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邶风击鼓》卿云~

50、第四十七章 北风其凉

　　草原上的猎猎北风，不住告诉人，如今已是深秋。河朔战罢，军臣单于离世，王子叛逃……如果说他不想报复，那是假的。许久以来，他做梦想的都是攻进长安，活捉汉朝皇帝和他的那个小舅子。但是，他在等，没有确切的信息之前，他不能轻举妄动。他和汉，毕竟是远的。但是，有人，有人比他近。
　　“奴才不明白，大单于如何能忍这么久……”中行说带有些讨好的看着他。
　　“要等！”有的话，他不想说的太明白。中行说，也没有必要知道的很清楚。连他的亲兄弟都能跑到汉朝，何况这个从汉朝过来的太监？
　　“是……”中行说弯下腰。这匈奴主子，什么时候竟也会汉朝皇帝的“帝王心术”了。摇摇头，他不了解这位新主子，也许，属于他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从王帐出来，他抬头看了看被风吹得作响的旗纛，自己于这新单于，也是有功的，若不是自己吓住那军士，如今坐在王帐的可就是那个如今跑到汉朝的于单王子了……匈奴狼性，自己如今才发现么？啊……电光火石间，他想到，那军士在于单叛逃那天就已经死了，知道军臣单于旨意的唯有自己！一霎时，他的汗还是淋漓而下，自己不死，就永远是这位伊稚斜单于的心病……一生玩弄权术却终究被权术作弄，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结局？
　　宣室的灯火猛的一暗，“起风了？……”刘彻喃喃的道。
　　“陛下……”春陀还要说谢罪的话，刘彻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长平侯走了多久了？”他暗暗算了算，七月走的吧，走的时候他家新得的三公子刚过了百日呢。他本想让张骞随了他的大军一起出征的，毕竟有个熟知匈奴水文的人在身边，做梦也踏实了。他倒是体贴张骞，说什么“子文一路辛劳，和该好生过上几年安生日子。”他这好人啊，要当到什么时候啊！
　　当时，汲黯以为卫青又要征战，还上奏说什么“七月流火”……七月流火，他咬着嘴角哼了一声，难道长平侯就有那舍生忘死乐趣？他就不愿意老老实实在长安？七月流火！当自己是暴君不成？
　　“陛下！”一个略有些喑哑的声音传过来，霍去病！这孩子，小鹰到底是要长大了，要褪毛了，声音都变得不似以前那般清亮了。他咬了咬牙，“霍去病！你就不怕把整个未央宫的人都叫起来？”
　　那双漆黑的眸子像刘彻左右眨了眨，刘彻会意，抬手道：“尔等退下！”
　　宣室里空荡荡的，只留这两个人，凉风袭过，吹动御座旁的帷幕，霍去病拉长了声音，不满的道：“我舅舅的信！叫我转承陛下！陛下若不要，那……”他做了个要离开的动作。
　　“朕让你走了么？回来！”他假意瞪着眼睛，心头在想着，怎么会是卫青的信？“还不快拿来！”
　　霍去病撇撇嘴，不高兴的递出了那个火漆封闭的盒子。刚刚接到舅舅这封信的时候，他是别提多高兴了，舅舅从朔方给他送来的信呢！这可是第一次收到呐。打开外面一个火漆盒子除了竹简之外还有一个火漆盒子。看了竹简才明白，“必将此函承于陛下亲阅，切勿让他人侦知”。他不满，费了这么大劲，竟然让他把这封信“承陛下亲阅”……
　　何止是他！连刘彻接过这个火漆盒子的时候都是一头雾水，怎么会让去病送进来？他车骑将军身边的红翎疾使是摆设么？撬开火漆，取出里面卷成一团的一方素绢。“臣青启：臣于朔方探明，右贤王部有变。军情紧急，臣已在朔方、五原一线布军。然匈奴并未袭击，臣恐匈奴之心不在朔方……若内外结合，乃是大患……臣为免打草惊蛇，已有应对……”不在朔方，不在朔方……内外结合……他离开御坐，跑到一幅巨大的舆地图前，不在朔方？他修长的手指顺图而下过了黄河——长安。伊稚斜单于的胃口不小啊！也不怕噎死自己！不过，内外结合？难道？……淮南之地，好像真是很长时间没动静了吧。他的叔父，就真的安安静静的著书立说么？淮南，对长安来说，还是太远了吧？突然，他扭过头，对着霍去病道：“去病，淮南翁主，是不是还在长安？”
　　自天子读那方素绢的神情他就猜到，是边报。只不过，是不能为他人所知的边报。当下正色道：“是。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还时常进宫啊。”淮南翁主爱往宫里跑，又不是什么稀奇事。
　　刘彻大惊，“她时常进宫？朕如何不知？”
　　“陛下！”霍去病发现他的这个姨父，说他不精明，他就真的很不精明！谁没事会时常跟他说“翁主来了”……
　　陵翁主倒还真是像当年那般长袖善舞啊，他从牙缝里咬出了几个字：“好！好！好啊！”
　　翌日，红翎疾使送来车骑将军奏报。“臣长平侯车骑将军青启：朔方甚寒，臣元朔二年于河朔之战后染恙，如今深秋旧疾发作，久不好转……”
　　刘彻接到这封奏报的时候便忍不住要笑。一直以为仲卿是个厚道人呢……看来，这车骑将军，那可是“诈”得很呢！果然是兵者诡道啊！哎，那伊稚斜单于和他的那位淮南王叔，人家可是还挖了坑等着自己跳呢，怎么就硬是没觉察卫青给他们挖了个坑呢？……仲卿啊，人家可是都看着呢！这若是传扬出去……仲卿啊！卿行此计谋，朕也要帮你把这戏做足了啊！
　　“唉……想皇太后国丧初过。朕，欲再击匈奴，不料皇天不佑，车骑将军染恙……这可如何是好？”
　　“陛下，万望陛下体恤，着车骑将军好生静养才是啊……”
　　“哼！”刘彻猛的一甩袖子，“朕岂不知车骑将军要静养？！车骑将军回来，朕的大军怎么办？送给匈奴人不成！”，随即缓缓的，抬起头，看着承明殿顶的大梁，假意叹道：“也罢了！好在如今朔方已定，边河尚稳，朕体念下情，何况，车骑将军更是朕之至亲，当年上林苑便追随于朕……与朕……”说着说着，不知触动哪跟心弦，虽知此乃做戏，可心里竟是一片酸楚 ，只觉得当年系在卫青腰间的那枚螭龙环璧不断的在眼前晃悠，“诏命车骑将军回长安养病，以彰天恩……”