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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经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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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后,车子驶入一座环境清幽的别墅区,邹喻降下车窗,跟保安说了声,拦车杆升起,车子才顺利进入。
后面的那辆出租车,却就此止步。
片刻后,调转方向,驶向了京大。
林央之前来过这里,对这座小区还算熟悉,开车拐过两个花园,终于找到了邹喻家的门牌号。
车停好,邹喻通过后视镜跟她交换了一个眼神,示意她等会儿把车开走,林央瞬间心领神会。
没想到,这个时候,宋雯突然出声,装作无意地问了句:“林央买新车了?”
闻言,邹喻正在开门的手猛地一顿,林央见状,赶紧接过话头:“没呢,这车我单位同事的,我车拿去做保养了,借同事的车开两天。”
“这样啊,”宋雯笑着,跟她道着谢,“今天麻烦你了,等有时间的话,来家里吃饭。”
“好,”林央应道,“那宋姨您早点休息,注意身体。”
“欸,好。”
看家里的灯盏顺利亮起,林央启动车子,准备原路返回。
邹喻家正好是这条路最靠里的一栋,想要出去得掉头,这会儿天黑,保险起见,林央转头往后面看了一眼,想看看有没有障碍物。
没想到转过头,目光无意一瞥,就看到后座有个东西发着光。
她长臂一伸,拿过落在后座上的手机。
她无意窥探隐私,只是上面的内容和屏幕同时亮起,瞬间映入了她的眼帘。
邹喻的手机界面上,显示着梁时遇发来了三条信息,不解锁的状态下,林央只能看到最新的那一条:
【我们以后,还有大把的时间好好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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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央没再多想,拿起手机,下了车。
走到门厅外,她正要抬手按门铃,就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声音。
是宋雯在问话:“邹喻,你告诉我,今天那车到底是谁的?”
邹喻拿着接好的温水,一边给宋雯配药一边说:“您好好养身体,不管有什么事儿,都等您身体好了之后再说。”
“我身体没事。”
“没事您去医院干嘛呀,”邹喻没好气地笑了声,“参观啊,还是旅游啊?”
“这只是个意外,前两天下雪,我走的有点急了。”
邹喻强忍着心中的怒气,平静地“哦”了一声。
看她没半点要说的意思,宋雯直入主题地问:“梁时遇回来了?”
邹喻听了,呼吸一紧。
“你俩在一起了?”看邹喻不说话,宋雯瞬间知道自己猜对了,“我就纳闷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就那么一个穷小子,怎么就能让你这么念念不忘了?”
邹喻现在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只想让宋雯遵医嘱,吃完药早点休息,毕竟,年纪大了摔一跤也不是个小事儿。
她重重哽了下喉,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着:“莫欺少年穷,终有一日龙穿凤。”
宋雯听了,步步紧逼地问:“成龙凤之后呢?”
邹喻没吭声。
“邹喻,我现在的态度跟当年一样,不同意。”
“哦,我知道了。”
“知道了,然后呢?”
“您问我啊?”说着,邹喻冷笑了声,放下手中的东西,抬起头,看向宋雯。
原本捧在手心的药片,在此刻不规则地散落,盛满温水的透明玻璃杯撞上大理石桌面,打破寂静的夜,发出清脆声响。
“这么个两难的选择题,您就这么直截了当地问我啊?”
“您不给我两全其美的机会,您还问我啊?”
一句句问话,犹如一把利剑,刺破了两个人之间堪堪维持的平衡。
邹喻苦涩地笑了声,把这个两难的选择题抛了回去:
“您是想让我不孝呢,还是想让我不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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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不到答案的问题。
这晚之后,邹喻就一直住在家里,早上上班前,按照补血的食谱,提前把饭做好,晚上下班就立刻回家,生怕宋雯因为腿脚不便再出什么意外。
三天后,邹喻开车送宋雯去医院换药,经检查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
把人送回家之后,她才开车去上班。
宋雯回到家还没两分钟,就听到门铃响,还以为是邹喻落了东西,结果开门一看,才发现是林央。
林央提着满手的水果和补品,站在门外,叫了声:“宋姨。”
宋雯招呼着她进门:“你怎么过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我正好刚下节目,”林央边说话边往里走,“下了班就过来看看您,邹喻呢?”
“她上班去了。”
“这几天她一直都住在这儿吧?”
“嗯。”
“这儿离她单位可不近,她天天上班也是够辛苦的。”
宋雯听了,有些心疼地嗯了一声:“对了,你刚下班没吃饭吧,正好快到午饭点了,就在阿姨家吃吧。”
“不麻烦您就好。”
“这有什么可麻烦的。”
看宋雯往厨房走,林央跟上去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宋雯回她:“不用,喻喻都提前做好了,我稍一加热就行,你去客厅待着,看会儿电视,马上就好。”
林央没再坚持,返回了客厅。
没过一会儿,宋雯就将餐食加热好了,招呼林央过来吃饭。
叫她的时候,宋雯瞥到她正在看的电视剧,笑着问她:“年纪轻轻的,怎么喜欢看这么狗血的电视剧,听他们吵架,不头疼?”
“随便翻到的就看了两眼,”说完,林央煞有介事地拍了拍胸脯,“还好今天邹喻没在家。”
宋雯听到,有些不解地抬眸:“这话什么意思?”
“哦,您不知道吗?”林央说道,“邹喻一度特别畏惧婚姻,因为她特别害怕吵架,她害怕到,有时候看到电视或电影中被编排好的吵架桥段都会有不适反应。”
宋雯听了,表情明显一怔,想起她跟邹志强那段失败的婚姻,婚后因观念不和,两人几乎天天都要吵架。
她以为孩子小,什么都不懂,却没想到竟然会在她心里留下这么大的阴影。
而这件事,她从来都没有听邹喻说过。
“刚我说的那件事,您不知道吧?”看宋雯神色抖转,林央终于找到机会,道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但梁时遇知道。”
听到这个名字,宋雯神情一愣。
林央见状,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看着对面的人,认真地说:“我曾经也像您一样,特别不理解他们的感情,还笑邹喻,你傻不傻,这都什么年代了,谁还十年如一日地等着对方啊。”
“说白了,他们两个从认识到分开,也不过四年时间,高中三年加大学一年,高中三年两个人走的还不是同一条路,邹喻读的国际部,跟梁时遇都不在一栋楼;后来上了大学,两个人一个国外一个国内,隔着这么长的时差,那时候联系只能靠国际长途,梁时遇一个从大山里走出来的穷学生,为凑个电话费都得省吃俭用,邹喻心疼他,也不经常打电话,两个人的联系也很少。”
“我当时就想,不过四年的时间而已,青春一场,说散就散了,这往后的日子里,距离、年龄、家世等这些现实因素一堆叠,说忘了就忘了,说放弃也就放弃了。”
“但后来,我才知道——”林央语速很慢,仿佛在回顾往事,“他们在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
宋雯听着,眼中写满讶然。
“您和邹喻她父亲离婚之后,便选择了出国深造,邹喻被她爸送回了奶奶家,她这一待,就是好多年。她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的梁时遇。如您所了解到的那样,梁时遇父亲早逝,母亲身体也不好,他孤身一人,用瘦弱肩膀担起了整个家,白天读书,晚上还要做农活。但不管经济再拮据,只要邹喻在,哪怕他只有一个煮鸡蛋,也一定会让邹喻吃。你后来应该也知道了,邹喻当时并不受奶奶的疼爱,寄人篱下的日子里,是梁时遇和他的母亲,给她撑起了一个温暖的家。”
“后来,您学成归国,终于将邹喻从那个小山村带走,他们就此分开;直到几年后,梁时遇用优异成绩,被省重点高中破格录取,他们才再次相遇;那段青春悸动的日子里,他们相约着,一起努力,考上最好的大学。最后,他们实现了,却又被迫分开。”
三次。
他向她跑了三次。
被硬生生推开三次。
第一次,他们少不更事,没有无所不能的本领,你突然回来,带邹喻离开,他们连声再见,都没来得及说。
第二次,他们青春懵懂,有太多梦想要追,有太多禁忌要守。
第三次,他们终于成年,他名校傍身,前途无限。
你却用贫苦两个字,轻而易举地,否决掉了他行路至此的所有努力和尊严。
——“你配不上、你没资本、你别太看得起自己。”
你赢了,因为爱她的那个男孩,也觉得她应该配得上更好的人。
可他们之间,从来不是普通的青春诗篇。
而是时间用真实的流逝,熬成的三条线。
那条线,从儿时就埋下,至此二十多年。
三次成长,是梁时遇,弥补了你们身为父母本该承担的陪伴。
一见钟情放在他们身上,太单薄。
日久生情放在他们身上,太难过。
——因为他们分开了太久太久。
“宋姨,我今天过来找您,不是为了当说客,因为这件事邹喻根本不知道。”
“但这些话,我要是不说,您这辈子可能都不会知道,您女儿看起来坚硬,其实内心比谁都柔软,怕这些话会对您造成负担,所以她不会跟您说。”
宋雯听着,瞬间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因为一旦把这些事摊开了说,势必要提及她的失职,以及她那一段失败的婚姻。
——她那一段“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婚姻。
“宋姨,您没跟邹喻一起睡过,自然不会知道,她在深夜里呓语的名字。”
“您生病那天,邹喻赶到医院,慌得连拿缴费单的手都是抖的,可面上依然镇定自若;直到看到梁时遇,她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如果不是梁时遇在,我敢打包票,邹喻一滴眼泪都不会掉。”
“她会自己强撑着,天塌下来都会自己扛,她会把所有情绪都藏在心里,不会说,不会哭,更不会释放。”
“他来了,她才愿意,一点一点地,剥掉自己身上的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