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色龙》萨拉汗丁

38、第 三十八 章

　　5月22日，诺格尔勒市东北20里处爆发了近乎惨烈的阵地战，D军坦克群以强大的炮火压制，将联军仓促间挖出的战壕犁了一遍，伤亡的士兵被担架抬下，又有更多的士兵涌上去。

　　布罗涅港作为临海的最后一座拥有军事力量的堡垒，一旦陷落，联军将背靠大海，被D军的坦克群逼入绝境。他们将不得不抛弃掉所有重武器，龟缩到加来和敦刻尔克两个北方大港，如同绵羊躲在羊群里一般，等待D军的围剿。

　　“开炮！”漫天的炮弹落入联军的阵地，他们的战线被迫不断后退，依托着已经建成的工事与D军斡旋。

　　天空降下大雨，一道闪电直劈下来，将整个世界闪得光亮。莱恩下意识闭上眼睛，他回头，从山头上向远方看去，东南方向的战火不断蔓延，视野中，战线不断被推进。

　　雨水从莱恩的雨衣用下来，顺着脖颈一直往下，流到衣服里，让莱恩感觉到十分地不舒服。他猛地喘气，连续地长途跋涉让他十分疲惫，而北方的港口，背靠着波涛汹涌的大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为了不列颠！”士兵发出大吼，坦克群已经开到了战壕附近，尽管付出了数辆坦克的代价，但是联军的有生力量几乎被这钢铁猛兽消灭，大雨让道路泥泞起来，坦克群陷入泥地，D军不得不让士兵回避，避免无谓的牺牲。

　　整个布洛涅港已成人间地狱，满地士兵的血混着雨水，长靴踏上地面，溅起泥泞和血水，坦克先以火力消灭联军，步兵再前行清扫战场。

　　“指挥……撤退吧！”数名士兵坚守在最后的建筑内，为首的指挥脑袋上 缠着浸满血的绷带，他抽出手中的剑，冷冷道：“为了不列颠！”一颗炮弹顺着标准的抛物线，直直砸向建筑中心，将整栋简陋的建筑化为灰烬，发出巨大的爆炸。

　　雨夜仿佛永无尽头，戈特从噩梦中猛然醒来，他下意识地拿起桌上的腕表，时间正好指向十二点钟。

　　戈特满身冷汗，营帐外有人喊道：“阁下，有个小孩自称带着军令来了。是勒克莱尔上校的。”

　　“让他进来！”戈特狐疑地顿了会，回复道。他起身穿上靴子，感觉到心口一阵阵地发慌，营帐外的黑影回来了，有人撑起帐篷，灰发男孩走了进来。

　　莱恩向带路人笑了笑，将身上泥泞擦干净，又将抹布还给他。他一进营帐，便闻到一阵汗臭味道，莱恩面色不改，只是与营帐中人对视。

　　“您就是戈特勋爵？勒克莱尔上校让我将军令交给您，并让我听您吩咐。”莱恩点点头，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从防水油纸里将信双手递上。

　　戈特有着东法兰克人的典型样貌，他的眼眶深而凹陷，颧骨很高，头发掉地差不多了，这让他的眼神显得更加阴霾。

　　他接过信，确认了信上的火封没有掉，拆开信纸看起来。莱恩便在原地耐心等待。

　　戈特很快地将信纸收起来，沉思了许久，他的眉头拧了起来，整个人沉浸在阴影之中，仿佛陷入了十分艰难地决定中。

　　“你叫什么？为什么帮老莱尔做事？”戈特的嗓音十分沙哑，如同乌鸦嘴在砂纸上摩擦。

　　“我叫莱恩，阁下。没有为什么，我只是个反对D军的自由人士而已，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阁下。”

　　“哈哈！很好，好小子！”戈特扬起手来，他从黑暗中走出，走出营帐去，莱恩见状跟了上去。

　　营帐中的巡夜士兵向戈特打招呼，戈特便点点头，他轻声道：“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加来港作为法国东北方的大港口，大小渔船有几十艘，皆停靠在港口。这里的仓库林林总总有近五十座，各式酒馆赌场都在此有所设立。临近战时，所有的建筑大门紧闭，黑夜中，只有漫天的乌云，和营帐中不明显的亮光。

　　莱恩见到港口中停靠的船，它们的风帆已经收起，如同失去翅膀的鸟。

　　“是个很大的港口。勋爵您是个非常厉害的领导人，”莱恩淡淡道。

　　“哈！年轻人嘴很甜。你知道老莱尔那封信里写的是什么吗？”戈特走出遮雨廊，他站在雨中，任凭雨水将他浸湿，莱恩隔着雨帘看着他的背影，感觉到几分落寞。

　　“老莱尔让我放弃掉这里的所有，带上所有的青壮年一起逃命，当然，港口里的船是不够全部人走的。”戈特转过身来，他的声音几乎被淹没在雨里。
　　莱恩的平静短暂地被打破了，但是他很快调整过来，轻声道：“那么您的决定，是怎么样的？”

　　“我的决定，哼……我们不过是被放弃的罢了……”戈特走回廊下，他终于得到了自己的决定，因此看起来似乎还有几分愉悦。戈特接过莱恩给的毛巾，他慢慢地擦拭着身上：“无论我，亦或者是你，还有老莱尔，都是贝当的一枚棋子，他给我们冠上那么多的名号和荣耀，最终却只有他得利了而已。”

　　戈特将毛巾随手一丢，“即使如此，我们也仍然不得不去为自己而战……小子，快去敦刻尔克吧，你已经完成了你的使命，没有必要和我这个将死之人，一起埋在这片土地。”

　　“您难道决定坚守这里吗？”莱恩有些震惊，他的感官世界内，有人往这边跑来。

　　“为什么不呢？我在这里生活了二十一年，港口里的每辆船，都是我看着出港的。”戈特笑了起来，他的双眼里带着悲伤，看着莱恩：“只不过，现在他们要陪我一起走了，真可惜啊，都是些好小伙子。”

　　“勋爵，您在这里！”刚才的巡夜士兵气喘吁吁，他的声音颤抖，马上道：“布洛涅港的消息断了，D军暂时还没有消息。”
　　“我知道了，你下去通知他们，全员一级戒备。”戈特又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他甚至没有回头看莱恩，低声道：“你不准备走的话，就留下来帮我好了。”

　　“我会走的，当然，是在尽力之后。”莱恩淡淡道，他继续道：“我擅长侦查和暗杀，一对一也还可以。”

　　“呦吼！”戈特已经走在了前头，“让小比特给你辆摩托，去帮我看看坦克从哪边过来的，给他们些苦头吃。当然，回来之后马上报告给我，适当的时候，带上我的信给到老莱尔。你必定亲途无量，莱恩。”戈特甚至没说完话就冲到了雨中，莱恩接过比特给他的摩托，发动了引擎，比特向他敬了个军礼。

　　莱恩坐在摩托上，他转头对比特说道：“多布置点地雷。走了！”摩托车冲到雨夜里，引擎声在雨中消失。

　　渔业部部长是个年近退休的老头，同僚都亲近地称他为老艾碧罗，他将窗户关上，正准备起身关灯时，有人敲响了大门。

　　佣人为来客开门，艾碧罗有些疑惑，但是他脸上的皱纹仍然颤巍巍地移动，说道：“是谁啊？这么晚了？”重新戴上眼镜的他终于看清了来人，正是年轻的贝尔陛下以及他的跟班——道格将军。

　　“陛下！您怎么来了……”艾碧罗颤颤巍巍的，他一时间被惊讶和困意围攻，不知是该先给他们座位还是咖啡。

　　贝尔马上道：“不用了，亲爱的艾碧罗先生，很抱歉打扰了你的休息，不过，现在有一件事关无数士兵生命的大事，还请您马上穿上衣服，并尽快联系到您手下的所有能够出海的船只。我们将要进行一场大转移。”

　　艾碧罗的神态呆住了，他手上正拿着的咖啡杯掉落下来，被道格眼疾手快地接住，并放到地上。

　　“我的天啊……”艾碧罗震惊道，他被道格裹好衣服，并塞到了轿车上，贝尔贴心地给他盖上了毯子。

　　“坐好了，我们出发！”道格开车，三人冲向了渔业局总部。夜色最深沉的时候，整个渔业局灯火辉煌，所有层级的部员家里，都响起了绝望地、重复拨打的电话，无论男女，在乱糟着头发接到电话后，随手抓了件衣服，冲到自家车库里。

　　“算上能用的军用运输舰艇，一共只有九百二十五艘，还远远不够，”道格看着紧急整理出来的数据，闷声道，贝尔马上接道：“那就先把他们派出去……”

　　艾碧罗颤巍巍地扶着部员走过来，说道：“陛下，有人想见您。是远洋渔业的负责人，他听闻了我们的消息。”

　　“让他进来。”贝尔马上道，精悍男子只穿着贴身的背心，他大步走近，留着寸头，肌肉突兀。“亚当斯为您服务，陛下。”他半蹲下行了个礼。

　　“你有什么办法？”贝尔说道。

　　“是这样，陛下。”亚当斯站起身，他快速道：“我手下的商业公司有近三百艘的小渔船和运输船，同样的，和我交好以及交恶的各种大大小小的公司、团体和个人，我都可以发出招募令，以陛下您的名义号召他们加入这次紧急行动里来。”

　　“能召集到多少？大胆估计，需要多久？”贝尔马上道。

　　“大约两千两百辆——这已经是极限数字了，陛下，”亚当斯拿出本子快速计算了下，“时间大概在4天左右。”

　　“你确定可以在四天内召集这么多船只吗？我需要保证，”贝尔走到亚当斯面前，他直直地盯着亚当斯，直把他看得滴下汗来。

　　“当然……不过，陛下你也需要答应我一个要求。”亚当斯小心道。

　　“准了，去干活吧，”贝尔马上道，他转身问道：“道格，现在一线怎么样了？”

　　“布洛涅港正在交战，D军最晚24日就会突破这里——他们最可能的目标是加来。”

　　“也就是说……我们只剩下敦刻尔克了……”贝尔双手交叉撑着下巴，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