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色龙》萨拉汗丁

37、第 三十七 章

　　这座花园般的房子坐落在大不列颠城郊，对外名称为：大不列颠农学与植物研究中心。其附近没有重要的交通枢纽和机场，也因此，它幸运地没有被D军的无差别轰炸摧毁。

　　在紧急修补后，花园中的各色花朵正在夏夜中绽放，生机满满的样子，丝毫不像是刚经历过场可怕轰炸。

　　近20点，街上的路灯已经暗淡，一辆黑色轿车从被轰炸过的主城区地面开来，一路磕磕绊绊，伴随着花园大门被打开，轿车直接向地下车库开去。

　　开过黑暗的通道，迎面而来的是灯火通明的地下室，天花板上挂满了白炽灯，驾驶座上率先下来一人，留着“回”字形状胡须，带着墨镜的中年男子拉开了后座的门。

　　纤细的小腿率先踏在了地上，灰发男子有着漆黑的瞳孔，他穿着件黑色短袖和简单的全棉长裤，整个人显得淡漠而疏离。

　　“图灵先生今天在不在？道格将军，希望他能给我好消息……”让.道格帮他关上车门，他嘴角抿了下，低声道：“图灵先生有重大地突破，这次D军的情报封锁将对我们失去效果，陛下。”

　　“你还是叫我贝尔比较习惯些，走吧。”菲利普.贝尔没有什么神情波动，二人站进电梯，伴随着电梯门打开，同地面的废墟完全不同的景象在眼前展开。

　　十几名身穿研究服的男女正在电子屏幕前工作，有人注意到他们来了，连忙迎上来：“您好，陛下！您是来找图灵先生的是吗？他正在实验室等您。”

　　“好，你去忙吧。”道格开口道，周遭的实验人员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仍然专注于自己的工作。两边的墙面上贴着各色的波长图，另外一边，则是图纸和密语的对应关系。

　　二人按下中央实验室的门铃，大门打开，最中间的位置上，有个身穿白衣的男人正背对着他们。

　　“图灵先生，我很期待你给到我的好消息。”贝尔率先往里走，他看向墙上的整片屏幕，现在仅仅只有一道图案，如同许多心电图的线条在墙壁上不断波动。

　　“我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图灵转过身来，他的声音十分温润，苍白的脸上架着大的黑框眼镜，双手揣在兜里，显得十分沉闷，此时他的嘴角狡黠地弯着，仿佛在酝酿着什么。
　　“坏的。”贝尔毫不留情地打断道，图灵显然已经猜到了他的打算，道：“对于D军的情报装置有了突破，他们在原本的加密基础上，设置了图文密语和装置加密的双重加密。”

　　“说人话。”贝尔坐了下来，他双手交叉撑在下巴上，冷冷道。

　　“也就是说，即使我们破译出了他们的密文，但是，在电报机内内置的特殊装置能够随时切换密文的波长——这意味着我们无法确定是那一套密文给到的信息，也因此，会得出截然相反的结果。”图灵推了推眼镜，他拿起杯咖啡啜了口。

　　“好消息是？”贝尔用手中的咖啡和他碰杯，继续道：“不要用那种邪恶的表情看我，我会让道格扁你。”

　　“密文的版本我们已经破译出两种，还有一种只是时间问题。但是目前仅有的两次胜仗中，D军撤离之前都已经把电报机完全毁坏，所以，我们还必须搞到里面的特殊装置。”图灵慢条斯理道，他话里的调侃意味已经到了顶峰：“据现在的情报来看，和你有关的一个人，有装置中的一部分。”

　　“谁？”贝尔的语气中带着不善的意味。

　　“你的老相好……啊，不，应该说是你的老朋友，”图灵在他眼中的情绪一闪而过时马上改口，他继续道：“是他身边的线人最近才给到的情报。他在柏林情况不妙的时候潜伏起来，直到前两天才和我们的人再度接上头——不过他也不清楚巴登的遗物被谁搜刮走了，也许是当天的党卫军。”

　　“好的，也就是说，这条线索到这里就断了，是吗？”贝尔点点头，话里听不出情绪，但是图灵知道他已经在发飙边缘了，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说。

　　“还有什么，我不会生气，你放心。”贝尔站起身来，伴随着图灵的动作，大屏幕上的线路图快速转换，无数不同颜色的碎粒聚合成阿登森林的地形图。

　　“远征军最后一次回复的时间是两天前的深夜，而之后再没有任何回复。结合上D军的动作和法国佬他们黏糊的态度，局势应该超过了联军能控制的范围。”

　　“一线战场失败了吗？”贝尔用手指向两河之间的大片蓝色信标，图灵只是摇摇头，他冷冷道：“我猜，D军可能是用了某种战术，他让法国佬猝不及防，并且，之前还收到过一次零星的求救信号，但是必须借助于他们的设备才能解析。”

　　“从哪里发出来的？”

　　“在这片范围内。”贝尔指向阿登森林一片范围内，贝尔沉思了数秒，马上转身：“道格，现在马上给我连线贝当。他一定有事情瞒着我——希望他的迂腐脑袋不会连累道我们的战士……”

　　突然，整座研究室警铃大作，屏幕上的地图再次转换，电报被计算器解析，再转化为信息出现在打屏幕上。

　　图灵的神态严肃起来，他扑到操作台上，手指飞舞间，这封短暂的电报已经解析完毕，贝尔回过头，他的身形晃荡了下，被道格眼疾手快地扶住。

　　“法指挥官控制远征军电台并严禁使用。D军已攻克自阿登森林到诺格尔勒市等法东线城市，联军被迫后撤至加来及敦刻尔克港，危急！”

　　“现在，”贝尔的嗓音有些发抖：“把那群老头叫起来，快！联军的存亡就在现在！”他转身快速走了出去，整个研究室的工作人员都听到了刚才的可怕战报，他们目送二人远去，眼神中带着恐惧，随后马上投入工作中去。

　　这是一片荒芜的，散发着黑灰色云雾的空间，偶尔掠过各种颜色的射线，莱恩的身体在这片空间内虚浮，他能感受到周遭的，成团的高能粒子团，还有更远处的，不断在坍塌和重生的奇特建筑。

　　几滴水落在莱恩的唇上，脸上，他猛地睁开眼睛，从简陋的担架上坐起来，最近的士兵发现了他，他马上起身跑了，过了会，戴乐冲了过来，他将还没完全醒来的莱恩一把抱紧，让莱恩几乎呼吸不过来。

　　戴乐稍微放开了点，按住莱恩的肩膀：“你终于醒了……太好了……”

　　“我睡了多久？”莱恩拍拍沉重的大脑，天上的小雨开始加大，二人起身躲进搭起来的雨棚，莱恩观察了下，这是处临时搭起的营地。

　　“十二个小时，”戴乐点点头，周遭的战士给他们让出位置，“我们来晚了，D军已经占领了阿贝维尔和诺格尔勒市，从午夜到现在，坦克群仍然在修整。我们……”

　　莱恩在心中帮他补充完整：我们已经输了。
　　“对了，这是你的东西，带好它。”戴乐掏出吊坠，莱恩愣愣接过，又将它推回给戴乐：“这本来就不是我的东西，是别人交给我的。你之后如果有机会去到大不列颠，记得给到贝尔王子。”

　　“贝尔王子？”戴乐稍微皱起眉头，他继续道：“已经是陛下了。”

　　“什么？”

　　“打扰一下两个小伙子……”勒克莱尔走近雨棚来，二人马上直起身子，莱恩与他对视，感觉到上校的眼神十分柔和，却带着坚定的力量，他伸出手和莱恩握手，道：“我，勒克莱尔欠你一条命。莱恩，感谢你的付出！”

　　“没有什么，这是我该做的。”莱恩淡淡道，看到戴乐正在给他使眼色。

　　“等到战争结束后，我会为你申请对应的奖赏和军衔。但是现在，有一项非常重要的事情让你去做——你愿意吗？”勒克莱尔话锋一转，他稍微瞥了戴乐一眼，戴乐马上乖乖不动。

　　“是什么？”莱恩不再看他，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掌纹，感受到周遭各种原子、粒子组成的能量波动。这让他有种沉浸在两个世界中的感觉，分裂而十分有趣。

　　“帮我将这份军令送给加来港的指挥戈特勋爵，之后要怎么做，他会和你说明的。”勒克莱尔将信给出，他深深地看了莱恩一眼，转身走了，“戴乐和我来，有事情要和你说。”

　　戴乐刚走到莱恩身边，闻言，留给莱恩一个无奈眼神吗，他也出了营帐。

　　周围都是陌生的士兵，他们年轻而富有活力，此时有人好奇地看他，端了热腾腾的早饭，“你好，这是给你的。”男孩带着明显口音的英语，莱恩也就用英语回他：“谢谢你。”

　　“听说你救了上校？你可真厉害！”男孩趁机坐了下来，莱恩便和他零星地说几句话，周围的战士也加入进来，皆说起自己家乡的特产来。

　　戴乐走近营帐，他给莱恩使了个颜色，莱恩便起身，跟他走到营帐的隐秘处。

　　“你真的要去加来吗？你并不隶属于我们，不一定要听从他的命令，留在我们身边，让其他人去送也可以……”戴乐看着莱恩的眼睛，慢慢说道。

　　“他们并没法比我快，当然，最大的原因是我想去……”莱恩摇摇头，他的目光从远方收回，对戴乐道：“我很感谢你能救下我，我已经经历了许多的流亡生活。但是他们不一样。”莱恩的手指向营帐中的年轻战士：“他们还有生活，他们充满了对美好明天的渴望。所以，即使是为了这个，我也愿意去做些什么。”

　　“即使是为了我，你也不愿意留下来？”戴乐沉默了会，补充道：“当然，我们能成为非常好的战友。莱恩，我最后问你一次。”

　　“不是不愿意，戴乐。我很荣幸能够遇到你并与你成为朋友、战友。但是有些事情，是必须有人去做的。知道它难以去达到，却仍然去努力，这是我的想法。”莱恩走上前去，给了戴乐一个拥抱。

　　戴乐反手将莱恩拥进，他缓慢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稍后我就准备行囊。”仿佛蜻蜓点水一般从莱恩额头掠过，莱恩愣愣在原地，他看着戴乐转身离开，下意识用手搓搓额头。

　　莱恩的背影慢慢从视野里消失，热火朝天正在收拾的营帐内，勒克莱尔对戴乐道：“你和他说了什么？”

　　戴乐闻言一顿，继续收拾道：“没什么，约他巴黎见。”

　　机车应声而停，长腿顿地，凯特从高处看向布洛涅港，坦克群从诺格尔勒市开出，两地之间，密密麻麻的联军已经架起了阵线。

　　凯特带上头盔，机车引擎声发动，直直从丘陵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