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金刚杵》黑马瓦砾

4、柳琥珀吓破胆

　　柳庄尼怒目圆瞪，三步并作两步勒了一旁十三姨娘的细脖子，掏出了手枪顶着吓白了脸的十三姨娘脑门，对楼上喊道：[柳二宝——！你娘在我手里，你立即给我滾下来，不然姑奶奶我一枪崩掉你娘亲的天灵盖！先发落你老母办一场不烧纸钱的葬礼——！再上去发落操办你——！]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当真以为大小姐发了疯要毙了十三姨太。
　　然后柳庄尼放松了枪口，对十三姨娘使了个眼色，十三姨太领会这是在演戏，配合着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起来。
　　小礼拜堂的木板门发出稀稀索索的声响，柳琥珀泪花带雨的走了出来，双手抓着衣服下摆，心惊胆战的对柳庄尼说：[姐姐，我下来了，你可千万不要对我娘开枪，不要呀…]
　　柳庄尼放了十三姨太一把揪住柳二宝的耳朵：[好呀，你个柳二宝，不是侍奉天主吗？不是家里不办烧纸钱的葬礼吗？你怎么又变节下来了？！]

　　柳琥珀捂着耳朵，自我安慰似的答道：[今天我信佛祖，明、明天再侍奉天主…]
　　大太太对他嗤之以鼻：[葬礼可不止一天！]
　　[那、那我办完爸爸的葬礼再侍奉天主…]柳琥珀说话间已经被仆人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给他套上孝衣，戴好孝帽了，他觉得自己在神学方面的情怀不能被家里众人尊重理解，既心酸又难过。
　　老柳的葬礼风光大办完，柳琥珀被柳庄尼镇压的规规矩矩，这使十三姨太开辟了新思路，她对柳庄尼表达，希望由柳庄尼留下来管理柳二宝，给他操办完一场婚事再走。
　　柳琥珀听了大摇其头，严正以词：[父亲去世，我、我要守孝三年不能成婚。]
　　十三姨太根本不理他鬼话： [哎呀，儿砸，你不是天主门徒，侍奉天主么？我们大人说话，你乖乖的不要插嘴，让你大家姐做主给你娶媳妇！]
　　从披麻戴孝一事可见柳二宝的信仰是可以随着敌我强弱灵活变动的，现在全家上下都管中窥豹，不拿柳琥珀的信仰当回事。
　　柳庄尼自己是自由恋爱结的婚，就不大关心柳二宝的成家问题，她觉得柳二宝稀奇古怪，不够格做人丈夫，谁家的姑娘都配不上，若是不能自由恋爱成功，没女人要，就活该打一辈子光棍，她还认为十二姨娘人心不足蛇吞象，张罗着给这样德行的柳二宝娶妻迟早要惹出大乱子。
　　柳庄尼留在家中停留一月，到也办成了一桩婚事，
　　她把预备送老柳新婚贺喜的一箱金条平分给了十三位姨娘们，把自己继承的老柳家产地契，都交大太太掌管，还把刚过门不到两个月就克死丈夫，在柳家竖敌颇多，处处受排挤的十四姨娘，全须全尾的护送回娘家，算作退婚。
　　十四姨娘自觉离了柳家，顶着个克夫名声，污秽了清白，再难嫁出去，以后要做孤魂野鬼，脑子一热，闹轻生去跳河，柳庄尼出面啪啪赏了她两巴掌，将人打清醒了，给那位比自己还小上一寻的前十四姨娘出面做主，相中个在大户人家做司机，品行端正的年轻鰥夫，闪电般办了场婚礼。
　　然后柳庄尼就带着卫队火急火燎的赶赴热河战线，汇合李国忠、李师长，夫妻混合双打李雪竹去了。
　　柳庄尼一走，柳琥珀被吓破的胆子就自动长好，还变的比原来更肥了，他脖子不缩，肩膀也不耸了，走起路来都挺胸抬头，脚下生风，说话也不结巴了，恢复成一名满口流利鬼话的翩翩美男子，每日回柳府吃饱三顿饭，其余时间全跑到大街上骚扰路人，逢顺眼人遍拦住推销脖颈项链上，手脚钉在刑架，不休边幅的主子，声称自己在传播主的福音。
　　柳琥珀的福音到底传没传播出去，除了他自己，其他人不得而知，街头流氓们只知他终日戴着包金的长项链子十字架，在大街上晃来荡去。
　　柳二宝有违财不露白的做人基本原则，被游手好闲的流氓集团盯上踩点了，大小流氓们尾随柳二宝一路，黄昏时分行人稀稀落落，他们出手将柳二宝追撵到贫民窟，又合力轰赶到一条偏僻胡同破巷，亮出几把闪着寒光的锃亮小刀晃一晃，比划几下，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就把柳二宝的金十字架和缎面马褂都给收缴了，又把这两样好洋货卖到了典当行卖了个好价，结伴吃酒潇洒快活去也。

　　留下又吓破胆子的凄惨柳二宝，抱着膀子在傍晚里的寒风里挨饿受冻，瑟瑟发抖。
　　柳琥珀的“主”被人抢劫没了，心里别提有多沮丧难过了，他丢了这一个“主”，往后无论再戴多少十字架都不能重拾当初侍奉“主”的狂热心情，这是后话先放在这儿也暂且不提，柳琥珀目前的首要困境是此地柳府太远，他坐黄包车出来，凭自己娇生惯养的少爷腿脚怕是要走不回去，而且此处是贫民窟，没黄包车夫想不开在这里做生意的。
　　柳琥珀拖着两条疲软的双腿好歹走出了贫民窟，走到了一条大道，他气喘呼呼，违背了他自己那顺眼不顺眼的原则，拦住了此时此地唯一一辆经过的汽车，李雪竹的汽车传福音——他现在怎样也走不回去，顺眼的要求有所放低，只要有汽车就姑且当是顺眼了吧！
　　李雪竹和三名副官刚开进天津城，道路不熟，正好需要一名本地人做向导，哪怕那名本地人满口鬼话，表现的脑筋有点不正常，他也只能接受，都这个时候了，深更半夜路上也没什么正经活人了，不要柳二宝，他就只能找脏兮兮的乞丐上车指路了。
　　李雪竹近来很丧，他率领的杂牌军队伍刚在富饶热河站稳脚，还没能搜刮多少民膏民脂，就被李国忠领导的驻察哈尔第二十七师日以继夜的凶猛反攻，节节败退，退到热河玉门关一带，背靠着方家军驻地，小兵们退无可退，只能送长官从水路逃出生天到天津卫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