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并不方长》姜平

4、那个带着故事的女生

　　听花小玉说陈钰鹤收到的礼物都被悄悄还回去了。
　　悄悄。
　　还回去。
　　姜末去上厕所回来看见陈钰鹤和一个女生一起站在班级门口的走廊上，那女生一脸腼腆，倒是颇为清秀。她从后门进教室坐到位置上，花小玉盯着外面的走廊，见姜末回来说，“我们校草还是第一次和一个女生那么亲近。”
　　“校草？”姜末问。
　　“你不知道吧，我们学校贴吧，陈钰鹤已经被评为校草级人物了。抢手着呢，家里有钱，人高又帅，品质又好，谁想放过！”
　　“你。”姜末说，“移情别恋。”
　　“嘘嘘嘘！”见张坤进教室，花小玉神情紧张，“我才不喜欢他。我很专一的。”
　　花小玉怕张坤，张坤是班级里的学霸，是花小玉的偶像，对于花小玉这样的学渣，她从小就喜欢学霸，谁成绩好她就喜欢谁。而坐在学霸身边也是有好处的，花小玉已经不是倒数十名之内的成绩，正突破重围往中间游。
　　陈钰鹤也回到座位，姜末余光扫了他一眼。
　　在高中，很多男生都只能称为平淡少年，因为同穿一样的校服，皆是十六七岁的年纪，除了身高有差，容貌上不相上下，且有特长加身是能够吸引人的，比如体育生高明远，一头板寸，一米八几的身高，包揽全市短跑冠军，跳高，篮球无不在行，比如年级第一徐方长，有一身骄傲不败的成绩，这些荣誉会让他们从平淡少年中显出来，故而用优秀两个字来相称。可陈钰鹤就是那种好看的少年，剑眉星目，一个眼里有星星的男孩。什么都用做，就已然是女孩子们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身旁的清俊少年安安静静，各方面都与她印象里的小尾巴截然不同。
　　人真的会变，不止容貌身形，还有内心，不断的变化。

　　数学课，姜末百般无聊，在练习本上画画。陈钰鹤拿笔敲她手里的笔，她拧着眉脸色微怒地看他一眼。
　　陈钰鹤忽然想起小时候，姜末就是这个样子，总是对她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她不喜欢被打扰，而那个时候他偏偏就喜欢去找她，一遍一遍在她家门口喊她的名字喊到她出来为止，她一出来便是一幅怒色，小小的他害怕，不敢说话，但又想和她玩，于是就跟着她，那年暑假，他成了她的小尾巴，那时候姜末和林喜乐每天都不沾家，在外面玩。她们喜欢去大河边，在一排紧密的杨树林下面躺着聊天，画画，她们会从家里带上粗粗的绳子绑在杨树上做成秋千，两个人就躺着秋千，只有和林喜乐在一起，姜末才会笑。那会，陈钰鹤胖胖的、黑黑的，个子也小，林喜乐爱逗他玩，所以姜末不待见他的时候，林喜乐会让他跳上自行车后座，带他一起去，姜末和林喜乐的世界。
　　就在刚刚，姜末微怒地等了一眼陈钰鹤，陈钰鹤愣住了，姜末才意识到，他真的是陈小胖。她不是讨厌他才做出那样的神情，她只是讨厌被打扰。他已然变了，不是小时候跟着她的小尾巴，现在大家都喜欢他，仰慕他，他已有一身光芒。姜末自然不会像以前一样。
　　其实以前，姜末对陈小胖很好的，只是一开始陌生让姜末反感而已，慢慢熟悉之后，姜末和林喜乐出门，都主动带着他，不再是林喜乐骑车带他，而是姜末，给他带好吃的，秋千也给他玩，教他画画，教他逮鱼，烤鱼给他吃等等。那个夏天，小胖又胖了五斤多。
　　姜末是个很好的人。
　　陈钰鹤知道。
　　可这次和姜末重逢，他们之间好像要再来一次了。

　　周末，他们骑自行车在郊外公园集合，沿着公路骑行，林喜乐和俞延在后面，姜末回头冲林喜乐勾了一下头，林喜乐扬了一下下巴，各自心领神会。
　　姜末加速，陈钰鹤跟上。
　　路过一片施工地，近几年城市到处都在盖房子，小小的一个空间，一家几口人住在里面，农村的人都想往城里来，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姜末村子里的男人们都外出打工，努力挣钱，他们努力的是攒钱，攒了十年加上每年卖粮食的钱也只够付首付，然后背上房贷负重前行，要种地，要打工，谁家不是上有老下有小，孩子上学的要花钱、老人生病住院的要花钱，若不是早早实行了计划生育，家家像父母亲那辈的年代一样生一堆孩子恐怕就养不起了。
　　计划生育，姜末想到自己的小时候，有一年计划生育查的特别严，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下到村子里查，查到就要罚款，那时候，农村的家家户户除了种地没多少收入，有人家里孩子多了就送到亲戚家里养，也有的直接送人了，有的东躲西藏，姜末也经历过东躲西藏的日子，村子里来人检查直奔他们家来，姜末看门口来了人以为是父亲回来了，跑到门口发现不是，她也不知道这个陌生叔叔是谁，但也听说有人查计划生育，她有些害怕，那人问她是谁，姜末的奶奶匆匆忙忙从屋里出来说，“这是后面人家的孩子来我们家玩的。”然后推着姜末走，姜末就赶紧跑了，躲到后面别人家的厕所里，结果被领居家的小孩看到，小孩就大喊，她在这里！
　　每次想起都觉得那个时候可怕极了，几个人追着一个小女孩跑，听说抓到了就要被带走关起来。那段时间，姜末都在村子里躲来躲去，有时候躲在别人家的棉被里被捂出一身汗，有时候是蹲在厕所里蹲一个下午，有时就躲在粮食堆里，总之回不了家，后来姜末被送到奶奶的娘家住了一段时间，姜末不爱说话，在那里过得实在无聊，她每天盼着母亲来接她，就坐在亲戚家门口的石头上面等啊等，有一次下了大暴雨也不进屋，就在雨地等，母亲听说了很心疼，最终交了罚款，那些人没再来，姜末终于回了家。后来父亲所在的公社倒闭了，父亲四处借钱买下了那栋二层楼房，租给别人卖鞋。他自己去了上海打工，一走就是到现在，也就是一年前，他带回来全部的存款在城里也买了房子，装修完他们家就搬到了城里，除了周锦和林喜乐家，他们算是村子里最早搬到城里的了，但是父亲还留在上海工作，平时就只有母亲、哥哥和姜末，哥哥马上去上大学，家里就更没人了。
　　姜末不喜欢城里，还是老家好，有屋顶，有院子，有菜园，有稻田，有很多很多杨树，很多很多小动物，很多很多河，很多很多地方可以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