃完,而后它意犹未尽地反复舔着我的手指,用奶猫特有的细弱声音喵喵叫起来,让我的心更加发软。

      “你的妈妈去哪里了呀……”我边轻声细语地说着,边试着伸手摸它的头,它颇为乖顺地俯下身子由我摸,不知它是没力气抵抗还是不怕人。抚过它细软的绒毛,我发现它的身体已经瘦骨嶙峋,也许我用一只手掌就能把它瘦弱的身体包裹住。

      看它还执着地舔着我的手,我想它应该还没吃饱,便想去附近的商店再给它买一些牛奶。我抱起它轻柔地抚摸,希望它不要再发抖,同时安慰道:“不要怕哦,我给你去买吃的。”

      谁知道我刚抱着它转身,就对上徐向屿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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