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五十九章 进退维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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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青从不在战场上庆功，何况这一仗的“功”、“过”兼有，就更加烦恼。在定襄养了数日，觉得病好了些，便班师返回长安，过往郡县听闻大将军到来，自然是箪食壶浆殷勤送往。
第一次，舅甥二人一起跪在承明殿，满朝文武的目光集中在这两人身上。
中常侍春陀在殿上宣旨，制诏曰：剽姚校尉霍去病斩首虏二千二十八级，及相国、当户，斩单于大父籍若侯产，生捕季父罗姑比，国相数人，以千六百户封去病为冠军侯。校尉张骞从大将军，以尝使大夏，留匈奴中久，导军，知善水草处，军得以无饥渴，因前使绝国功，封骞博望侯。合骑侯公孙敖，太仆公孙贺，有功；将军李沮、李息、豆如意，皆有功，各按定例封赏！上谷太守郝贤四从大将军，捕斩首虏二千馀人，以千一百户封贤为众利侯。
………………
朝堂上一阵哗然，连上谷太守这样八竿子都打不找的人都封了侯，却单单不提大将军，不只是群臣糊涂，就连霍去病都糊涂了。
唯有卫青依然是波澜不惊的样子，数次凯旋而归，不管是百官共迎“长平侯”，还是天子降阶相迎的“大将军”，更别说还有那震动天下的“荫封三子”……都让他着实惶恐。眼下，别人急了眼，他反而是平静了。也唯有这个时候，他方明白当年魏其侯窦婴的那句“侯，自我得之，自我捐之，终不能灌中孺独死，窦婴独生”的意思。
刘彻阴恻恻甩出话：“右将军苏建……”
卫青双肩一抖，“臣启陛下。右将军苏建骁勇善战，赵信叛逃，苏将军率军与匈奴激战一昼夜得脱，苏将军是汉臣，保汉节，臣以为，不可杀！”
“大将军敢是为苏建讲情？”
卫青低下头，神色如常，“臣不敢！臣胜时不敢居功，此时更不敢推诿责任，右将军苏建一路兵败，皆因行臣将令与赵信合兵，何罪之有？”
“所以，你才把苏建带回长安？大将军倒是坦诚得很！”
“陛下！乃是臣向陛下进言启用翕侯赵信，此战，倘定要论罪，臣一人尽领！与苏建无关！”
“是啊……大将军之罪么，‘识人不明’！又该如何？人言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大将军与赵信相识之日也够久了啊……还未见‘人心’呢？也是，人都跑了，还能怎么见？”
卫青觉得他的话像是一团藏了针的棉花压在胸口，丈夫千金一诺，却最终落在‘叛’字上，更兼河朔一役，他还舍命救了赵信。他掌印三军，不曾疑过任何一人，所谓“用人不疑”。那年次子出生，天子随口问他老二叫什么，他说叫“不疑”，他不曾疑人家，也想让日后儿子为人赤诚——莫非，这错了？“陛下所说极是！臣昔年识人不明，终致今日右路之败，臣罪当诛！臣可免，可罢，然苏建不可杀！”
“大将军要挟朕不成？”
“臣不敢，苏建行将令，有此一败皆是一因赵信反叛，二是臣用人之过。若杀苏建，将军行本分反而遭戮，日后可有肯为朝廷征战之人？！”
朝中众人那窃窃私语的声音更大了，几时见过这君臣二人这般的来言去语？自大将军做建章监之时起，天子就颇为回护，何曾说过一句重话？怎么眼下连“识人不明”都用上了？大将军说话的口气更是……匪夷所思……用自己“威胁”天子？
“呵呵……”刘彻冷笑两声，“大将军果然爱兵如子啊！”
“令行禁止，乃将军本分；爱兵如子，更是臣之本分。”
“你！”刘彻今天被他拿软钉子刺了几下，气早已顶了上来，跪在阶下的分明是卫青，可是，今天这是怎么了？这“老实人”转了性，一时还真是让他不好分辨是梦是真。“苏建失军，按律当诛。朕念其力战，交廷尉署酌处……”仲卿，人，朕赦了！让他家人去赎吧……“至于，大将军……大将军此役三路破敌，首虏过万，然亡一路，叛一将，不益封。”
“臣，谢陛下！”
“退朝！”
卫青觉得身边有人动了动，急忙一把站起来拽住就要发作的霍去病。
“舅舅！凭什么！已经是三路得胜了！赵苏那一路若再得胜，不过是锦上添花，败了也无关大局！凭什么！”
“去病！”他拉着喋喋不休的霍去病出了朝堂，声音软下来，“去病……有的话，一两句话说不清……这是个好结果了！”
……………………
“啊呀呀，大将军落得如此下场啊……”
“哎，这就叫‘封无可封，赏无可赏’啊！大将军，列侯，国舅，尚长公主……还能怎么赏啊？”
“这就是伴君如伴虎！前战还降阶相迎，恩荫三子呐！转眼就‘不益封’了……啧啧……”
“往后啊，就要看剽姚校尉了……”
“剽姚校尉怎么了？人家是舅甥俩！”
“诶，老兄，名利当头，可有亲情？”
“切！你才看不明白呢！舅甥二人，别管是谁，一旦风生水起，不都是对中宫有利？”
“大将军，大将军！……”疾步过来的春陀叫住已经登上车舆的卫青。
“何事？”
“陛下说，大将军此役有功，赐一千金……这就叫送到府上呢……”
霍去病挑开车帘，“我舅舅说，谢陛下恩典！”随后甩给车夫一句话，“快走！大将军等着回府用药呢！”
“去病，这性子，日后还是改改的好……”
霍去病抖抖眉毛，“这还怎么改？还是不改的好！改来改去的，麻烦！舅舅！他不公平！”车舆驶出未央宫，霍去病说话更无顾忌。
“公平？”他轻轻念叨着这两个字，“去病，陛下，是对的。”
“这还对？！舅舅！你总说他对！”
看着拧着眉头的外甥，他总想笑，“你啊，你不懂。治天下之人，看重的不是公平，最重要的也不是公平……”
霍去病的眉头拧的更深了，“不是公平？那是什么？”
“平衡……”
车舆刚在北阙甲地的大将军府门前停稳，就听家丞说：“大将军，有一儒生名唤宁乘，求见大将军。”
儒生？“什么儒生？不见！大将军要赶紧回府用药了！”
“去病……”他笑着拍拍霍去病的胳膊，“让他过来吧。”
宁乘站在他面前的时候，让他突然想到了多少年之前站在他面前的主父偃，真像啊。犀利的眸子，坚硬的短髯，微黑的脸庞……他不养士，这在朝中早已传遍，怎么还有要见他的儒生呢？“你有何事？”
“臣为大将军此役‘胜’‘败’境遇而来。”
“哦？”
宁乘向他长长一揖，“大将军军功素著，身食万户，三子封侯，在外人看来，皆乃皇后之故。今王夫人幸，而其宗族未得富贵，愿将军奉千金为王夫人亲寿，必为佳话啊……”
又是一个……汲汲钻营之徒！他随天子多年，深知天子不愿外臣与后宫过密，出了一个“生不得五鼎食，死得五鼎烹”的主父偃，就有这么些人要仿效？他心中一阵烦闷，挥挥手，叫过家丞，“陛下方才赐我千金，给王夫人府上送去五百金，剩下的给苏建府上送去！”
“诺！”
才打发走了宁乘，霍去病在他耳边嘟囔，“舅舅何必管这闲事！”
“呵呵，人家说到你舅舅脸上了，若是不给，岂不是显得小气？五百金而已，自当买个清静吧！”
“那又为何要送到苏建……呃，苏将军府上？”
“苏建交由廷尉府议罪了，少不得要拿钱赎罪，累得他担惊受怕一场，这钱呐，我替他出了……”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第五十九章 进退维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