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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六十章 为国为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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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青携霍去病才进了二门,就看见一个身着蟹青色深衣的贵妇急急出迎,后面几个使女跟着,既要追上女主人,又要在脚下担心女主人的裙摆别被踩着,甚是狼狈不堪。卫青见状,心突然提上嗓子眼了,忙紧走几步,伸手一扶,“公主,当心些……”
“仲卿……”卫青还没来及说话,就听她颤声道,“仲卿一路可好?此战境况,妾略有耳闻,生怕……”
“拜见舅母。”
公主定了定神,笑看着霍去病,“少年儿郎果然英雄了得!”
“谢舅母夸奖!甥儿岂能堕大将军之志?舅母,舅舅塞外染病,那军医我看是个废物!还是赶紧找个太医来看看要紧!”
“是了是了!我怎么连这个都险些忘了!家丞!家丞!快去找太医令过府!”
进了内堂,他听命似的由了公主侍弄着卸去甲胄,换上便服,已是大汗淋漓。长安此时正是暮春时节,莺飞草长,午时前后更是炎热的很,哪像塞外漫天风沙,寒气透骨。
太医令杨灏搭了他的脉,皱着眉足足沉吟了半盏茶,他不做声,公主与霍去病都不敢发问,室内静的很,静的让人害怕。卫青倒是一副生死在天的模样,目光只落在竹节熏炉里袅袅升起的青烟上。
“大将军,这病——”
“但说无妨。”
“哎,大将军这病症,老臣当年就和大将军说起过,大将军这病,先天失调,后天失养,打的底子本就薄,若要尽除,哎……只能慢慢调养,将军勤于王事,辛苦倍尝,可钦可敬!只是,这身子骨,可是自己的啊!将军如今已过而立,若再不经心,老臣昔年之言,恐是要提前应验的啊……”
公主是从未听过这些的,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什么!仲卿?”
“公主勿忧,大将军这次病症不比上次那般来势汹汹,如今将要入夏,正是将军养病之机啊!大将军务必要依了老臣的方子啊,这一二年之中,将军不可忧劳,舍一二年将养,换日后二十年太平,可还合算?”
合算?他拍了拍妻子的手,“合算!我遵医嘱就是!只是……”
“仲卿!哪有什么‘只是’?!陛下若真爱惜将军,难道两年时光都舍不得?”
霍去病狠狠点点头,“舅母说的极是!再说了,舅舅就先在长安养着啊!看猊儿去替舅舅横扫匈奴!”
卫青哂笑,“好!青出于蓝更胜于蓝么!我,歇了!你啊,先去看看你娘吧!第一次出征,就这么大的阵势,一战封侯,去跟你娘报个喜!”
霍去病别扭的别过身,“不去!我不想去陈家!下次去三姨那儿见也一样!”
卫青瞥了他一眼,“猊儿,她是你娘!别管她嫁到谁家,她都是你娘!母子俩,不能就这么生分了……去吧!”
“舅舅,我留着吧,我留下来伺候舅舅吃药?”
他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你伺候舅舅?你舅舅还要找个把人跟在后头伺候你呢!去看看你娘,说说话,不想待了再回来!去吧!”
他软磨硬泡的足足说了一刻钟,霍去病才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内堂。太医令留了方子告退,公主急忙命人煎药,有服侍卫青躺在榻上,夫妻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仲卿?这外甥如今也大了,一战封侯,人言成家立业的,可要寻个媳妇了?”
他长叹,“我也想啊!只是,这小子怎地就是不开窍呢?”
公主掩口轻笑,“仲卿还用说旁人不开窍?”
“呃……”
“仲卿这一战,可着实让妾悬了许久的心啊!真怕仲卿……不过,转念一想,仲卿这次四路出兵折了一路,也未尝不是好事。”
“呵呵,公主倒与我想到一块去了。”
公主笑了笑,伸手为他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汗,幽幽得说,“仲卿打的仗啊,还是河朔那一战好。”
他随口应道,“嗯,那次顺手。”心中想的却是那一战的“全甲兵而还”。
“不是顺手,是那一仗的功劳正好!不大不小,日后奔袭高阙全歼右贤王,功劳太大了……太惹眼了……哎呦,只顾了说话了,我去看看仲卿的药。”
“让一个侍女去看看就是了……”
“还是我自己去吧!自己去看看放心。”
目送妻子出了门,他又站了起来,简单的束了发,只穿了中衣,踱到墙上挂的舆地图前细细端详着。站了一会儿,正觉得头晕,听见一阵脚步声过来。有点重,像是个男子的脚步声,不经通禀进了这大将军府内堂的除了霍去病还能有谁?!
“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去看看你娘么?这么不听话!”
“嗬!承明殿上大将军好一番唇枪舌剑啊!让朕怎样朕就怎样了……还不听话啊?”
他猛地转过身,“陛下!”看着天子玩味的目光,他才意识到自己衣冠不整,忙拽过一件长襦披在身上,“陛下,臣失礼了……”
是够不整的了!刘彻忍了又忍心头的大笑,才憋出了一句,“大将军啊!不封不赏,大将军可是安心了?”
“臣,毕竟有罪……”
“哎!人心不古啊!这能怪仲卿吗?他自己要反!又不是仲卿这大将军无道,逼反他的!这些年啊,仲卿待他仁至义尽,朕是看在眼里的。”
“臣,谢陛下!咳……”
刘彻见他他压下了自己的咳嗽,心中不满,“仲卿!杨灏早就和朕说了!你还想瞒?!”他走进了卫青,杨灏所言无差……原本一个经年习武健硕英挺的汉子,这一战下来却更显消瘦,更不必提鬓边生生多出的几丝白发,眼前这人,可是刚过而立之年呐!塞外寒风,他怎么扛过来的?!还要隐匿消息,不能被士卒知晓……他的大将军呐!
卫青早被他看的心头发毛,“陛下请先至正堂,待臣更衣完毕,过去拜见……”
“干嘛要去正堂?朕可不想被多少人知道啊……跟你交个底吧!你的病啊,仲卿,你啊……你自己也经心些!大将军若是有朝一日发兵地府,你……你可让朕怎么办?……”
“陛下,”卫青点点头,声音已经哽咽了,“臣,自当惜福,为国,为君……”
“仲卿!”他搀了卫青坐在榻上,“朕心里不好受。卿帐下有叛将,朕朝中有叛臣。嗨,这倒是一对难君难臣了!还记得当年于单王子归汉,却死在汉人手里么?你说,郭解和你说过,杀于单的人……”
“淮南国!”
“是啊!这么多年了!卿才离开长安,就有人缴获了刘陵给匈奴去的信。仲卿的大军总是驻在北方,这南方的就越发不安分了!”
“陛下,多少年了啊……”
“嗯!可不是!自建元年间那不安分的《淮南王书》进京,多少年了?朕的这个叔叔啊!怪了!怎么就让他苟安残喘这么多年呢?”
“陛下,”卫青斟酌的开口,“赵信叛走,臣放心不下。此人熟识汉军,实是心头大患啊!如今,匈奴新败,必定不安。正逢南方蠢蠢欲动,若是内外勾连……北方边陲,需要个人去镇守啊!”
“你!”刘彻气的拍案站了起来,“方才朕的话白说了?!你不能去!!好好在长安养着!朕给你两年——不不不,给你四年时光!!!这四年,你就别再打算去塞外的苦寒之地了!”
“臣不去,谁去?”
“反了你了!朕在承明殿够听你的了!你也该听朕一回了!为国为君!你自己呢?卿将自身置于何处?让你们家小狮子去!冠军侯是白当的不成?!”
他的心突突直跳,“陛下,去病尚幼……”
“尚幼?哼!也就你才拿他当个娃娃看!”说罢,拂袖而去,又轻飘飘的留下一句,“告诉姐姐,朕来过了!还有,不是那嚼舌头的都说什么‘封无可封,赏无可赏’么?再跟你交个底,朕要立太子!这个赏赐可使得?让那些人烂舌头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